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内裤/路痴

文化   2025-01-03 20:14   四川  



粉红色的内裤

文/路痴

     
      周末,冬日罕见的大太阳。

      男子站在阳台上,习惯性看向古蔺河一一从秋天迁入县城西郊临河的新小区后,周末上午他都喜欢看河发呆。

      作为马尔克斯的粉丝,看河时他往往会将目光中的古蔺河,置换为《百年孤独》开篇那条流过南美偏僻小镇马孔多的小河,“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象史前的巨蛋”。心里就生出感叹,秋天与冬天,大地上的河水是孤独的,人也是孤独的。但当人眼印在河面上时,水觉得自己有了关注,人则深以为有了依托,彼此握手言欢,百年便少了些许孤独……

     但是,今天,现在,他投向河边的目光被拦路抢劫。抢劫目光的是一条粉红色内裤——对面楼阳台上,赫然晾晒着一条粉红色内裤。

     旁无他物,那粉红色内裤孤零零挂在阳台上。因为是孤独一物,就格外醒目,而且还有着傲娇,仿佛一面旗帜,宣示出女子神秘庄园的主权。

     也许,它的主人是一个窈窕淑女,或者是一个新婚少妇。那女子应该有一双粉红色的玉手,有粉红色的小巧嘴唇,有粉红色的脸颊,娇羞而且温柔,心中肯定也开着一朵粉红色的玫瑰,整个人应该就是一幅动人的画卷,甚至就是《登徒子好色赋》中“东家之子”转世投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男子想到了昨晚的梦——霞光乱飞,雪地里开出粉红色玫瑰,雪野上走来一个粉红色女子。他张开双臂欲拥抱时,风又倏地将女子吹飘向天边……难道眼前的粉红色是自梦中幻化,或是霞光中飞出的一朵云?
 
      在他遐想中,视觉中的画面晃动起来,阳光伸出金舌头舔着粉红色,大口大口呑咽着女子隐秘之地残留的体味——那或许是女性激情时散发的体味。据说荷尔蒙爆棚的女子,身上会散发一种叫丁酸脂的物质,一如粉红色的玫瑰芬芳。

      男子目光也翻山越岭缠上了粉红色,鼻孔使劲抽翕,俨然有芬芳扑来。在目光的贪婪与鼻孔的抽翕中,他感受到了阳春三月捷足先登,冬天恍然成了一个粉红色的童话。

     闻香当识女——男子定位出了那条粉红色内裤属于对面单元8楼,于是心里就有佛罗伊德说的“力比多”躁动如突兔,并扯起嗓子唱着古歌,“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他打马过草原——下楼,上对面楼电梯,到8楼下,靠在楼道护栏上,眼睛锁住属于粉红色内裤那扇门。

      门是金属门,黑色,紧闭——“候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郞是路人”,“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他莫明其妙坠入唐诗感应中。同时,闪烁的阳光则伸出一支手来,将眼珠抓到近在咫尺的阳台内裤上,鼻孔卖力地“呼呼”抽翕……

    恍惚将近一小时。

    黑色金属门“咔”一声开了,走出祖孙三代人——老妇有60多岁,少妇不到30岁,小女孩3岁左右。

      孩子惊喜叫,“外婆、妈妈,今天太阳真好!”

     老妇招呼小孩,“宝贝,把水杯给外婆。”

      少妇矮胖,脸臃肿而蜡黄,头发慵懒地披在身上,面向老妇说,“妈妈,你确定厨房火关了吧?”

     他因此锁定了粉红色的主人——少妇一脸木然从他身边走过,拐向电梯。
 
     电梯开了,电梯关了。

     天空怵然晦暗,阳光象一条受惊的狗,一窜无踪,眼前黢黑。

     他那玻璃心碎裂,分明听到粉红色的玫瑰“吱吱”呻吟,花瓣一片一片凋零,坠落到孤独的河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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