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峡散步
文/ 孟 黎
在街道上散步，你觉得乏味，水泥砖太满，草木受欺，让你难受，焦灼。一条条修饰一新的街道，没了杂草裸土，没了野性，不规则和迷失感，没了土地里生长出来的悠久的风味。
在你的印象中，街道应是遮风避雨挡晒，敬畏脚足的通道，应有供人休息的长椅檐廊，处处体现对行人的召唤与体贴，可藏住很多东西，收留很多的故人和旧事。
好在后峡向你发出了散步的邀请。因为后峡的山路有体温，沿途山青水秀，元素鲜活，细节密集，最具酵母气息和生物色彩。更重要的是你能与它对话，一根牧羊鞭，一副马鞍，一座毡房，一排厂房的废墟，冬窝子里的看门狗，草庵里的毛驴，都是一个有趣的信息体。
沿四大队进山，一下公路就是牧场。看到那些粗笨的牧具，那些怪脾气的牛羊，那些呛人的灶炉烟味，甚至见到牧舍房后的砖块、柴草和散落的牛粪狗屎，你就产生出一种兴奋来，也以此来认同你的故乡，希望故乡永远就是这样子，农事永远保持的这么完整和有秩序。
在路上你看见了一群鸡，他们一俯一仰，不停点地叩拜，永远在吃。那些鸡明显不怕你，你走近他们时，连最小的那两只都敢扬着翅膀拍打地上的尘土，陪你翩翩而行，就像你的心腹亲信，可着劲显摆，鸡和你相处的这么好，让你觉得这是很需要些耐心和修养的。
再往前走，快到场部了。废弃的厂房边，已呈现一派农家风光。向日葵很好，快提供瓜子了；棚架上的南瓜，如家境良好的富态中年女人，妖艳丰盈，一付阅人无数的样子；吃过一茬的芹菜显得衣冠不整。
一阵山雨飘来，湿漉漉的风中有蝴蝶翩翩而来，在草丛中，在花朵上。有两只停在你的肩膀上，让你误以为自己也拥有了花香。山风在山间自由出入，蝴蝶从草的故事里飞出来，又飞进花的故事里，偶尔转过身望望你，仿佛对你说:一起飞。
山路沧桑，林草鲜嫩。此刻，踏在厚厚的枯草丛中，脚印就像在落款处盖上了印章，正被看不见的时光锉刀慢慢划刻，孤立于此，然后穿过这里，检验你对故乡爱的真伪。
定睛看，在绿与黄，热与冷之间，也有诸多凌乱的细节，挺立在乱石岗和枯树丛之间。好在你踏足的是新的地方，脚踩凋敝之躯，奏出的交响，依然完整。遇一山溪，清爽而神秘，石头在流水中，几个世纪都没有移动过，棱角都已磨尽。你迈出脚，颤巍巍趟过去，潺潺水声，遮盖了你的心跳。无论你站在哪一段，哪一个节点上，就像流走的那些儿时回忆，过了采摘期就消失了。
你就这样安静的散步，不再想春天的桃花红了谁，回眸的尘缘遇到谁，一点灵犀的真情赠与谁，回首一江明月少了谁，共举一杯浊酒醉了谁。
你开始活在当下，享受人生。脑供血足了，头不晕了，睡觉一往无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