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缸第935期
编辑/孙宇凡、董雨昕
前几天的一则新闻，引发大家的吐糟：
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消息称，国家统计局正式批准了中国人口与家庭发展状况抽样调查制度和方案。
本次调查将抽取150个监测县、1500个社区（村居），调查样本30000人，调查内容将聚焦影响群众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的主要因素，了解家庭在生育养育方面的现实困难和需求，全面分析“不想生、不敢生”原因，为完善生育支持政策和激励措施、促进生育政策落地见效提供科学依据。
网友看到新闻纷纷破防——
“我们早就知道答案了！”
“生不起、养不起、也不想生！”
“调查？还不如直接发钱！”
为什么大家不想生了呢？确实，居民受教育水平提升、城市房价太高、教育资源紧张……
但是，会不会还有个原因——养猫养狗就足够了！没错！养了狗，养了猫，也像对宝宝一样的照顾，还生孩子干嘛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真的有社会学家想到这个猜测了，还实打实地做了经验调查，还拿到学术奖项！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看似很小、很孤立的猜想和答案，其实是和职场竞争、性别不平等、家庭文化等问题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而这些问题，不正是我们”不想生、不敢生“的原因吗？
*图源网络，侵删
真实研究！真的养宠物就不养孩子吗？
美国社会学学会有个下属分会叫“动物与社会”。2019年，该分会的年度获奖论文是来自现任南卫理公会大学社会学系助理教授Andrea Laurent-Simpson在Sociological Inquiry上发表的论文《“它们让我不想要生孩子了”》（“They Make Me Not Wanna Have a Child”: Effects of Companion Animals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the Childfree），讲述的就是，对于尚未生育孩子的家庭来说，
（1）会主动选择养狗而不是生养小孩吗？
（2）如果更愿意养狗，那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3）真的养了狗，能代替生小孩的“养育感”吗？
这到底是个真问题还是个假问题？
Andrea Laurent-Simpson教授发现，二战后婴儿潮以来，美国的生育率开始急剧下降。一般推论是说避孕药具的供应增加、妇女教育机会提升等因素。
但是，作者也特别指出另一组数据：伴侣动物（如狗、猫）数量急剧上升。从1987年到2015年，美国养狗家庭的数量从3420万户攀升至5440万户，增长率39%，而养猫的家庭数量在同一时期从2730万户增加到4290万户，增加了57%。美国家庭为伴侣动物的支出也从1994年的170亿美元迅速增加到2015年的602.8亿美元, 而根据著名的民意调查机构Harris Poll在2016年的统计，95%的养狗养猫的家庭，会把这些伴侣动物视为家庭成员。
所以，Andrea Laurent-Simpson教授访谈了二十多位正在养狗的女士，年龄在18至44岁之间，想回答上面的三个问题。甚至，她最近把这些访谈研究还结集出版了，书名就是：《就像家人一样：同伴动物如何融入家庭》（Just Like Family: How Companion Animals Joined the Household）。
主动选择！用狗狗代替生小孩？
当被问及她是否主动选择养狗，并且由此不再考虑生孩子的时候，22岁的已婚妇女谢伊（Shay）说：
“我觉得我自己太年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生活要怎么过。我去年才大学毕业呢。现在结婚就要生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还想读研呢！我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要么就笨笨的，要么就又哭又叫。这样来看，还是养狗更好，狗可是比小baby聪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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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要生孩子的原因很多，但这些女性还强调，她们认为自己的动物儿童是人类儿童的良好替代品。谢伊继续解释说：“我正在开发我的母性本能。当然，如果你不想要孩子，那就养一只狗。”另一位女士艾玛支持这一观点，强调：
“我们还年轻。我认为我们真的很现实，就像养一个孩子要花很多时间、金钱和压力。这些现在听起来都感觉那么不好了。我们有狗，所以让我们把它放在一边。”
另一位叫梅芙的32岁女性，提供了不一样的答案：她还不想要孩子，但老公想要。怎么办呢？为了拖延来自伴侣的压力，她养了小狗，并解释说：
“养一只小狗也是一项重要的承诺。我觉得养一只小狗会占用很多时间，就像养孩子一样。因此，养一只小狗是拖延生育的好方法。”
还有一位叫琳恩的35岁的女性，养了一只波美拉尼亚犬，叫罗杰，她坚持说养狗绝对比生孩子更好的选择，并且是一个永久的选择：
“孩子让我焦虑。我认为孩子是一种负担。孩子的一生会如此之多样，以至于作为父母不得不经历可怕青春期等等。但是，我看到我和罗杰（这只波美拉尼亚犬）的生活比人类和他们孩子的生活更要优越。罗杰绝对是我的孩子。我不必为了生孩子“扭曲”你的身体，现在还一样有个“宝贝”爱我。我宁愿接受一个“毛皮宝宝”，也不愿创造新的生活。孩子是个麻烦，但狗通常会有无条件的爱。不过，拥有宠物的最大缺点是，它们通常寿命较短，除非你养的是鹦鹉！”
养狗比生小孩，更有优势？
正如上面的那段访谈，已经有明显的成本/效益考虑了。究竟这些受访者怎么想的呢？为什么宁愿养狗，也不愿生孩子？
“鸡娃”问题，也被这些受访者考虑到了。她们认为生育子女所涉及的花费和时间成本，也在于儿童已经商品化了。然后，她们将这一结果与自己可能希望放纵自己、追求的其他商品或活动（如高等教育）进行比较，用于做出生育选择的分析。由此，养狗这样的伴侣动物，便能够和生育相抗对抗了。
*图源网络，侵删
汉娜是一位36岁的单身女性，养着一只猎犬，她决定根本不想要生（人类的）孩子：
“养一个孩子会更贵。而且，我认为，你对一个孩子的情感投入要大得多。从某种意义上说，养一只狗很好，它永远需要你。你知道的？我的女性同伴和我讲起来，和孩子们在一起，反而是一个缓慢的告别过程，因为她的孩子正要去上大学，感觉就像… 哎，在某些方面，我有时觉得我太情绪化了，无法承担养育另一个人的责任。”
另一位受访者艾玛也以情感和时间投资为由，讨论了养狗胜过生孩子的好处：
“他们并没有对你的需求的，不需要那么多的关注。他们问题很少，互相玩耍，或者睡一整天。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仍然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但我也可以有这些可爱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当我们回到家时，它们很兴奋地看到我。我只是不想现在就有一个‘尖叫的孩子’。我宁愿养一只‘吠叫的狗’。”
养狗，能实现所谓的“母性的本能”吗？
真的养狗能代替养孩子吗？认为肯定代替不了的朋友可能会说：“再怎么说，你也不是狗的亲妈，它也不是你的亲闺女亲儿子”。这背后是说在：养狗不能带来真正的“养育之感”，释放自己的母性本能感。
不过，还是问问真的养狗的女士怎么看吧！
超过80%的受访者认为，养狗与父母照顾人类儿童的方式相似，包括深入的医疗保健（如夜间照顾）、情感照顾等。不过，也有一半的参与者反复描述自己养育小狗是“成为母亲提供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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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那位琳恩说：
“我认为大多数妇女都有母性本能。我可以用那些在我的狗狗身上，我不必被一个真的孩子惹恼。”
这种对比，尤其是和其它商品一起看的时候最明显。作者在访谈时也让这些受访者将“养狗”和汽车、沙发相比，显然会发现，这些受访者会明显更更为情感化的表达，比如狗狗“比孩子聪明”、“总是在那里安慰我”、“见到我的狗狗总是很兴奋”和“在我看来，我就是它的妈妈”。
在工作/家庭的张力中塑造家庭
养狗而不是生孩子，是不是一个纯粹的个人选择与决定呢？听起来，好像这些只是自己喜欢而已！
当然不是！在Laurent-Simpson教授的研究中，有2/3的受访者都表示，他们现在没有孩子，可能是出于教育、职业和时间分配等动机推迟分娩。就像上面的说，很多相较年轻的受访者会认为自己有更多重要的人生事情要完成，所以不能现在就生育。为此，那不如养条狗吧！
同时，在该教授的研究中，也有1/3的受访女性谈到，养狗是应对社会和群体层面压力的方法，因为社会既要你做母亲，又要你做职业女性。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可以再往深处挖掘：家的意义正在转变。
传统的观点认为，我们注重的是家庭=婚姻=生育=一家三口的两代。但是，现在对于婚姻与家庭的理解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们更加强调”家“的“选择和陪伴”的意义——我们自主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伴侣，我们决定陪伴从一个人生活变成两个人生活。
因此，当家的意义转变之后，动物就成为可以纳入成为家庭成员：动物也可以是一种伴侣，也可以像真实的孩子一样和照顾者形成养育关系和家庭关系。
不过，作者还是提醒我们一点：生育孩子的家庭到底和养宠物的家庭有什么不同？她也担心：狗狗看成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这些受访者的一厢情愿呢？毕竟，动物又不会”说人话“！这也意味着，社会学家在研究”非人类的能动者“的时候，如何理解动物这样”新伴侣“的自主性。甚至，我们也不能忽视：之所以这些受访者愿意把动物作为自己家庭成员，其实也是这些”新伴侣“/狗狗自己通过不断的互动、精心的陪伴，自己争取来的家庭地位！
*图源网络，侵删
文献来源：
Laurent-Simpson, Andrea. 2017. “‘They Make Me Not Wanna Have a Child’: Effects of Companion Animals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the Childfree.” Sociological Inquiry 87(4):586–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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