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2024年11月10日起,和美术馆(HEM)呈现博斯科·索迪(Bosco Sodi)迄今为止于亚洲举办的最大规模个展“旷野之外”。展览由和美术馆与艺术家共同策划,展示艺术家涵盖绘画、雕塑及场域特定装置等在内的的百余件作品。
展览将索迪的作品置于和美术馆建筑内外,通过地域、空间与作品的互动重新诠释艺术家取材自然旷野,以身体的介入将天然物质升华的创作哲学。
2006年,博斯科·索迪在日本驻留期间接触到安藤忠雄的建筑,对其极为欣赏。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都坚持不懈地联系这位著名建筑师,希望他可以为自己设计工作室。直到2012年,安藤忠雄才应允为其在墨西哥瓦哈卡海岸设计一座独一无二的建筑,以Casa Wabi命名。Casa Wabi位于山海之间,既是艺术家的工作室,同时也是一座非盈利艺术中心,致力于通过当代艺术激活当地传统手工艺,链接本土社群。本次展览中,除场域特定雕塑外的所有黏土雕塑作品均为索迪于此工作室内以当地材料手工制作而成。索迪仔位于墨西哥瓦哈卡Puerto Escondido海边的非盈利艺术中心Casa Wabi创作黏土雕塑(影像致谢艺术家)
2019年在香港驻留期间,索迪被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中明亮的青绿山水所震撼。青绿色本就是他最喜爱的颜色之一,这也是他母亲最喜欢的颜色,他因此决定创作一系列以青绿色为基调的木屑画。2020年,维伍德画廊为其举办个展,展览即命名为《千里江山图》。青绿色让我产生各种联想,引我入梦。这是墨西哥加勒比海的颜色,是阿瓜阿祖尔蓝水瀑布的颜色,是尤卡坦半岛岩洞井的颜色…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我将梦境与记忆中的青绿作为我宇宙的核心。
“千里江山图”展览现场及作品细节,维伍德画廊,2020.2.13-9.1「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黏土是索迪在创作中最常使用的材料之一。他将黏土以手工塑形的方式制成球型、立方体,或是砖块,自然风干后以墨西哥传统制陶的方式烧制。在索迪看来,黏土不仅是南美洲物质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更见证了全人类的历史。它是人类最古老的创造,几乎伴随了人类进化的全部进程。制陶的过程也涉及到水、木、火、土这四种自然界中最基本的元素,将人类重新与自然联结在一起。
在海滩上烧制黏土球体雕塑(图片致谢艺术家)
“球体与布袋画”(Spheres and Sack Paintings)展览现场,维伍德画廊,2023.3.11-10.28索迪艺术创作的核心之一在于他与天然材料之间紧密而直接的接触:他不使用画笔或其他任何类型的绘画工具,仅用双手直接为材料塑形。他所选取的材料如木屑、火山石和黏土等,也均为未经加工的原材料,直接来源于自然。索迪在全球拥有多个工作室,从墨西哥瓦哈卡、巴塞罗那、希腊到纽约,横跨热带与温带、城市与荒野。不同的地域在其作品上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气候、湿度、阳光,以及来自于不同树种的木屑……任一元素的轻微变化都使他的黏土雕塑与木屑画呈现不同的肌理。索迪也热衷于在旅行中发现与收集具有当地特色的颜色。多元的创作环境为他的作品赋予了无限的可能性。索迪在他位于纽约布鲁克林的工作室(上图来源网络,下图摄影:Spencer Wells)
索迪在创作时木屑画是总是将画布以水平的方式放置,待木屑和胶水的混合物完全干燥后才将作品垂直摆放。
在2019年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中,索迪将树枝的形状以拍打的方式转印到仍然潮湿的木屑表面。干燥后的木屑画因此留下仿佛化石般的印记。该系列作品是索迪对自己喜爱的艺术家胡安·米罗(Joan Miró)的巨幅三联画《为一个隐士隔间所作的白底画》(Painting on White Background for the Cell of a Recluse,1968)的致敬。
索迪为该系列作品挑选各种姿态合适的树枝(图片致谢艺术家及卡斯明画廊)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博斯科·索迪于三联画《为一个隐士隔间所作的白底画》前(图片致谢艺术家及卡斯明画廊)
索迪极大程度地继承了抽象表现主义行动画派的创作理念。他尤其受到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的影响。身体即兴的移动、材料随机形成的图案与肌理,以及创作者直接在作品上留下的痕迹,使得艺术回归到创作行为本身,而最终完成的作品即是“艺术的产生”这一抽象事件的物理记录。
(The American Action Painters,1952)创作中的索迪(影像致谢艺术家)
“我一直热爱色彩,我相信色彩的疗愈力,同时我也相信物质材料的疗愈力”。索迪在幼年时期曾被诊断出多动症与阅读障碍。他的母亲没有使用药物治疗,而是将他送去接受艺术疗愈。在一周两次的艺术疗愈中,索迪在创造中获得了平静与超然,感受到与内在自我的连接,也由此意识到自己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2002年,还未形成自己风格的索迪参观了立体派画家乔治·布拉克(George Braque)的展览。他在阅读展览目录时发现,布拉克为了增加作品的质感曾在颜料中添加了木屑。在此之前,他仅使用过大理石粉末和沙子等材料来尝试丰富油画的肌理。索迪随后也开始在颜料中添加少量木屑,但都未取得理想的效果。直到他某次意外将一桶将入了过量木屑的颜料直接倒在画布上,发现逐渐风干的木屑上产生的随机裂纹,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创作语言。《无题》,布面综合媒介,185 × 185 cm,2023(图片致谢艺术家及维伍德画廊)
作为一名常年生活于墨西哥与纽约两地的艺术家,索迪关注少数族裔在美国的生活境况,不吝于为弱势群体发声。2017 年,他在纽约华盛顿广场公园用一天时间搭建了一堵高2米,长8米的墙。
在搭建完这面墙后,索迪在傍晚邀请经过广场的任何路人带走一块砖块。这堵突兀的墙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本次展览还将呈现一组艺术家于佛山现存最古老的龙窑——南风古灶烧制的场域特定装置。该装置由数千件佛山当地粗制陶泥烧制而成的砖块组成,形式延续自索迪创作于2017年的代表作《墙》以及瓦哈卡海边的《阿特兰蒂斯》(Atlantes)。
砖块放置于龙窑内等待烧制 © 和美术馆
佛山南风古灶龙窑始建于明朝正德年间,是世界上现存年代最为久远,且仍在使用的柴窑之一。其柴烧技艺至今仍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由佛山当地手工艺人代代相传。柴烧过程中所产生的自然落灰与窑内多变的温度使每件砖块均生成不同的色彩、纹理与釉色。手工技艺与自然材料在此和谐而不失随机的互动正呼应了索迪的创作哲学。砖块放置于龙窑内等待烧制 © 和美术馆
刚出炉的砖块 © 和美术馆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2019年,索迪在Casa Wabi的海边创作的大地艺术作品《阿特兰蒂斯》由102,400块黏土砖块构成。全部砖块均由索迪及当地匠人手工制成,经超过1000小时的传统窑烧分批制成。
《阿特兰蒂斯》,博斯科·索迪,2019 (摄影:Sergio López)
作品标题来自古希腊神话中撑起天空和宇宙的泰坦阿特拉斯(Atlas)。欧洲古典主义建筑中常常出现的男像柱(Atlantes,为atlas的复数形式)亦来源于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大地艺术作品将在海风中逐渐风化。砖块锋利的棱角将逐渐圆滑,动植物将在缝隙中栖居,整件作品将重新回归为自然的一部分。
《阿特兰蒂斯》,博斯科·索迪,2019 (摄影:Sergio López)
索迪称自己的作品为一种前工业时代的极简主义。他的木屑画与雕塑几乎都仅以材料的原色或单一的色彩呈现,造型简朴,且尽可能以最传统的物质生产方式进行创作。他所看重的艺术作品的缺陷美可以说是追求简洁、无暇的美国极简主义的反面。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让自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作品上留下痕迹是艺术家创作过程中重要的环节。索迪的木屑画与黏土雕塑都经自然风干,不施加任何外力的影响。也因此,每一件作品所呈现的独一无二的裂隙和色彩微妙的区别都以无声的方式记录了创作的时间、地点和过程。《无题》,博斯科·索迪,亚麻布面综合媒介,186 × 186 cm,2018(图片致谢艺术家及卡斯明画廊)「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索迪追求自由,亲近自然。因此相比室内,他更喜欢在户外创作,这帮助他更好地理解人类与自然元素之间的关联。安藤忠雄为其设计的工作室也完全没有门窗,仅以墨西哥传统棕榈叶屋顶遮阳。他也常将作品展示于户外空间。作品因雨水冲刷、阳光曝晒或是植被侵蚀而导致的改变甚至损毁对他而言反而是作品不断生长的证明。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色彩在索迪的作品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他所创作的单色木屑画使用大量的颜料,使作品最终呈现极致的高饱和色彩。在世界各地寻找具有当地特色的颜料也是他的爱好之一。拥有丰富色彩的摩洛哥和印度是他众多颜料的来源地。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索迪经常使用的红色颜料由胭脂虫研磨而成。这种小甲虫主要栖息于中南美洲,因其制成的颜料色泽饱满艳丽、不易褪色而受到欧洲殖民者欢迎,在16-19世纪,曾是南美洲殖民地向欧洲出口最多的产品之一,仅次于银子。教皇的外袍、伦勃朗或是维拉斯贵支的画都曾大量使用这种颜料。
17世纪手抄书上绘制的采集胭脂虫的场景Reports on the History, Organization, and Status of Various Catholic Dioceses of New Spain and Peru (1620-49)fol.85. New Library, Chicago,2022年威尼斯双年展期间,索迪将该系列红色作品展示于以贸易致富的Grimani家族的宅邸Palazzo Vendramin Grimani。华美精致的墙面与作品粗粝原始的质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艺术家来说,这是一种因商贸而产生的世界文明交流历史的复现。
2022年威尼斯双年展展览现场,"What goes around comes around", Palazzo Vendramin Grimani(摄影:Laziz Hamani)
索迪的作品蕴含着沉静的力量。不管是保留材料本身颜色的黏土雕塑还是色彩明艳的木屑画和釉彩雕塑,都因其纯粹的特质与丰富的肌理让观者沉浸其中。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艺术家在墨西哥出生长大,对南美洲文化传统有极强的认同感。即使如今他足迹早已遍布全球,也从未在创作中远离自己的文化根源。
陶器与石碑均是代表性的南美洲古代物质文明遗产,黏土与石块也因此成为他雕塑作品的主要材料。尤其是古代玛雅文明以巨石雕刻的石碑,使索迪对物质材料所能传达的精神能量以及其超越时间与历史的永恒性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位于危地马拉的基里瓜古玛雅石碑遗址
© Pitt Rivers Museum, University of Oxford
他在近期创作的系列作品中,以每日一幅的频率将象征太阳的圆形图案反复绘制于回收的粮食袋上,与古玛雅文明的“太阳历”相呼应,作为他自身对自然与生命轮回的思考。《白板》(Tabula Rasa),博斯科·索迪, 2022,巴塞尔, 瑞士(图片致谢艺术家及卡斯明画廊)
南美洲的殖民历史也是索迪常常融入在作品中的元素。他用于给黏土雕塑与火山石上釉的黄金,不仅是南美洲文明中神圣的象征,也是最初驱使殖民者来到这片土地的欲望本源。黄金的多重意义也使索迪开始思考某种特定的色彩或物质如何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在创作了大量立方体黏土雕塑后,索迪开始尝试将黏土手塑为球形。每一个大型球体雕塑在成型后都需经历7个月所有的自然风干,然后再经过16至24小时的窑烧才最终完成。许多球体都在过程中因无法承受高温而爆裂,顺利完成的作品则在表面呈现独特的裂纹,仿佛未知天体上正在分裂或撞击的地质版块。「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转换是索迪创作中的重要概念。一方面,他通过创作将粗糙平凡的原材料转换为拥有灵韵的艺术作品。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观众可以通过他的作品转换自己的视角,对世界、艺术与自身产生新的认知。
“博斯科·索迪:独自重生(Solo Para Revivir)”展览现场,2023.9.6-10.21,卡斯明画廊索迪因此很少为作品取名,防止既定的文字限制观众思考的维度。对他来说,每一个观众都应与作品进行自由的互动,将目光着眼于作品与材料本身的纹理、色彩与形式,而非外在的叙事或定义,从而生成更个人化与主观的解读。这也反映了索迪认为艺术作品所带来的情感和感官体验应先于任何外在概念框架的立场。2016年,索迪试图在一项委托创作的间隙把岩石和砖块一起放进窑内烧制。但因岩石难以承受窑烧的高温而遭到工人拒绝。他灵光一闪,尝试将本身就已经受高温淬炼的火山岩放入窑内。为此,他还特意为进行试验的窑购买了保险。最初他仅以鲜红色为火山岩上釉,试图重现已经冷却硬化的岩石仍是滚烫岩浆时的状态。他其后又尝试以纯金为火山岩上釉,将众人眼中平凡无奇的材料转化为欲望或是灵性的载体。「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索迪深受东亚侘寂美学影响,希望在作品中传达出残缺、天然、质朴的美。在此哲学的影响下,索迪也将创作过程中的偶然性与时间留下的痕迹视为作品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索迪的创作风格受到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极大影响,德库宁和罗斯科(Rothko)都是他非常喜爱的艺术家。
此外,因其年轻时曾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居住近十年,与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同时期的西班牙艺术也是他的艺术启蒙,尤其是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àpies)对材料的使用。我们也可以在索迪的创作方式中感受到欧洲无形式艺术(Art Informel)打破传统、以直觉创作表达情感的特质。
《方形内的蛇》(Snake in a square), 塔皮埃斯木板上综合媒介,151 × 150.5 cm,1991
从某种意义上说,索迪是在通过创作探索一种与更广阔的世界交互的方式。创作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以及自然的介入让每一件作品都拥有了挣脱时间与物质束缚的可能,最终到达未知的彼方。
「博斯科·索迪:旷野之外」和美术馆展览现场 © 和美术馆
创作的热情从未在索迪身上消失,他仍在探索材料所能表达的极限。如今他也将自己的热情倾注在非盈利艺术中心Casa Wabi的运营中,他始终坚信艺术拥有使世界更美好的力量。
Casa Wabi组织的社区共创及移动图书馆等活动(图片致谢艺术家)
关于艺术家
博斯科·索迪(Bosco Sodi, b. 1970)以其天然材料创作的大型肌理绘画以及装置作品知名。在材料的本质性以及色彩的单纯性中发掘动人的情感力量。艺术家将自己的创作过程描述为从「有序的混乱」中创造出「完全不可复制的东西」。通过对材料属性和过程性创作的探索,索迪打破并超越观念的壁垒,重塑了艺术家与其作品之间的精神连结。由此,他的作品成为了艺术家与其创作原料之间由对话而产生的记忆与遗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