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法谈 | “谁的眼泪在飞”——当官员面临刑事案件

作为资深刑事律师，工作时间，除了开庭和研究案情，不在看守所会见，就在奔赴看守所的路上。

与涉案官员打交道特别多的地方是看守所律师会见室，隔窗相望，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位厅级领导，上次见到他是在全省工作会议上，他（她）还在主席台上谈笑风生，介绍经验，今天则穿着一身囚服，隔着栅栏，满脸疲惫，目光呆滞，坐在限制行动的钢制座椅中，陈述着种种无奈和悔意；此刻，他（她）深切知道了，他（她）一生中会遇到各种风险，但其中最大的一种毁灭性风险，就是刑事法律风险。

一旦官员出事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各种关系，春深不知何处？官员在位，似乎可以摆平很多事，但自己出事，才发现自己的事摆不平，一旦自己身陷囹圄，则失去自由，也无计可施，徒留家属惶恐，虽四处求人，费钱费神，往往还不得要领，常节外生枝，导致人财两失。

古人云，预则立，不预则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不是人人都有处理刑事风险的经验，尤其是大权在握的官员，在自己的认知和能力圈之外，需要借力借智，所以，如果有专门的刑事法律顾问事前、事中、事后提供及时的法律帮助，就有可能在预防风险、面对问题、做好应急准备方面的工作有所作为，当风险来临时，可最大限度地保护官员及及其家庭成员。

面临刑事调查，官员及家属可以重点考虑以下几个方面：

办案机关在调查案件时会对嫌疑人进行询问调查。嫌疑人被依法传唤后，要及时到案接受调查讯问，接受问话之前，办案人员要主动说明身份和出示证件、文件，被调查人也有权要求办案人员说明来由和法律文书手续。

监察机关可以留置被问话人员，最长六个月，但必须出具留置决定书，并送达家属。

普通人会携带随身物品，例如身份证等能证明个人身份的证件、手机、银行卡等，作为经验之谈，接受传唤时不建议随身携带家庭日后要使用的物品和证件，能带驾驶证不带身份证，能带复印件，不带原件，除非办案机关出具手续要求查扣。

按照传唤时间前往时，最好有人陪同，确实只有一个人前往时，要告知家属或朋友，12个小时没有消息（特殊情况是24小时），就让家属安排下一步的工作，比如委托律师，因为这个时候你可能已经被采取措施了，如司法机关拘留或监委留置。

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实施后，有的案件嫌疑人和被告人容易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觉得自己冤，不构成犯罪，不愿认罪，另一方面认罪认罚能得到从宽处理，或者马上取保，也担心如果自己不认罪后面会判得更重，失去从宽处理的机会，因此，认罪和不认罪常常困扰当事人的神经。处理这个问题有几个考虑：

尊重案件事实，从证据出发考虑问题。有无罪证据，则自辩无罪；有罪证据确实充分，则应考虑尽早认罪认罚。

当事人是案件结果的承受者，以当事人利益最大化为决定性要素，律师必须将无罪辩护和认罪认罚，两种方案可能的后果和风险和盘托出，让当事人和家属充分了解和评估。

在当事人及家属充分了解和评估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在以下三种方案中选定一种。

针对坚信自己清白，心理素质过硬的当事人，辩护律师可以信赖当事人的陈述，双方配合做无罪辩护。

当事人如在审查起诉阶段认罪认罚，律师应与检察官进行量刑协商，在争取到理想量刑建议的前提下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如检察机关建议的量刑过重，则不应签署具结书，到法院审判阶段再认罪认罚，通常也有机会争取到合适的量刑结果。

当事人虽认罪认罚，律师也有独立辩护权，事先与当事人沟通好，达成默契，律师有权发表与当事人不同的辩护意见，在案件定罪争议较大的情况下，律师坚持无罪辩护，可以影响法官定罪量刑，也可能促使检察机关主动撤回起诉。

被调查前，对于个人事务和家庭事务的应急安排至关重要，以确保在调查期间个人和家庭的正常运转不失控。

确保个人财务记录清晰、完整，并备份所有重要财务文件。评估个人资产和负债情况，做好资金调配计划和适当准备现金，以应对可能的资金冻结或资产查封。尤其个人权益性文件、合同权证、投资证明、重要票据等重要资料要安全保管。

提前咨询专业律师，了解相关事宜，做最坏打算，如果可以，安排一个可以信任的家人或朋友与律师对接委托工作。

与家人提前沟通，说明情况，全家做好接受调查询问准备，同时，安排好家庭日常生活开支，确保调查期间家庭运转正常。

整理并妥善保管所有个人重要文件和物品，如身份证、护照、银行卡、优盾、支付宝、微信支付等。备份并加密所有电子设备中的重要数据。准备一份个人情况说明及附件，包括个人背景、职业经历、财务状况、投资情况、资金来源等，以便确实需要时随时能提供，便于办案机关核实，也便于家人了解。

告知家人被传唤的原因和涉嫌的罪名，以便对案情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做好资料收集。

告知律师被传唤的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办案机关的信息。如果超过24小时仍无法联系到被传唤的当事人，可能意味着已被采取拘留等措施。此时家人在律师陪同下，应主动联系办案机关，获取《拘留（或留置）通知书》和相关信息。

若当事人被拘留并送往看守所，家属应及时存钱和送衣物。存钱金额建议500元左右（广东看守所一般每月消费限额通常在500元），衣物主要是换洗衣物，需遵循看守所的顾送规定（如避免送带金属纽扣或拉链的衣服、非全塑眼镜、超尺寸书籍等）。

应尽快委托一位专业刑事律师及时会见，以便了解案情，提供及时的法律帮助。律师能会见被拘留的当事人，稳定其情绪，传达家属的关心，并告知其在被办案人员讯问时享有的权利和各种注意事项。

家属及律师可以与办案机关沟通，了解案件进展和当事人的情况。虽然办案机关可能会以案件正在侦查、保密为由拒绝透露过多信息，但值得一试，有经验的刑事律师会从三言两语中了解到很多信息。

在整个办案过程中，家属也应注意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及时咨询律师，避免陷入掩饰隐瞒犯罪所得、伪证或串供等漩涡。

家人被传唤后，个人与家庭及公司资金的应急安排至关重要，以确保在不确定中应对各种可能。

家庭成员涉罪，避免财产混同，要注意个人财产、家庭财产的区分，非法财产和合法财产的不同，尤其要主张保护无辜配偶合法财产和子女等亲朋好友合法财产。

确保家庭日常生活开支能够得到保障，包括食品、住房、交通等费用。同时为可能的法律费用做好准备。

平时要注意将家庭及家族公司资金隔离，分散存储，以降低因某一账户被冻结而影响整体资金使用的风险。家庭及家族公司则注意保持公司人员工资、税收等必需资金的流动性，以便在紧急情况下能够调配，避免企业猝死。

一旦个人、家庭或家族财物及资金被冻结，应尽快了解冻结的原因和期限，并咨询专业律师以获取法律应对意见，若被错误查封冻结，应立即向办案机关提出异议。

平时为家庭或家族设立一笔独立的应急储备金，是明智之举。

在资金应急安排过程中，可以寻求专业财务顾问和律师的帮助，以制定更为合理的资金管理计划。

在有罪情况下，情节对于量刑至关重要。

按照我国精准量刑相关规定，对于自首情节，综合考虑自首的动机、时间、方式、罪行轻重、如实供述罪行的程度以及悔罪表现等情况，可以减少基准刑的40%以下；犯罪较轻的，可以减少基准刑的40%以上或者依法免除处罚。

检举揭发立功减刑的标准根据立功的大小、次数、内容、来源、效果以及罪行轻重等情况来确定从宽的幅度，具体可参考如下：

具体如何处理，需要专业刑事律师结合案情给出意见和建议。

涉案当事人，在特殊环境下懂得如何自处非常重要。

尽量记住被带入、带出办案场所的时间、地点、承办人姓名、车牌号等信息。

根据法律规定，当犯罪嫌疑人或辩护人提出因刑讯逼供需排除非法证据时，需提供涉嫌非法取证的人员、时间、地点、方式及内容等线索或材料。

犯罪嫌疑人身体检查登记表或笔录记录是核实刑讯逼供的关键证据。出入办案场所或看守所时，工作人员一般会检查并记录你的身体状况，并让你签字确认。务必仔细核对登记表内容再签字确认，如未记录受伤情况，则应明确要求完整记录，最好说出情况并在监控下完成。

第一时间委托辩护律师，在辩护律师首次会见时及时、客观地将遭受到刑讯逼供的具体情况告知辩护律师，记录并签字确认，委托律师申诉控告。

在办案场所或羁押场所，尽可能在监控的范围内接受讯问。注意观察是否存在监控探头以及其是否正常运作，在被羁押期间，尽量在监控下活动，以便能客观记录你遭受暴力手段的过程情况。无监控时，在遭受暴力后要巧妙展示伤痕于监控下，以便固定证据。

当事人遭受刑讯逼供之后，应立即向看守所管教提出要求见驻所检察官，或者在侦查人员讯问笔录中明确提出要求见驻所检察官，反映身体受伤情况或者将诉求记录在案。

在后续审查批准逮捕、审查起诉过程中，当承办检察官提审时，应继续向检察官反映情况和要求检察官介入查处，并要求在笔录里记载你的要求。

综上所述，如果涉案官员和家属多了解一些法律规定和注意事项，在律师及时依法帮助下，一般不会六神无主，进退失据。

在我们办理的各种级别的职务犯罪案件中，经验表明，官员有准备地接受刑事调查与没有准备地接受调查，对个人、家庭或家族会有不同的影响，甚至会影响结局。

现在有句俗话说，官不聊生。不少人是“想撤退不下，想走走不了”、“倒查二十年，旧事没翻篇”，官员在台上无所不能，带走时六神无主，调查追赃时，非法利益与合法权益难以区分，不少家庭，一夜回到解放前，从昔日宾客盈门、乾坤在手，到下狱一无所有、门可罗雀，天上地下，枯荣转换，只是一夜之间；办案之余，我不禁掩卷感叹，权力在手省部级，官员出事不如鸡。

“谁的眼泪在飞”，那是家人无助的眼泪在飞。

供稿 | 陈永忠律师刑事团队

编辑 | 罗影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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