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岁的莫琳·摩尔住在墨尔本的一个退休村里，生活非常糟糕，她甚至考虑自杀。
“我感觉太糟糕了。”她哽咽地说道。
今年早些时候，这位行动不便的退休儿童心理学家收拾好她的古董家具，带上她的数百本书籍和珍贵的皇家道尔顿小雕像收藏，离开了她居住了 15 年的家。
“我真的很累。”她说，用虚弱的双手抓着一张纸巾。
01
老妇人被勒令离开
今年 3 月，莫琳离开了她居住的退休村，因为退休村（由 Pinnacle Living 拥有）在圣诞节前三天给她寄来了一封信，威胁要将她赶走。
她犯了什么罪？
屡次违反2019年生效的禁烟令——当时她搬进退休村已经10年了——之前，居民投票决定全村禁烟，包括她家和院子里。
“我 16 岁时就开始吸烟，不幸的是后来就上瘾了。”她说。
“在得到很多人帮助的情况下，我在 2018 年确实放弃了，直到我居住的地方给我带来了压力……当压力太大时，我又忍不住开始吸烟了……我对此感到羞愧。”
她说，过去几年她在退休村里遭受的待遇让人憎恶。
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退休人员搬进退休村，因为他们被安全、有趣和低维护的生活所吸引。
全澳有25万多退休老人住在2500多个退休村里。
据称，这些房屋的平均价格比同一邮政编码地区的房屋中位价便宜 43％，居民的幸福感高出 41％——或者说，至少退休村行业的业内人士是这么认为的。
但莫琳并没有发现乌托邦，反而将其比作地狱。
她与退休村的关系从 2017 年开始恶化，因为 Pinnacle 拒绝修复她的书房，导致书房被水淹了，毁坏了她的书籍。
随后，她将 Pinnacle 告上了维多利亚州民事和行政法庭 (VCAT)。
最终，Pinnacle 同意了修复这个房间，但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她说：“一位经理总是说，‘你头脑糊涂了’，就好像你得了老年痴呆症一样。”
有一次，当她试图离开村庄时，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了她的车，并在她离开后对她微笑，这导致她错过了看全科医生的预约。
随后，那个退休村在2019年开始禁止吸烟。
她收到了电子邮件通知和上门检查，然后收到了法律信件，要求对她的房子进行昂贵的维修，但她负担不起。接着，对方又声称出现了违约行为，指控她家飘出了腐臭味。
在圣诞节前夕，2020 年 12 月 16 日，莫琳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Pinnacle 列出了一系列违反合同的行为，需要在 1 月 27 日之前解决——由于大多数地方都会因假期而关闭，所以这是一个很严格的期限。
她对信中列出的指控感到非常震惊，对此予以坚决否认。
Pinnacle 声称公寓内外所有表面都有烟渍。
据称，她被要求必须拆开空调并拆除并清洁所有机械系统，包括空调机组、排气扇、抽油烟机、管道、通风器和控制器；拆除并清洁所有电源插座和电灯开关。
所有固定装置和配件，包括家具、室内装饰、地毯和衬垫都需要清洁，以去除公寓内和公寓外散发的腐臭味。
对天花板、门和墙壁进行专业的重新粉刷，并使用底漆和两层内墙涂料，需要与原有颜色相匹配。
“墙壁不是黄色的，它们只是歪了……这个地方没什么问题。”莫琳说。
莫琳家境贫寒，行动不便，需要拄着拐杖才能走路，也没有直系亲属可以求助。
她感到很苦恼，并向非营利性老年人住房行动小组（HAAG）寻求帮助。
当 Pinnacle 的信件纷至沓来时，HAAG 的一名工作人员麦格拉斯告诉他们：“必须停止对我的当事人进行这种持续且毫无根据的骚扰”。
他在电子邮件中说道：“你在邮件中对莫琳的语气一直很咄咄逼人，充满敌意，就好像你认为可以通过蛮力强行达到你想要的任何结果，而且你似乎一直更感兴趣的是让她痛苦，而不是实现任何实际结果。”
“这只是有意或鲁莽的骚扰。请停止。这对你没有帮助，而且正如我所说，这给我的客户带来了不必要的严重痛苦，她是你所管理的村庄的居民，一位体弱的老年妇女。”
“这是一个每个人都可以退一步、喘口气，并想办法缓和局势的时刻。”
麦格拉斯多次探望了莫琳，并说她的房间干净整洁，状况不错。
2021 年期间，当时 87 岁的莫琳因健康状况三次入院。
随着争议的持续，Pinnacle 聘请了律师来撰写一些信件。
2022 年 2 月，麦格拉斯在写给 Pinnacle 律师的一封信中解释说，莫琳多年来一直在努力戒烟。
“她一直没能做到这一点，这让她感到非常尴尬和羞愧。
“她的行动能力也不足够强，每次需要抽烟时她都无法离开村子。
“她根本没有办法遵守完全停止吸烟的要求，而且如果当时有这样的规定，她也不会搬到村子里来。”
HAAG 负责人菲奥娜·约克 (Fiona York) 表示，莫琳的案件是她见过的最严重的案件之一。
约克说：“这个退休村建在山上，所以她没法走出村子去吸烟。”
“作为一个终生吸烟者，戒烟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
“我们尝试与村庄协商，以便找到合理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
“我们建议设立一个不影响其他居民吸烟的区域，并尝试与村委会进行协商。 ”
“不幸的是，他们却固执己见。”
任何妥协的方案都需要莫琳在她家的庭院区域建造一个独立的房间，不允许烟雾飘到区域外。
对于经济困难的莫琳来说，这是她无法承受的。
2022 年 2 月 28 日，她收到了违约和解除合同通知，并要求她在 5 月 4 日或之前搬离她的家。
HAAG 向 VCAT 申请禁令，并获得了批准，给了莫琳缓冲时间，但她的压力越来越大。
“你会感到被孤立，如果你是坏人，没人愿意跟你交往，以防他们也开始被欺负。”莫琳说。
“因此，我开始远离居民，尽管我可以说大多数居民都非常支持我。”
继一直生活在被赶出去的恐惧中之后，2023 年 10 月，她签署了一份和解契约——一份法律文件，她同意不在房屋内吸烟——从而结束了 VCAT 案件。
但在圣诞节前三天，她再次被他们发现了吸烟行为，Pinnacle 的律师发出一封信，声称他们将要求她立即搬离退休村，并将要求她承担法律费用。
1月份，居民们在他们的信箱里收到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标题为“特别征税”。
信中没有透露她的名字，但概述了她与一名居民因吸烟而发生争执的经历，以及 Pinnacle 如何为解决此事花费了 92,000 澳元。
信里声称，“退休村日常预算中不包括这些费用，因此每个房子必须为此缴纳大约 2,200 澳元的税款。”
“这样做是为了让居民们反对我。”莫琳说。
对于已经 90 岁高龄，并且没有钱继续打这场官司的莫琳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
“我太害怕，太难过了，不得不屈服。”她说。
她在3月底搬了出去，租住在墨尔本郊区的另一个退休村里，按月支付房租。
5月，Pinnacle 提出以她 15 年前买房的价格 490,000 澳元减去包括退出费在内的各种费用来回购她的房子，她将只能拿回 343,000 澳元——这让她无法获得任何资本收益，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根据房地产公司的数据，同一时期该郊区的房价飙升了 150% 以上。
退休村运营商在信中表示，她家的房子状况极其糟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可能要花费10多万澳元，但如果她同意接受只能拿回343,000 澳元的交易，退休村就不再要求她出这笔修复费。
信中还声称，正因为房子状况糟糕，退休村无法提供修复该房产、转售并与她达成和解需要的时间。
这意味着，在房子出售之前，她必须每个月为房子支付维护费，而出售时间甚至可能长达数年。
信中还补充道，房地产市场低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新居民。
“与此同时，我们继续花费更多的律师费来维护我们根据和解契约所享有的权利。”
如果她接受这笔交易，Pinnacle 表示将撤销对她的法律诉讼。
莫琳接受了这笔交易。
“他们把原本应该是愉快的晚年生活变成了地狱。”
“我很抱歉。”她在采访中哭着说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我曾经一度想过自杀，我感觉很糟糕。”
Pinnacle 拒绝接受采访，但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超过 80% 的村民已于 2018 年 10 月投票决定修改规则，禁止整个村庄吸烟。
声明称：“我们直接与第三方代表和家庭成员进行了多次对话和通信，告知他们吸烟违反了社区规则，并要求居民停止在社区内吸烟。”
“尽管朋友、邻居、顾问、法定代表人、居民协会和工作人员做出了努力，但这位居民仍表示不会戒烟。”
“到 2022 年 10 月，我们写信给这位居民，正式告知她，她扰乱了邻居的安静生活，违反了社区有关吸烟的规定。”
“2024年初，居民根据协议搬离了村庄。”
Pinnacle 公司以 110 万澳元的价格将莫琳的房子上市，并将其吹捧为“精致生活的缩影”。
这个价格是他们支付给莫琳的价格的两倍多。
莫琳说：“只要能拿回我实际支付的钱我就很高兴了，但是，他们甚至连这些钱都没有付。”
“这就是他们赚钱的方式，”HAAG 的约克说，“他们希望居民搬走，然后以更高的价格将房子转卖给下一个入住的人。”
02
收费结构鼓励流失居民
退休村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居民离开退休村时的收入，也就是他们获得退出费的时候。
在莫琳的案例中，退出费从 2.5% 开始，10 年后达到 25% 的上限，根据 Pinnacle 回购的金额计算，退出费总计为 122,500 澳元。
约克表示，当退出费达到最高限额时，退出费会促使退休村想办法摆脱居民。
“例如，如果一个人在退休村里住了 10 年，而退出费在 5 年后达到最高水平，那么退休村赚取的利润，就不会像让两个人在那里分别住5年那么多。”
约克在工作中看到了一些退休村设法摆脱居民的各种方式。
“例如，质疑该人是否有能力独立生活，因为根据法律，如果有人被认为无法独立生活，退休村就可以要求他们离开。”
新南威尔士州退休村居民协会去年对新南威尔士州居民进行了一项调查，调查涵盖 120 个村庄，其中 40% 的受访者报告称受到过某种形式的虐待，包括骚扰、恐吓和居高临下的态度——施暴者大多是其他居民，但也有管理人员。
报告声称，一些居民感觉这种欺凌行为难以忍受，以至于他们变得抑郁，甚至考虑自杀。
澳洲电视台收到了大量关于退休村的悲惨故事的报道，许多退休村居民和家属写信倾诉，他们发现自己最终所剩无几，根本付不起养老院的房间费用，只能等待政府补贴的房间。
03
这是一门赚钱的生意
约翰·范普滕住在退休村里，他感觉经济上陷入困境。
他在 2021 年买下了墨尔本东区 Lilydale 一处退休村的房子，该退休村也是 Pinnacle 旗下的。
两年后，他开始后悔，因为居民每月支付的维护费不断上涨。
“如果今年的涨幅达到 23%，那么明年、后年、后年，他们会做什么呢？”他说道。
他不想陷入这种滚雪球效应，所以决定搬出去。
这所房子正在出售，而他则搬进了出租房。
Pinnacle 继续收取房子的维护费，但是10 个月过去了，房子仍然没有售出，而且账单还在不断增加。
“我付不起这套房子的租金，也付不起维护费，所以我搬回来了。”
为了让房子对潜在买家更有吸引力，对房子进行了翻新和布置，加上销售费、租金和维护费，总计花费 3 万澳元。
“他们实际上并不是来照顾老人的，这是一门赚钱的生意。”他说。
Pinnacle 拒绝接受采访，但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暗示我们为了钱而以某种方式煽动居民离开他们的住所，这是令人反感的”。
对于像约翰这样的居民来说，退休村需要更多的监管，居民需要更多的保护。
他说，“一旦陷入其中，就无法摆脱。”
“除非你准备承受巨大的经济损失，否则就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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