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一家四口出去遛弯，
巴乔有点小激动地说，
“圣诞表演，我是主持人。”
我和乔爸那叫一个夫妻同心，
惊喜祝福，外加一顿猛夸。
巴乔自然是骄傲得意地不得了。
就那么一秒钟，我惯性思维了。
心想这咋地也个角儿，多少算个美差。
难道是因为这孩子，最近表现还凑合，老师对他有了那么点好感？
亦或是想锻炼他的表达能力？
但再想想，不应该。
班主任V向来对孩子，没有明显的喜恶。
巴乔来芬兰的前两年，听不懂芬兰语交流也难，课堂上调皮捣蛋的事真没少干。当然罚站和批评也少不了。
即便如此，也没有被穿过小鞋。
该有的鼓励表扬，一次没落过。
我忍不住直接问他，
“这次老师，为什么选你做主持呢？”
“是我主动争取的！”
我实在有点诧异。
巴乔打小，就不喜欢被围观。
在我面前怎么“得瑟”都行。但凡有别人在就不行，连他爹都不行。
“儿子来，给叔叔阿姨跳一段！”这样的剧情，在我们家从未上演过。
一提肯定就翻脸，一演绝对会敷衍。
有时候他戏精上身，实在把我逗得前仰后合，我说咱录下来给爸爸看。
只要一举手机，情绪绝对“见机死”。
这事我鼓励过生气过，后来选择放过。
也许是他自信不够，也许是勇气不足，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强扭地瓜一定不甜。
所以我一直在等，静待花开。
“你怎么突然对做主持人感兴趣了？”
“我不是要当喜剧演员吗？
那我当然要多练习练习，提前试演啊！”
当喜剧演员，竟然不是一句玩笑话？
还真走心了。
快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老师问，有谁想做圣诞演出主持人？现在需要两个人，一个芬兰语一个英语。
我一听，这事我乐意！然后就想拉着我的好朋友们一起上。
结果问了一圈，谁也不愿意。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有一个人举手了。
吓得我也赶紧站起来，
生怕另一个名额也被抢走了。”
笑得我前仰后合，忍不住拥抱他。
“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这无关你的英语好不好，
也无关你最后的表现究竟如何，
关乎的是你迈出去的勇气，
你决定展示自己的那种坚定。
我特别骄傲，特别特别为你高兴。
对了，另一个主持人是谁？”
“Nick。”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怔住了。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个孩子。
他就是我曾写过，班里的那个“问题男孩”，离经叛道甚至是相当过分的事儿，没少干。
四年级刚来时，有点“臭名昭著”的意思。
扰乱课堂纪律，骂骂咧咧说脏话，没事挑衅欺负一下班里男孩，都是家常便饭。
据说还和班级助教老师，扭打在一起。
这孩子，谁都不带怕的。
最后让事态升级的是，
他企图偷看女生洗澡，甚至对一个女孩有性骚扰的嫌疑。
还对她大打出手，绝对算得上校园霸凌了。
这让所有人忍无可忍。
乔爸还专门写了一封投诉信，将巴乔转述给我们的信息一一列举，希望老师可以慎重调查。
芬兰学校，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1. 校方成立了一个儿童福利委员会。
2. 成员有副校长、咨询师、特殊教育老师及班主任，共同评估并探讨应对方案。
3. 派遣专门的助教到班级里，对Nick进行特别辅助和疏导。
当然有一定的观察期。
“拯救”失败的话，大概率会送到“特殊教育”学校。那里一般是小班课，师资配比会更高，有更专业的老师陪同。
要说的是，进特殊教育学校不代表着被放弃。在一段时间内如果发展顺利，还可以再回到普通学校。
这就是芬兰教育的底线，
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整整过去两年了，他怎么样了？
课堂上依然我行我素，但已然收敛。对敬重的老师，算是能有所克制。
去年和新来的同学，约了一场君子格斗。
今年踢足球的时候，两个班的孩子发生了冲突。Nick勇争先锋，替自己班的足球运动员们“上阵杀敌”。
据说如今很少有内讧了。
但是类似为集体荣誉而战的事儿，他绝对是义无反顾地站在最前线。
用巴乔的原话，就是两肋插刀够义气。
他依然算是班里孩子中，性早熟的。
在黑板上、女生的作业本里，画香蕉。
偷玩手机看颜色图片，这都不叫啥事。
只是相比两年前，其他孩子也都陆续进入青春期，他也就没显得尤其另类了。
从巴乔的言里言外，我能感受到这孩子，已经慢慢地融入到这个集体里。
他安稳而顺利的毕业，我并不意外。
但这样一个曾经“劣迹斑斑”，
差点因暴力倾向被送走的孩子，
一个几乎被全班边缘和排斥过的孩子，
一个被围观成年人贴满了标签的孩子，
主动站起来，申请做结业晚会的主持人，而且还被班主任老师鼓励和应允了。
这确实让我很意外。
我意外的，是他的勇气。
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依然不完美，依然处处瑕疵。
但他一定感受到了接纳认可和支持，感受过前所未有的包容。
才可以如此勇敢的站起来，
如此自信地去表达自己，展示自己。
我意外的是，芬兰老师的公平。
曾经的我们，也许不是Nick。
我们的孩子，也许也不是Nick。
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我们见过太多的Nick。
有多少人能被如此温柔对待，不被标签。
又有多少人能如此自信勇敢的，抬起头。站在舞台上告诉别人，我也可以。
倘若有，他们的人生会不会不再一样。
我记得当时写出Nick的故事，
有人说他是一个老鼠屎搅了一锅粥，他的存在对别人就是一种负面和威胁。
也有人说，想看看这个不被放弃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想说，很幸运一切安好。
而他选择站在舞台上，或许就是答案。
评价一个国家的教育，有很多维度。
有人在意结果，有人在意过程。
有人只看得见跑在前面的人，
有人不放弃任何一个平庸的尾巴。
那天我看到一段话，很喜欢。
芬兰教育的底线在于，为每个学生提供自由发展的空间，帮助他们找到个人价值与生活意义。
真正的教育，不是让孩子变得完美，
而是让他们敢于面对自己的不完美。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