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序文):菖蒲堂是我家老宅的名字,如曾文正公的富厚堂的名字一样,菖蒲塘是1952年后改成的地名。
成:我就住在你家马厩处。
蒋:你老老爷爷是正真的湘军或许有官号的。
成:门前的大半月塘,叫大菖蒲塘了,细菖蒲塘在十字路口。我家是贫农,7口人,是土改分了一间屋的。
蒋【音频】:(门前的这个半月形的池塘,那是叫做泮池,是在以前古代的这种建筑,就是说家里面有读书人的话。房屋前面才有这种半月形的池塘,像因为蒋益澧的话,他的爷爷是在乾隆年间是“湘乡四蒋”,他是蒋湘墉的孙子,嗯,蒋湘墉是他的爷爷,所以蒋湘墉那一代是在湘乡的这个历史上面是四兄弟三个举人,一个进士,在湘乡当时叫做“湘乡四蒋”,在湘乡历史上算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有出过这样的读书人,所以他们家里面的这个前面这个池塘是这种半月形的,这种叫做泮池,三点水,一个半边的半,嗯,至于那个你说的十字路口那边。古代建筑的话,它是在那个原来的地址的左手边,一般就是来讲左青龙、右白虎嘛,左边的话就从风水来讲,或这种规制来讲,左边是这种路。所以你说这个细长不长,就是那个十字路口,嗯,它也是因为符合这种风水的这种角度,建房就是符合这种风水的角度,和当时的这种建制的角度,因为讲易理的话,他是一品光禄大夫嘛,嗯。他是一品官,一品他这种建制,他是有根据清朝的这种营造的,这种建制的话,它是有制度有规定的,不是随便建的,所以,是这么一个情况)。嗯,土改时,我爷爷那一辈人都在,当时的情况我也比较清楚。
成:土改时你们应该已经住到了彭家塘。
蒋:1952年土改时,我爷爷就被抓了,后1988年我第一次与长辈回湘乡时,与长辈去过彭家拜访,我还记得彭家一位女长辈见到我很高兴的表情,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彭家帮过我爷爷,我写过一篇我爷爷的文章,与你分享下吧。
我爷爷和父亲两三事
近几日,与湘军将领后裔及蒋氏宗族中人夜谈,其聊及我的爷爷当年二、三事,不胜感慨,我爷爷蒋径,谱名昌年,字慎初,世居湖南湘乡十六都碧溪里,是三国蜀汉大司马蒋琬后裔,清末湘军将领广东巡抚蒋益澧的曾孙,于民国十一年正月初六日在湘乡碧溪里蒋家府邸“菖蒲堂”出生,自幼聪颖好学,因家学渊源,且父亲蒋祖烈是雅礼大学毕业生、清华大学肄业生,其教子有方,爷爷少年时,即以文名称颂于乡里,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日寇全面侵华,时国家领袖蒋介石总统发表著名的庐山讲话,号召全国民众:“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爷爷当时16岁是名学生,少年血性,遂即响应号召,投笔从戎,与数万湘乡青年子弟一起,在湘乡昭忠祠前宣誓“保家卫国,抗击倭寇”,参加中国国民革命军,经半年的军事训练后,被编入国军炮兵第一旅修理排,任职上尉技佐,走向了抗日战场……
此后他在军队服务一直到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即申请退役回到湖南长沙,与“长沙城里人”的我奶奶方淑纯结婚成家,实现了对奶奶“打败日寇后成家”的人生诺言,1946年12月初六他们有了我父亲,1945年-1949年这几年,是我爷爷奶奶一生中唯一最幸福、最温馨的时光……我静夜遥思,不禁神往,那一年,这位青年军官携娇妻幼子衣锦回乡,他回到湘乡这座占地三十多亩的菖蒲堂老宅,这是以清代一品官员规制所建的府邸,是其曾祖父蒋益澧于同治年间所建,气势不弱于曾文正公的富厚堂,此时,他勋章满胸,踌躇满志,谋划带领蒋氏族人,将家中数百公顷田地中的部分土地用于兴办工厂和兴建实业的计划,且他父母兄皆当壮年,太太又是长沙城里人,姻亲又可做臂助,正欲大展鸿图,不意,国共内战开始了……
1949年长沙和平解放前夕,国府电令湘省军政工商学等人员迁台,奶奶的二哥,时在国军空军服役的原飞虎队飞行员方德贵(后任台湾高雄空军军训部少将副部长),驾军机至长沙大托铺机场,接爷爷奶奶随国军去台湾,爷爷此前本已应允长官和妻兄方德贵,自己将携家眷随国府迁台,因爷爷的两个亲妹妹及七表叔,在抗战时期就已被我党发展为潜伏在白区的中共地下党员,且七表叔时为中共长沙交通联络站站长(解放后,任邵阳市粮食局副局长),其各为信仰,七表叔独自孤身追至大托铺机场,力劝爷爷留于大陆为新政府效力,并当场表明了他自己和爷爷的两个妹妹皆是中共地下党员身份,誓言担保爷爷留在大陆后的人身财产安全,并言说我党善待军事和技术人才的政策,且爷爷的母亲年老,也不愿背景离乡,爷爷自忖没参加内战,身无血债且卫国抗日有功,家中又有大量田产,料不致于陷于黎黔,如去台而家中眷属中有共党,必被追究审查,遂决定与家人一起留于大陆,即与妻兄方德贵和长官书言:“蒋某束发受教以弱冠从戎,八年间抗战卫国,无不身冒锋镝,百数战余生,无愧长官、领袖及国家,现老母在堂,儿幼待养,甘愿平凡邑居,以侍奉老母,留书为凭,遥祝诸位长官及弟兄袍泽万安。……德贵兄你此去台湾望多保重,这张我太太和儿子合影的照片就留给你作记念”。爷爷在军中与我舅爷爷方德贵相识,两人交谊很深,爷爷奶奶的相识和订婚,也是舅爷爷做的媒人,1990年舅爷爷方德贵就是带着这张照片回大陆,来到长沙寻亲,后住我家与我和我父亲谈起他和爷爷奶奶当年机场最后分别的情形,不胜唏嘘往事而痛哭流涕……。
时代命运的变革,并不如我爷爷所料,其后遭遇,七表叔在解放后被党组织要求交代在白区潜伏期间是否有勾结国民党等问题,而被打入牛棚关押,已是自身难保,爷爷以“前国民党军官有特务嫌疑”的罪名,被抓捕审查,湘乡“菖蒲堂”老宅充公,家中数百公顷田地及蒋氏家族近百年积蓄的财物遭卷席一空,被新政府没收。只因爷爷精通内燃机的修理技术,■■■遂轻判,刑十五年,判到长沙劳改单位新生电器厂改造(后更名湖南开关厂),刑满后,再发往湖南常德柴油机厂继续劳动,每天主要工作是修理和传授徒弟们修理汽车发动机的技术,1979年,爷爷在常德收到政府的“冤假错案平反通知书”,他阅后即说:“你们一句搞错了!你们就一句搞错了,这是我的半辈子啊!”,遂脑溢血倒地而逝……我奶奶方淑纯,性情柔弱,老实本份,解放初,政府发起“增强人民体质”的运动,要求民众打疫苗,因医生医疗疏忽,没给她做皮试,她因疫苗过敏反应,被一针而亡,爷爷的妹妹蒋郊麟、蒋梦麟、奶奶的妹妹方淑霞三妇人,遂而找省市政府投诉吵闹,因蒋郊麟、蒋梦麟系我党南下干部的缘故,后政府赔偿80元了事。我父亲蒋伯林字次启,遂而幼年即失恃失怙,且因湘乡老宅被政府没收,已无居所,方淑霞闻知,即步行三日,从长沙走到湘乡,抱着我父亲再徒步走回长沙,将我父亲寄居在长沙韭菜园的大舅舅方德文家,我父亲的大舅舅方德文是个瞎子,靠算命占卜为生,为养活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家庭五人,一家人自是生活艰辛,其中困苦,难以一一述说.……
我父亲年至14虚岁,为减轻大舅舅的负担,经姑姑蒋梦麟帮助介绍,辍学到长沙市二轻局所属的长沙亨达利钟表厂参加工作(文革时期曾改名长沙长征钟表厂),或许是不屈的家族血脉传承,幼贫孤苦,经挫折而奋起和不甘人后的性情,父亲在工厂刻苦钻研修理钟表技术,勤奋工作,在长沙钟表行业每年的技术比赛中屡获第一和优胜奖等荣誉,18岁即因修理钟表技术过硬,被提拔担任车间主任,20岁任副厂长、但因家庭成份问题,直至近30岁才被批准入党和自考大学,并先后担任长沙长城钟表厂厂长、长沙时代钟表眼镜公司总经理,长沙锁厂厂长,后经长沙市政府组织部调至市府扶贫工作组,在湖南宁乡道林、谭市等地,历任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记等职,其一生几经波折而自奋起,成家立业于长沙至安然退休……
晚上我细思,爷爷奶奶及父亲的人生历程,他们这两代人生活于战争和动荡的时代,其人生中的艰辛困苦,自是书不尽言……我写此文在于家人们当知悉这些家中历史和不忘家族前人的艰辛,以及我从何而来!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常常遇到一些人,或有文凭、或有财富、或有地位,但问其籍贯、问其老家、不甚明了。有的人连祖父姓名亦不知道。至于家族源流、姓氏堂号,更是一脸茫然。甚至视为陈腐,嗤之以鼻。如此,祖都不知,你会相信他真的热爱祖国吗?水有源,树有根;人生而为人,当知来处,这是对生命的敬畏,是人与动物,文明与野蛮的区别。一个人,心有祖先,方爱祖国。如果心里没有家庭、家乡、家族,何来家国情怀!
蒋杰字序文,初稿。
蒋:台北湘乡同乡会会长是我族兄蒋序仁先生,明天打电话应可询问到其是否有在台后人的情况。
喻(斌雄):序仁先生是否芗泉公后裔?
蒋:不是,只是与我同一辈份。
成:彭家塘蒋文忠之父与令尊是堂兄弟吧?记得金瓶界上所有蒋氏祖坟被损都是由他经手恢复,(外号叫蒋弯弯,我不知真名)。
蒋:是的。更正下,文忠叔与我父亲是同辈。
成:那蒋母劳夫人应该是你爷爷与弯爷爷共同的祖母不?
蒋:您说的劳夫人是劳文毅公劳崇光玄孙女吗?她是我爷爷的堂嫂。
成:那我不知道了,听我伯父说是弯爷爷的奶奶葬在我伯父家附近,90年左右被盗,是弯爷爷再次安葬的。
蒋:哦,您应说的是劳崇本的三女,您没说错,是我爷爷和弯爷的祖母。
成:记得墓顶涂了一层2公分左右的洋灰。遗体保护相当完好,后面是公开发掘的,也就是芗泉公嗣媳。
蒋:1988年,果敏公和李夫人、朱夫人合葬的墓公开发掘时我在现场,他们的遗体都保存很好,以前的防腐技术很好。应是弟媳,是蒋益澧的弟弟蒋益清的老婆。
成:那次是六一节,我上五年级,去大乐中心小学看演出,我爸顺便带我和乡政府的人一起去看了,还在一层层挖三沙块,尚未启棺。那就不是祖母,是亲曾祖母吧!
蒋:那是1988年。
成:嗯,88年,是六一儿童节我才有记忆。
蒋:是的(那就不是祖母,是亲曾祖母吧!)
彭(明志):很多人都亲眼见过刚挖出来的清代墓葬,遗体都未腐烂,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进行入殓防腐的。现在乡下一般是五六天后才完全封棺,那时没有冷冻设备,不可能等这么久。下葬后,一般有钱人家的棺材外会打二三十公分厚的石灰浆,这是能做到密封的,关键是入土前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防腐。
成:我见过邓文泮遗体,栩栩如生,须发尚存。
彭:是的,我认识的不少人都见过盗墓刚发生后的现场,遗体保存完好,但见空气后马上变黑氧化。
成:出土一天就变了。邓墓一整棺水,估计是药水,整块棕席包裹。蒋母劳夫人也是,估计密封也关键,盗贼打开棺脚一个小洞,用绳子套住脚踝,喊一二三都没扯断。不敢近看。邓文泮可是乾隆年的,更久远,埋得也不深。
蒋:抱歉!今天在外应酬,刚回家,没及时回复。清代末期,墓葬防腐技术已经是很成熟了,可以说是集几千年之大成何况蒋果敏公及两位夫人合葬的墓是御赐的墓葬。1988年先被盗墓的人用炸药炸了两次没炸动,三合土也是參了糯米的,密封性可想而之,当年我见朱夫人,如睡着一般,肤色如常…….是石膏卷成一筒一筒,放在外棺,用于吸水气,外棺多层桐油和油漆描画,以密封,而使内棺干燥不腐。果敏公及李朱夫人外棺是红色油漆描金色字,棺上字我想应是佛经,当年开棺是早晨5点多,湘乡市博物馆和湘乡市公安局选这个时间也是与我家商定,他们觉得这个时候围观群众比较少,我尤记得那天太阳后升起,博物馆的人,用毛巾沾水抹外棺,上的金字闪闪刺眼。
【编者注:5月25日晚,在“寻古湘乡首里”微信群里,翻江镇成洪桥先生与蒋序文先生就晚清湘军名将蒋益澧(谥果敏)身后事种种正聊得热火朝天。成洪桥系菖蒲塘土生土长,且所居乃蒋益澧府邸旧址上,娄氐镇文史馆曾走访蒋益澧旧居遗址,就是成洪桥先生全程为向导。
而蒋益澧墓因盗墓者扰乱不止,蒋序文与父亲作为蒋益澧后人不得已从长沙赶回故土,商议开掘。当年的成洪桥已上小学,对这段过往已有了清晰的记忆。
娄氐镇文史馆对翻江镇区域的关注力所不及,然而对他们的对话,尤其是蒋序文先生作为蒋果敏公墓开墓的亲历者,我(们)敏悦地感知到可以通过整理这些对话后向家乡父老们推出来,让人们能够了解到蒋果敏公墓开墓的一些情况。
于是,我(们)分别与蒋序文、成洪桥两先生沟通,蒋序文先生又发来了一些相关资料。今后,娄氐镇文史馆将会陆续推出蒋益澧、推出翻江镇的一系列故事,翻江镇曾经是湘乡县上里地区的一部分,归娄氐巡检司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