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大竹忍吗?1980年10月的日本电影周只放映了两部电影,一部是山口百惠、三浦友和的《绝唱》,另一部就是大竹忍主演的《啊!野麦岭》。
如今,大竹忍已经67岁,她在自己主持的广播节目中重温了当年拍摄《啊!野麦岭》的经历——
“《啊!野麦岭》是山本萨夫导演的作品,几乎所有人都看过他的《战争与人》,每个演员都渴望能在他手下拍片。他想找一个相对成熟一些的女演员来扮演‘阿峰’这个只有15岁的角色,我当时22岁,但还是小女孩的样子,所以他选了我。”
“明治时代是日本经济成长的时期,那时候的缫丝厂老板为了节省成本而雇佣未成年的女工。许多少女从贫穷的农村被卖到那里,在恶劣的条件和超负荷的劳动中度过了一生。而我扮演的阿峰被迫拼命工作,最后得了病,哥哥来接她回去。她差点儿就能回自己的故乡了,但说着‘啊,看见飞騨了,看见飞騨了’就死了,真是个不幸的少女。”
大竹忍在拍摄现场,背景里是另一位女演员古手川祐子
“这部电影的拍摄花了半年多,那一年完全没有雪,为了找雪我们去了东北又去了北海道,真是够辛苦的。有一场戏是几百个少女走在白雪皑皑的山上,她们要翻过野麦岭去那个缫丝厂,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场景,很震撼,但我们要穿着很少的衣服在雪里行军,那场戏把我冻得够呛。”
“缫丝厂的戏拍了两周,虽然是在布景中演出,但为了真实,我们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练习抽茧剥丝。蚕茧的味道很重,拍完戏坐电车的时候,旁边的人都说‘哇,好臭!’因为整天双手不停地动着,洗脸的时候也变得像机器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把皮擦破。”
“剧组在当地找群众演员,但是并没有那么多少女。因为场面很大,所以不是少女也可以,于是很多爷爷奶奶穿上少女的和服混在我们中间,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可能是山本导演担心我们发胖吧,一日三餐真的只有饭团和腌萝卜,像我这样的女孩还是够吃的,但工作人员也跟我们一起吃。我们真希望他们发起罢工,这样就能改善一下伙食了。”
“因为住在山里,我只能托司机进城时给我买水煮青花鱼或沙丁鱼罐头。村里的人有时会给我们做猪肉汤什么的,但是我的戏比较多,等我收工再去的时候,他们说‘已经没有了’,真的很难过。”
“不过,这真的是一部很棒的电影,山本导演真的是一位很棒的导演。大家完全不说什么累了之类的话,全体工作人员把器材搬到山上,每个人都拿着沉重的拍摄和照明设备,导演自己也没有空着手,要知道当时他已经是快70岁的老人了。”
山本萨夫导演
“我至今还记得,杀青那天的晚上,我咚咚咚地跑到导演的房间说:‘导演,谢谢你,让我为你唱首歌。’(笑)就连我自己也很吃惊会这么做,但我真的想用歌曲表达感谢的心情,我的内心已经变得跟一个15岁的少女一样。”
《啊!野麦岭》改编自山本茂实花费五年时间创作完成的报告文学作品《啊!野麦岭——一个缫丝女工的哀史》。该书于1968年问世,将明治到大正时期日本缫丝女工受压迫、受剥削的悲惨生活以及她们为摆脱困境所作的努力公诸于众,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首印250万册被一抢而空。
角川书店随即将书中的部分内容收入进其出版的高中语文教科书,白杨社出版了著名雕刻家佐藤忠良根据此书改编的绘本。民艺剧团还将该书的故事搬上话剧舞台,在全国各地巡演。
最早想把《野麦岭》改编成电影的是吉永小百合。1969年正值吉永小百合从影10周年,两年前,她刚刚与日活公司解除了合约,她称这种恢复了自由的感觉就像被哥哥背着翻越野麦岭的阿峰“又看到了飞驒”,因此很想通过扮演阿峰这个角色为自己的演艺生涯留下一座里程碑。她决定自筹一亿日元来拍这部电影,由八木保太郎编剧、内田吐梦导演、宇野重吉担任制片人,定于1969年9月开机。但直到电影开拍之前,拍摄所需的资金也没能到位,没有一家公司愿意为这样一个题材的电影承担风险。
在吉永小百合的计划落空之后,今井正、木下惠介等知名导演先后有过拍《野麦岭》的打算,也都因为资金问题而中途流产。直到1978年,即原书首版10周年之际,这件事被一个名叫持丸宽二的门外汉做成了。
持丸宽二最早在仙台创办了培养计算机技术人员的日本计算机学园,在挖到第一桶金后扩容为东北电子计算机专门学校。持丸宽二热爱电影,受角川书店成功进军电影界的启发,他以五千万日元注册资金成立了新日本映画公司,并斥资四亿日元(后追加到七亿日元)力邀大导演山本萨夫将《野麦岭》搬上银幕。
改编《野麦岭》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原著中并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线人物,就拿阿峰来说,有关她的描写加起来只有两三页的篇幅。山本萨夫说:“用咏叹调表现此类题材的影片实在太多了,我不想把这部影片拍成一部单纯表现明治时代女工的悲哀历史。我想表现的是,日本的女工当她们处于困境的时候,如何把横在自己面前的重重障碍一个个地克服掉,坚强不屈地生活下去。”
左起:原田美枝子(饰阿雪)、大竹忍(饰阿峰)、友里千贺子(饰阿花)、冈本茉莉(饰阿时)
根据山本导演的意图,编剧服部佳对原著进行了仔细梳理,最终确立了阿峰、阿雪、阿菊和阿花等几个主要的女工形象,围绕她们将原著中重要和精彩的情节有计划地组织进去,使其系统化,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
沉默寡言、无依无靠的孤女阿雪是和阿峰一样的百元女工(优秀女工),为了与阿峰一争高低,她竟然对老板的儿子春夫以身相许。阿雪与春夫同居后怀孕,而春夫已与某银行大老板的女儿订婚,阿雪不愿做妾,决定独自一人回到家乡生下孩子,结果在翻越野麦岭时遭遇流产。
扮演阿雪的原田美枝子当时虽然只有20岁,但已经凭借《大地摇篮曲》《青春杀人者》《赤穗城断绝》等片成为日本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女星之一。在这部影片里,她与同为人气女星的大竹忍在戏里戏外都是竞争对手,两人各不相让,互飙演技。
古手川祐子年纪更小,只有19岁。她在片中扮演被黑木管理员奸污,最终与含冤蒙屈的心上人新吉一起投江自杀的阿菊。
阿菊在片中的戏份并不多,但却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古手川祐子也因为这个角色给中国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成为当时最受中国观众喜爱的日本影星之一。
《啊!野麦岭》的演员阵容十分庞大,其中不乏我们熟悉的三国连太郎、西村晃、北林谷荣、铃木瑞穗等人。影片的音乐由电影作曲名家佐藤胜操刀,他创作的主题曲后来成为一首在日本广为传唱的流行歌曲。
《啊!野麦岭》于1979年6月30日在日本首映,出人意料地斩获14亿日元的票房成绩,列年度票房排行榜第二位(第一位是动画片《银河铁道999》)。由于观众对电影中岐阜县飞驒地区女工们的遭遇感同身受,仅岐阜东宝影院就实现了史无前例的连续 6 周上映,成为超长档期的热门影片。
当时日本电影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电影在影院公映两年后才会在电视上播放。但电影外行持丸宽二对此规则毫不在意,他以尽早播放为条件与日本电视台谈判,以三亿日元的价格卖掉了电视播放权。这自然对首轮影院及二轮、三轮影院产生了重大影响,影院业主极为愤怒,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无奈木已成舟。1980年4月9日,在电影公映约 10 个月后,该片在日本电视台首播,创下了 34.3% 的超高收视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