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鸭”安徒生成长记（6/12）
文摘
教育
2024-11-02 11:58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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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安徒生的故乡欧登塞距离首都哥本哈根有几天的行程。出发那天，母亲在城门口将安徒生送上了一辆运邮件的马车。深爱安徒生的祖母早早就等候在那里，她搂着安徒生的脖子泣不成声。安徒生没有想到，他第一次离开故乡，竟成了与祖母的永别。祖母第二年就去世了，埋葬在穷人的乱坟岗中。安徒生曾听祖母说过，她的祖上曾经是贵族，但到她那一辈却因种种原因变成了穷人，过上了没有任何希望的穷困生活。安徒生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命运也是这样。
分别的时候到了，在母亲和祖母的依依不舍的哭泣中，随着马车风铃的摇曳，安徒生一步步离开了他生长了十四年的欧登塞。马车的后面，亲人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欧登塞也渐行渐远。尽管也感到难过，但安徒生的世界是面向未来的，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甚是稀奇，离开亲人的不安和忧伤不久就被抛在了脑后。 在安徒生的少儿时代，人们的交通方式与古代还没有任何区别，一切都要靠人力、畜力或风力。马车和帆船，就是陆地和海洋最先进的交通工具。然而，那个时候的欧洲，正在兴起震惊世界并将要改变全人类的工业革命。此时的安徒生并不知道，两年前，人类第一条蒸汽机火车线在英国建成并投入了使用。火车将成为新时代的标志，并给成年后的安徒生留下了深深的震撼和思考。四十年以后，安徒生写了一篇名为《新世纪的女神》的短文，向那个时代的进取精神表达了他的崇高敬意。那个时代是机器的时代，是火车的时代，就像年少的安徒生的内心，是野蛮生长的时代。 在那篇文章中安徒生写道，“在我们这个忙碌的、嘈杂的机器时代，新世纪的女神已经诞生了。我们向她致敬！让她听见或在字里行间中读到我们的致敬吧！她还在摇篮中，但她的震动声，已经从探险家的北极，漫延到了一望无际的南极的漆黑天空。机器的喧闹，火车头的尖叫，岩石的爆炸，以及我们曾被束缚的精神的碎裂，反而使我们听不见她的震动的声音。” 这是多么有意思的一段话！安徒生想说的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忙忙碌碌，所见所闻都是新鲜具体的事情，这些事情固然令人激动，但很少有人真正听到了并读懂了新时代的声音。 在同一篇文章中，安徒生还写道，“新世纪的女神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她已经跳出了摇篮。她有很多欲望，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仔细看看，这句话既是在描写那个时代，又像是在描写十四岁的安徒生初次离开家乡时的心境。年少的安徒生并不那么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但不想要乏味压抑的生活，却是肯定的。年少的安徒生无所眷恋，虽然前途未知，但必须一往无前。 在同一篇文章的临近结束时，安徒生还对新时代的意义做了一次大胆的预言：“这个时代什么时候成熟起来呢？……中国的万里长城不久就要倒下，欧洲的火车将要延伸到亚洲闭关自守的文化中去，这两种文化将要汇合在一起！” 真是了不起的安徒生。1876年，也就是安徒生去世后的一年，中国的第一条铁路在上海建成。那个时候的中国，由清朝的慈禧太后统治着，尽管上层统治者既腐败又保守，但仍然挡不住安徒生一生都在亲历的新时代的步伐。顺便说一下，安徒生对中国很友好，他虽从未到过中国，却有几次把中国写进了自己的童话。 我们穿越时空不难感知，少年安徒生的内心，就像风驰电掣的火车一样飞奔。然而，离开家乡欧登塞的安徒生，要坐差不多一天的马车，才能到达一个大海峡的渡口。肉眼望去，海峡一望无际。安徒生乘坐人力和风力结合的渡船，渡过大海峡，又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安徒生终于抵达了他无限向往的首都哥本哈根。身临其境，哥本哈根这座大城市与安徒生的想象很有些不一样。这座城市太大了，人们那样匆匆忙忙，好像并不都是去剧院看戏。自认为为戏剧而生的安徒生，站在穿流不息的行人和马车中间，很有些茫然。 好在安徒生有备而来，他持有一封推荐信。还在故乡欧登塞的时候，凭着他悦耳的歌喉和朗诵诗歌的才能，安徒生与剧院一些演员和工作人员交上了朋友，他有时会被允许客串一些小角色。在剧院的工作间里，安徒生第一次听说哥本哈根皇家剧院的首席芭蕾舞女演员沙尔夫人的名字。爱幻想的安徒生就凭着自己的想象，把所有优点都慷慨地赠送给了这位沙尔夫人。安徒生想，她一定是美丽的、仁慈的、善良的，她肯定可以帮助自己走上剧院的舞台，帮助他一举成名。 为了能够见到这位沙尔夫人，安徒生在出发之前，专门去拜访了欧登塞一位很有名望的市民，一位上了年龄据说与哥本哈根的演员颇有往来的印刷商人。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这个陌生少年的勇气打动了。老人告诉安徒生，自己并不认识这位沙尔夫人，但还是应安徒生的请求，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如今，安徒生在人海茫茫的哥本哈根，想要凭着这样一封陌生人对陌生人的推荐信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在一个小旅馆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安徒生穿上了用父亲的衣服改小的礼服，以及那双曾令自己良心不安的长靴子。安徒生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然后根据当地人提供的线索，步行了小半个哥本哈根城，终于找到了著名的沙尔夫人的家。 安徒生激动坏了，顾不了又渴又累，他立刻跪在了沙尔夫人家的门口。在瘦小的安徒生的面前，沙尔夫人居住的豪华房子显得特别宏伟。房子四周花团锦簇，乔木参天，阳光透过疏密有间闪烁不停的树荫，游走在安徒生的脸上，仿佛暗藏着某种神秘的启示。草坪的清香，雀鸟的欢歌，使这里处处都透露出高雅的气质。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安徒生想。安徒生嘴里念念有词，他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希望能够得到天使般的沙尔夫人的帮助。这时，沙尔夫人的一个女仆恰好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了跪在大门口的安徒生。女仆走到了门口，她和蔼地向安徒生笑了笑，顺手丢给他一枚硬币。安徒生惊讶地发现，穿得如此庄重的自己，竟然被沙尔夫人的仆人当作了乞丐！ 安徒生出师不利。沙尔夫人女仆的这个误解，预示着少年安徒生的“丑小鸭”蜕变之路才刚刚开始。但安徒生的执着感动了那位女仆，她报告了沙尔夫人。安徒生终于见到了这位名闻遐迩的舞蹈家，然而事情的发展与安徒生的想象大相径庭。舞蹈家根本不认识写推荐信的那位印刷商人，更不认识面前这位个子较高但身材瘦小的异乡人。安徒生急切地向舞蹈家表白他对戏剧的热爱，激动和紧张使他的整个表情和举止看起来很是奇怪。安徒生摘下自己的礼帽，甚至在沙尔夫人面前脱掉靴子，光着脚，在舞蹈家高雅的客厅里又唱又跳。安徒生唱的内容大概是：愿上帝的荣光普照人间，但愿人间没有等级，不分贫富，从此远离痛苦！ 想一想那个滑稽场面。一方是哥本哈根最著名的艺术家，另一方是从小地方跑到首都来的无知少年。一方是高贵的，另一方是卑微的，一方是富有的，另一方是寒酸的。沙尔夫人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又唱又跳的穷小子不发一言，安徒生则热情似火丝毫不懂得上流社会的交往方式。沙尔夫人正值事业巅峰，觉得能让这个穷小子进到客厅已经是极大的恩赐，安徒生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拜访上，以为这是他成名成家的最好的机会。结局可想而知，舞蹈家失去了耐心，坚决打发了这个奇怪的少年。舞蹈家关上了豪宅的大门，也浇灭了安徒生初来哥本哈根的无限期望。《归去来兮：安徒生的童话世界》，刘莘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