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程：一盘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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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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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归去来兮帖》（07）（盐城/吴瑛）4、“美蒋特务不许动！”--《五〇后青春档案》（24）（镇江/徐邦义）5、一盘小鱼--《红尘•鹿鸣巷纪事》/《住瓦屋的男孩》（20）（盐城/王宏程）6、日寇疯狂烧杀抢 夫妻设计救蒋英--《夫妻敌工》（01）（盐城/施浩山）《红尘·鹿鸣巷纪事》（20）
《住瓦屋的男孩》之：
一 盘 小 鱼
考试之后的大约一个星期，仁宗老师约逸尘到学校，说是要带着逸尘一起上海宁小街一趟，至于去干嘛，仁宗老师没说，逸尘当然也就不会问了。逸尘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带他上街，但他相信老师是一定是为他好，他也想知道自己这回考得怎么样？会不会能考上？就是考不上普中班，考上工中班也很好。逸尘在班上不像牧乙那么优秀，也不像牧乙、丁夏他们那样有一手好看的字，作文又写得那么好，几乎老师评讲时都把牧乙的作文拿出来作范文来读讲。也不像梅琪，她的作业本拿出来总是那么整洁工整，每次测验或考试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也不像德华不仅学习好，还有一手随时都能拉得出的二胡技艺。逸尘太一般了，个头又那么小，无论在哪里都不能引起别人的注目。逸尘只是有点小调皮，只是不那么让人厌烦，甚至有点让人怜惜和不舍并由然产生一种保护欲而已。逸尘还常常做梦，虽然有时候还像小时候做那些令人害怕和不安的梦，但也有时候做一些令人忍不住想重回梦里的好梦。在这些梦里，逸尘做过行侠仗义的剑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过撗刀立马的将军，安邦治国建立奇功；做过腰缠万贯的大亨，助困济贫行尽善事，也做过足智多谋的策士，青史留名人人称颂……不过每一次从梦里醒来，依然如故。梦毕竟是梦，逸尘骨子里还是很羸弱，很胆小，也常常自卑。总是觉得自己哪里哪里都不如人，以至于常常埋在自卑里走不出来。其实逸尘觉得自己能考上工中班更好，以后长大了有机会在工厂上班，就像两块钱纸币上那个在机床上操作的工人一样洒脱超然，像五块钱纸币上手里拿一根钢钎工人那样干净利落，既威风又光荣。更实际的是还不用像生产队里上河工的伯伯叔叔们那样，干起活来全靠蛮力硬撑着，整个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论是挖泥的还是挑泥的，特别是到了中午时快吃饭时，端一锨泥，走一步路也难。逸尘个头小，力气也小，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那个苦的。假如真的考不上又怎么办？逸尘不愿意想这个假设的问题，想到这个就头痛。逸尘又想起来了：去年冬天，在一个县办水利工程上，逸尘家所在生产队的一个叫郑洪的男社员，就因为个头不大力气小，实在吃不了苦，就想请假回家歇几天，带河工的队长不同意，还骂了他几句。挨了队长骂的郑洪虽然没敢回嘴争辩，但依然没有出工。不过客观地说，队长骂人是不好，但队长也的确有队长的难处，工地上要是突然少了一个人，自然要影响本队的工程进度，也影响整个大队的工程进度。没有上过河工的人，特别是没有上过县办以上工程大河工的人都不可能知道，对于一个以生产队为单位的施工作业组，突然少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他们连多休息一会儿也不敢奢求。郑洪没有出工，其他人却不能不去，带队的队长心里有气也没有办法，还是闷着头和大家一起干到了中午放工。因为郑洪力气小，加上他平日里像个闷头鸡子和谁都懒得说话，还不大会处世，其他挑河的民工社员平常也不怎么待见他。只因他力气比别人小许多，谁和他配对谁都会吃亏。因此几乎谁都不愿与他配对作业，他在河工上也常常遭人嫌。遭人嫌是遭人嫌不假，但是他请假，又有谁来顶替他？中午原本一起挑河的民工吃中饭却没有见到郑洪，大家都以为他没出工就没好意思一起来吃饭。谁也没在意。“郑洪，不出工也不吃饭吗？”队长是个大嗓门，也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吼了一声。别人都可以不出声，但带河工的队长却不能装聋作哑。一个平常喜欢好事的民工，以为郑洪还在蒙头睡觉，听到队长喊郑洪吃饭，就走过去推了推，又拉开了他蒙着头的被子。一股难闻的农药味道顿时弥漫开来。没错，郑洪真的死了。大家这才发现郑洪被子旁边的稻草里有一个小瓶子，小瓶子里似乎还有点农药残余。这种叫“1605”的（对硫磷）农药属于有机磷酸脂类，对植物无害，但对于人畜毒性很大，特别容易引发中毒。这种农药在农业地区导致的人畜中毒的事件的很多。所以这种农药管理很严。生产队大多设有专门的农药仓库，采取农技员和保管员两把锁管理，即只有农技员和保管员同时在场同时开锁才能领出使用，用过之后多余的必须重新入库。七队的农药保管和使用中从来没有出过农药中毒的事故，真不知道郑洪的“1605”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喝了剧毒农药，而且这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显然，郑洪是早就准备寻死了，要不谁会把这玩艺儿带到河工工地上来呢？这小瓶农药，就是他这次上河工时就悄悄地带过来藏着的，还是派上了用场。在河工上挑河的民工，每天挨过了一天的苦力后，谁还有力气，谁还有精神去管别人的事。人到了这个时候，只是在等一个他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而已。郑洪的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他自己的身体一直有毛病，脸上的皮肤泛黄而苍白。他胆小懦弱，整天一副眉头紧锁、疲惫不堪的样子。听说他在家里一直忍受着妻子的责难，妻子总是怨自己嫁错了人，总是怪他没用，让自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郑洪的妈妈也真是个人才，本来自己是个富农，却不知道收敛一点，在生产队里人缘也不好，不是昨天和张三吵，就是今天和李四扯，很难得有个安静的日子。他家的婆媳关系也一直紧张，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夹在中间实在难做人。也许这个郑洪一直隐忍着别人的厌恶的目光和不友好的闲言酸语。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出生富农，作为第一代富农子女，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命运的羁绊，永远也摆脱不了贫困和受欺侮的日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自己来说，除了受罪还有什么？他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个世界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郑洪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哪一年农忙时节缺少过因为一点烦燥的事就自杀的呢？仁宗老师说过，逸尘家庭出生好，爸爸和爷爷都是党员，属于根红苗正，上工中班应该没问题。假如能上到工中班，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想到这里，逸尘就觉得更坦然了。今天一大早逸尘就起来了，吃过早饭便早早地来到学校，这时候除了六年级毕业的学生以外，学校的其他年级还都没有放暑假，逸尘到校的时间又比平常早了20来分钟，所以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学生都还没有到。逸尘在班上年龄不算最小，班上也有几个和他同龄的，牧乙和梅琪还都比他小上七、八天，不过逸尘的个头却特别小，在班上的座位总是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排。仁宗老师在平时总喜欢摸摸他的头，说他是个“小调皮”。不过这样也好，坐在老师的眼皮底下的“小调皮”虽然也常常走神，却是绝对不敢做小动作的。仁宗老师是逸尘心里最敬重的老师，老师对他也一直很好。仁宗老师是逸尘在小学里最喜欢的老师，也可以说，仁宗老师算是逸尘的第一个恩师。他昨天就借好了一辆大半新的二八型凤凰牌自行车，今天老师载着逸尘一起去海陵小街，先是到公社柏文委处送了份学校报送的材料，听说原来的黎文委去年调走了，柏文委就接替了黎文委的位置，柏文委和仁宗老师谈了一会儿话，好像对仁宗老师很是赏识。接着仁宗老师带上逸尘到供销社买了点要票或不要票的日杂用品。因为物质不丰富，大部分商品都计划供应，所以很多日杂用品是要凭票供应的。快到中午的时候，仁忠老师带着逸尘到海宁中学见江主任。当仁宗老师到海宁中学的时候，江主任前脚刚刚走进教室上课。仁宗老师才带上逸尘来到了江主任办公室。等江主任下课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江主任客气地留仁宗老师吃饭，仁宗老师当然不能丢下逸尘。可逸尘从未见过江主任这么大的领导，自然很受拘束。江主任带着仁宗老师来到海宁中学食堂，特地买了3份米饭、菜汤和3份小盘鱼。在什么都是计划供应的年代，江主任招待仁宗老师和逸尘的这顿中午饭，不知道又要让自己多节约几天呢？逸尘看到食堂小黑板上十分清楚地写着菜价：小鱼每份二角六分，菜汤是每份二分。江主任给每人打的都是三两饭，并没有因为逸尘个头那么小而少打那怕一点点儿。江主任和仁宗老师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话，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很谈得来。逸尘在一旁慢慢扒着碗里的饭，才不一会儿就把饭碗里的饭和汤碗的汤都吃完喝完了，但那盘二角六分的鱼却连动也没动。江主任用一口略带海门口音的普通话轻声地问逸尘。他的声音那么柔和，让逸尘感受到一阵有如春风般的温暖。海门口音逸尘能听得出来，因为逸尘家有一个堂姑父就是海门人。临海县东部棉区就有很多海门人家，那都是40年前跟着那个叫张謇的清朝末代状元郞从启东海门那边移民过来垦荒植棉的。“我在家里也是不吃鱼的，我怕鱼剌卡着喉咙。”逸尘生怕江主任不信，又补充道。其实逸尘也不是不吃鱼，只是在江主任和老师面前他没敢动筷子而已，这应该也算是善意的谎言吧。江主任和仁宗老师吃完饭，洗好了碗，一起到江主任办公室去了。仁忠老师让逸尘一个人在校园里转转，只是叮嘱他不要在河边玩，也不要走出校园。他在江主任办公室呆了20来分钟就出来了，走出校园后仁宗老师才让逸尘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回学校。在路上，仁忠老师告诉逸尘，考试成绩早就改出来了，民社小学的学生也算考得不错，逸尘也考得很好，估计录取问题不大。只是录取名单还没定好，除了考试成绩还要有其他因素，等学校定下来还要上报有关部门审核，在没有发榜之前不能确认谁是否会录取，估计要再等几天才会发榜。1966年海宁初级中学确定招生2个班，其中依然像上年同样招1个普通班。鉴于海宁是个古老集镇，又有一定的工业基础，经学校多方争取，县里决定决定还像去年一样，在海宁初中继续招收一个半工半读的工中班。按照上年已经实施的教育模式，普中班依照原来普通初级中学教学大纲采取全日制授课模式。工中班继续仿照农业初级中学的教育模式，开设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只是把农中课程中的农业基础知识变更为工业基础知识。组织教学采取半天上课，半天参加工厂实践劳动，或集中一段时间上课，集中一段时间参加工厂实践劳动，以培养出一批有觉悟、有文化、有技术技能的工业骨干人才。只是从去年招生的第一届工中班起，海宁初级中学所使用的教材却是与普中班一样的普通初级中学的各科教材。实际上学校除了极少几次组织去地方国营海宁粮油厂、海宁工具厂、海宁农具厂等企业参观和学习外，绝大分时间该班还是在学校上课。在学校内，所谓工中班学生与普中班学生并无多大区别。“初中阶段的学生还是要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基础打好了以后做什么都行，基础打不好，以后做什么都吃劲。”（未完待续。关注《人民作家》，欣赏更多精彩！）
责任编辑：韩云鹤
文稿编辑：明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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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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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盐城人，退休中学高级教师，盐城市作协会员，网名：乡野闲步、闲步红尘、白话红尘。著有朗读诗集《守望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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