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伟人山

文摘   2024-10-30 18:30   河南  





马兰花开专栏


再见,伟人山


文 | 师 浩     


上士官学校走的那天,我想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伟人山了。

时隔五年,当我再次伫立在苍茫戈壁,看着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白杨树,眺望着庄严神圣的伟人山时,对一个人的思念瞬间涌满了空荡的心巢。

他叫山子,与我同年同班。刚下连的新兵不准进去执行任务,只能留守在营区。班长担心我和山子会厌恶这种枯燥的生活,对我俩说:“这里气候恶劣,水土碱性大,树极难活。这株芭蕉树,我浇了八年水,依然这么粗,你俩要好生伺候。”我和山子半信半疑。

浇水时大家都埋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种树比养孩子都难。”早晨和傍晚,我和山子都会端着脸盆给树浇水,来回一趟要走半里多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山子体型略胖,浇完一盆水总会拽着我坐下歇一会儿。

山子总爱指着那山说:“这山咋这像毛主席呢?能跑到山上看一眼该多好啊。”老兵对我们说,那山叫伟人山。建国初期,基地创业者前仆后继,来到伟人山下,斗风沙、饮苦水,终于搞出了国人自己的“杀手锏”,毛主席眷顾这惊天动地的伟业,便化作山石长眠于此了。

那天,山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支皱巴巴的香烟。

 “哪来的?”我迫不及待地接了一支。

“乌鸦叼来的。”

在荒漠戈壁,除了风,会跑的只有乌鸦了。我百般追问,可山子死活不说。


山子说那天是他生日。最想吃母亲做的腊肉,肥而不腻,嚼在嘴里满口是油。羡慕地我口水都流了出来。我和山子对着伟人山许下约定:熬完两年就退伍,去山子的老家吃地道的腊肉。

六月的戈壁像个大火炉,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迷彩胶鞋发出的糊味。清晨还绿油油的芭蕉树,过了中午便蔫了。

一向温和的班长大发雷霆:“俩个没用的家伙,连棵树都看不好。”为此,班长恨铁不成钢,每天给我俩“加餐”练体能。山子最怕拉单杠,每次都像吊大肉一样挂在杠上。血泡裂开的手就像被针扎进去一样疼。很多次,山子咬牙切齿地说:“有了儿子,说啥也不让他当兵。”

六月中旬,芭蕉树全被晒焦了,新栽的白杨树也被风吹折了许多。班长依然给我俩“加餐”,手上的血泡磨成了老茧。我和山子对着山埋怨道:“什么鬼地方?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千里无人烟,风吹石头跑。”

熬到了第二年秋。我俩一起交了离队申请书。山子说:“二十年没吃过的苦,这两年全尝了,终于要回家过舒坦日子了。”

宣布名单的那天,我却留下了。从此,山子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走的那天,山子和战友们泣不成声地拥抱,唯独对我说了句:“有关系,早说嘛!”
山子的话像匕首一样在我心里扎了五年。


过年回家探亲。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装的全是腊肉。战友告诉我,去士官学校后,山子时常打电话,问我毕业没有。

除夕夜,我拨通了山子的电话。

山子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愧疚地说:“交离队申请书的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入伍时父亲充满期待的眼睛一直在我眼前晃荡,我不敢想象父亲失落的样子,最终交了一份留队申请书。你上学走后,指导员告诉我,为了陪我,你也交了份留队申请书。因为眷恋伟人山,我时常往连队打电话。才知道了这些事情。你知道吗?我经常梦见咱俩端着脸盆给树浇水,做梦都想去伟人山脚下瞅一眼,看是不是真的如班长所说……”

山子眼角的泪不知什么时候淌到了我的嘴角,涩涩的有些酸楚。

"看来,只有让儿子帮我如愿了。”山子遗憾地说。

我俩都笑了。

当我问及那两支烟是怎么弄来的时候。

山子依旧说:“乌鸦叼来的。”




作者简介




师浩,河南郸城人。1989年出生,文学爱好者。希望能在自己的文字里看到青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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