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韩江的《白》,华沙的雾

百科   2025-01-09 18:01   天津  

曾经逛书店是件盛事,站在新华书店的柜台外,喜欢看摆放在书架上的精装书,也经常会去看名家名著系列的套装书,像看一排排纪念碑。套装书外面是一个大的硬壳,硬壳里面的书彼此挤得很紧,一本一本地抽出来,装帧整齐划一,书脊浑圆,书名烫金。

拥有套装书的作家,必然是值得一读的作家。

不知道这种标准现在过时没有,因为已经很久没买过套装书了。

看来连我也不能永远热泪盈眶,现在我成了书多到吝啬书架空间的套中人。

不过,2024年有幸读到两位想要得到他们所有作品套装书摆上书架的作者,一位是读了他新作《恶女的告白》(很错误的译名,希望在套装书中改成正确译名《漫长的午后》)的叶真中显, 一位是韩江。

韩江的作品每本都不一样,《素食者》是惊艳,《少年来了》是崇高,《不做告别》是儆醒,《白》是苍茫,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最近这一个月我都在地铁和公交车上读韩江的《白》,每一章节都很短,如一首短诗,一站刚好读完,下一站闭上眼睛感受余韵悠长。

这篇《白云》就不错。

白云 구름

那年夏天,我们看到云朵从云住寺前的原野飘过。当时,我们正蹲坐在那里,望着平整的岩石表面阴刻的佛像,只见一朵巨大的白云和它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远方的天空和地面并行飘过。

还有这篇《沙子》。

沙子 모래

她常常忘记,

自己的身体(我们所有人的身体)不过是沙上楼阁。

过去易碎易毁,现在也是一样。

它正不断地从指缝间溜走。

还有这篇《沉默》。

沉默 침묵

漫长的一天结束后,需要些时间保持沉默。就像在炉火前,下意识地把僵硬的手伸向沉默的、微弱的热气。

《白》中有很多内容与生死有关, 在全书后记中韩江揭晓这与她写作这本书时身处波兰华沙相关联。二〇一三年的夏天,韩江初次见到波兰的翻译家尤斯蒂娜·纳巴(Justyna Najbar)。尤斯蒂娜问:“如果我明年邀请您来华沙,您会来吗?”

于是次年五月,刚写完《少年来了》的韩江暂时搁笔,来到了雪雾凄迷的白城华沙。华沙是一座遭到严重战争破坏的城市,也是欧洲唯一一座曾抵抗纳粹暴行的城市。这座城市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用“死过一次”表述毫不为过,无数的受难幽灵仍在各处飘荡。

《白城》的原文节选

“那原本是一九四四年遭遇空袭被摧毁的医院,依照原貌复原以后,如今变成了美术馆。四周传来恰似云雀高啼的鸟鸣,当我走过郁郁葱葱的林间小径时恍然体会到,这里的一切都死过一次。这些树木、鸟儿、小径、街道、房屋、电车,还有人们。所有的一切。”

韩江就在这这悲怆的城市整日漫步游荡,想起了与华沙这座城市有着相似命运的人,她只活了两个小时、素未谋面的姐姐。

“那天回家时,我想象着某个人,那个与这座城市有着相似命运的、被摧毁后仍能顽强重建起来的人。当我意识到那个人就是我的姐姐,只有借由我的人生和身体才能挽救她时,我已经开始动笔写这本书了。”

《白》整本书如同浸没在华沙白雾中,接近尾声时才读者方能靠近真实。这样的写法是韩江常用的手法和节奏,《白》的开头就写《半月糕》、《婴儿服》、《襁褓》,到了尾声才写《寿衣》、《姐姐》,恍然原来这本《白》中出现的早夭婴儿,是在韩江母亲的第一个孩子。

也许是因为这个因素,看到不喜欢人将这本书评论为“私小说”。关于这点完全不能同意,韩江的写作从来并非有意展示隐秘生活,而是真切地回溯个体的记忆,将之关联人类共享的真实历史,让历史活在当下同呼吸的个体之中。引用一下莫言对“私小说”这一概念的评论。

其实,所谓的“私小说”,不仅仅是日本文学中才有的独特现象,即便是当今的中国文学中,也存在着大量的类似风格的作品。如何摆脱一味地玩味个人痛苦的态度,如何跳出一味地展示个人隐秘生活的圈套,如何使个人的痛苦和大众的痛苦乃至人类的苦难建立联系,如何把对自己的关注升华为对苍生的关注从而使自己的小说具有普世的意义,大江先生的创作,为我们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典范。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的小说都是“私小说”,关键在于,这个“私”,应该触动所有人、起码是一部分人内心深处的“私”。

——《大江健三郎先生给我们的启示》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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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菲
时事+书评 | 打破信息茧房,对抗功能性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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