▲2022年12月26日,京广高铁全线贯通满10周年,一列动车组列车驶出武汉站(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伍志尊 摄
9月12日,自然资源部正式批复了武汉枢纽直通线用地预审。这条线路仅有104公里,与沿江高铁这样的大动脉,和新汉阳站这样的城市新地标相比,并不惹人注目。实际上,这条直通线至关重要。它不仅强化了武汉的枢纽地位,也进一步激活了全国高铁路网。武汉枢纽直通线全长104.184公里,自西向东连接孝感和武汉,接入多条重要高铁线路。该线对构建沿江高铁通道、完善武西高铁,加强武汉枢纽过江通道能力,提升武汉枢纽在全国综合交通网、高速铁路网中的作用具有重要意义。如果说京广高铁、沿江高铁是大动脉,武汉枢纽直通线就像毛细血管。而且,正在规划建设的新汉阳站就在武汉枢纽直通线上。作为武汉“五主三辅”主枢纽之一,新汉阳站是武汉大都市区城市群联动发展的核心纽带,建成后也将是武汉规模最大的高铁站。武汉是国内最早吃到高铁红利的城市,武昌站和汉口站早早改建完毕,武汉站更是全国高铁站编号001。彼时没料到后续高铁发展如此飞速,所以三个站规模都偏小。如今武汉站、汉口站站场规模分别为全国第45位、第53位,远小于昆明南站(全国第5)、贵阳北站(全国第8)。而且武汉站、汉口站、武昌站不具备改扩建的条件,新汉阳站能极大缓解既有三个站的压力,提高武汉枢纽的整体运力。未来西武高铁全线贯通,西安与华中腹地将实现直连。再借助武广、合武等高铁,人口近1亿的大西北将拥有沟通长三角、大湾区的最快通道。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陇海铁路是西北通往内地的唯一交通线,这也成就了郑州在全国铁路网中的超然地位。西武铁路的出现,将西北南下、东进路径裁弯取直,不必再绕行郑州。按之前设计,西北人民想南下,坐西武高铁到孝感,将转入设计时速更低的汉孝城际,需降速。进入汉口站车头调换方向,至少耽误20分钟。然后向北开到黄陂再度掉头向南,经过天兴洲大桥过江通过武汉站,最后转入武广高铁。相当于在武汉市内绕出一个巨大的S形。有人测算过,这样的绕行,加之经市区降速,大概要多花1小时,最后算下来跟绕行郑州的时间没多大区别。如果枢纽不理顺,以时速350公里高标准建设的西武高铁,在武汉就成了“断头路”,火车经过武汉会遭遇“梗阻”。在西端的孝感云梦东站,武汉枢纽直通线与西武高铁接轨,到了武汉江夏区,又分别在乌龙泉南站衔接武咸城际、在乌龙泉东站衔接京广高铁。湖北一直致力于打造“祖国立交桥”,不仅连接东西南北中,还要让东西南北中的人和货走得顺畅。武汉枢纽直通线不仅解决了诸多痛点,还让武汉枢纽运转更顺畅,南来北往的人和货在武汉中转更丝滑。随着城市的发展,交通组织愈发复杂,枢纽布置成为一门“艺术”。枢纽的最初定义是两条铁路交汇,比如郑州因京广铁路与陇海铁路相交形成枢纽。郑州作为“火车拉来的城市”,是先有铁路、后有城市,郑州枢纽布置也是一张白纸好作画。1869年,连接美国东西海岸的太平洋铁路全线贯通。纽约与旧金山之间的路程,瞬间从6个月缩短到7天。北美内陆最具航运价值的五大湖,交叠着广袤的中央大平原。美国铁路以此为中心,像扇子一样伸展,将全国分成一块块类似楔状馅饼的腹地。美国历史上第二座国际大都市芝加哥就此拔地而起。当地盛产野蒜,Chicago在印第安语中意为“长满野蒜的地方”。多条铁路交汇,让芝加哥铁路与车站布置变得复杂,而有“东方芝加哥”之称的武汉,面临的情况更复杂。约四百年前汉水改道,汉口成为“天下四聚”之一;一百多年前张之洞维新,奠定了武汉现代化雏形;1096年当京汉铁路修到武汉时,“东方芝加哥”已初具规模,完全不是郑州白纸作画的情况。跟芝加哥相比,武汉位置更中心(芝加哥实际位于美国北部边境),路过的线路就涉及到穿城的问题。而且不像芝加哥位于密歇根湖一侧,武汉因长江、汉水交汇,还要考虑过江难题。天兴洲大桥竣工前,武汉长江大桥是整个武汉枢纽中唯一公铁两用的过江通道,运力十分紧张。同时,由于路网布局枢纽内缺乏东西向通道,从武汉去往同属长江流域的川渝和长三角需迂回绕行,无法发挥枢纽的最大辐射能力。2003年12月9日,天兴洲长江大桥工程动工,一次性建设四线,以期彻底解决过江能力不足的短板。同期新建的武汉站是中国高铁第一座车站,配套建设的武汉动车段是中国第一批动车基地,曾是中国仅有的四个(北京、上海、广州、武汉)可进行动车组高级修的动车基地之一。这些都让武汉在进入高铁时代之初,就稳居“四大枢纽”之一。后来随着高铁时代快速发展,“四纵四横”升级为“八纵八横”,郑州后来居上,成为中国第一个建成“米字型”高铁枢纽的城市。回到城市内部,也离不开科学的枢纽设计,以畅通高铁网络的“毛细血管”,去适配未来更复杂的“超米字型”高铁网络。不止武汉、郑州这样的老牌枢纽,重庆、西安、长沙、南昌、合肥等新晋枢纽也都拿出自己的“米字型”甚至“超米字型”蓝图。当众多城市都建成“米字型”,未来的枢纽之争将从直观的线路数量转到枢纽内部的运营效率。往大了说,今年召开的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崛起座谈会,赋予了中部“大通道”的空间战略定位。作为中部最大城市,保障“大通道”更“畅通”,武汉责无旁贷。从最初的沿河而建,到沿公路发展,到“火车拉来的城市”,再到近年流行的基于地铁、高铁等轨道交通的TOD模式。铁路在促进城市发展同时,也带来切割市区和噪声污染等问题,高铁时代更加凸显。简单粗暴的解法是高铁远离市区,建高铁新城,顺便开发房地产。但失败案例很多,实际效果并不好。▲南京城区卫星图,红点为南京南站
南京反其道而行之,城市规划拥抱高铁,为高铁做出调整。南京原先发展重点是江北浦口,希冀形成类似武汉的跨江空间布局。但京沪高铁走线城南,于是南京调整规划,将包括东南大学等高校的新校区和经济开发区布局到南边的江宁。时至今日,本来位于郊区的南京南站完美融入新城区,最大程度发挥出带动效应。与南京类似,浦东本来是上海发展极。随着虹桥机场扩建、京沪高铁开通,组成强大的虹桥枢纽,硬生生把上海发展极从浦东扭成东西两翼齐飞。围绕虹桥枢纽,上海配套建设了新商务区,并将国家会展中心建在附近,后来成了进博会主会场,风光无两。上海和南京证明了只要规划巧妙,借助高铁可以拉伸城市发展骨架。无独有偶,当年京广高铁在武汉走线偏东,拉伸武汉往东的发展骨架,利好了光谷等地的市民出行。而武汉枢纽直通线从武汉西边擦过,不仅平衡了大武汉的空间布局,而且新汉阳站也将结束曾经“三镇”之一的汉阳没有高铁站的历史。去年印发的《武鄂黄黄规划建设纲要大纲》,规划将武汉枢纽直通线东延,在武黄高速南侧设武汉新城站,并通过武冈城际接入京九高铁。远期规划将之延伸至南昌,在西武高铁基础上,实现福(州)银(川) 高铁高标准全线贯通。并且通过联络线将京九高铁经鄂州花湖机场至黄石,提升花湖机场战略投送能力。随着这些项目落地,将为武汉新城和武鄂黄黄一体化搭建一个高标准的发展骨架。无法回避的一组矛盾是:高铁可以为城市发展搭建骨架,远离城区容易沦为“鬼城”,靠近市区又会切割市区,带来噪声污染。既然刚说到上海和南京有成功经验,它们是如何通过枢纽布置破局的?究其原因,是上海和南京设计了平行铁路,而广州纵横交错。平行布置好处是减少工程量,利于空间集约安排。既兼顾了城市发展的方向,也保持了城市空间的完整,还考虑了市民乘车的便利。在东京,多条铁路进入市区外围形成平行环线,主要火车站,东京、新宿、涉谷、池袋、上野、品川等均分布在JR山手线这个环上。不仅保证了市中心空间完整,方便了市民通勤。东京还围绕上述火车站,打造一系列TOD项目,培育出多个城市副中心。这样的空间重构与产业疏导,最终夯实了东京作为全球城市的竞争力。每座城市有着不同的条件,东京模式也不是教条。何况时代在快步向前,不同的发展阶段,城市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就像当年天兴洲大桥安排了四线,希冀一劳永逸解决过江瓶颈。武汉站在当时已经足够宏大,没想到武汉发展得更快,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有了今天的武汉枢纽直通线和新汉阳站,为武汉枢纽注入新的想象力。时代的发展与飞速的变化,对城市尤其是武汉这样的大城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意味着武汉在勾勒发展蓝图时,需要更多的智慧与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