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越努力，你会变得越滂臭？

文化 2024-11-01 18:00 北京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味道是一个人的重要标志，能够反映出这个人的很多特征，包括精神状态和健康程度。

文｜袁越

阿尔·帕西诺在电影《闻香识女人》里扮演的那个盲人中校据说能凭体香判断出一个女人的外貌，普通人大概没这个本事，但从一个人的体臭闻出他是不是“社畜”还很容易做到的。

“社畜”的味道

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味道，这种味道有两个主要来源。一个来源是人体新陈代谢过程中产生的挥发性有机化合物（VOCs），这些有味道的有机小分子既可以通过呼气排出体外，也可以通过皮肤直接排出体外。另一个来源是寄生在皮肤表面的细菌分解人体分泌物后产生的小分子化合物，其中有很多都是挥发性的，很容易释放到空气中，从而产生某种独特的气味。

在这两个来源当中，前者和新陈代谢过程直接相关，后者中的人体分泌物主要包括皮脂和汗液，同样和新陈代谢有很强的关联，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的体味能够直接反映出这个人的生理和心理状况。

《理想之城》剧照

比如，对于那些经常需要996的“社畜”来说，他们的日常生活肯定压力山大，这就会影响到他们的体表分泌物。大部分体表分泌物来自汗液，而汗液是由汗腺分泌出来的。人体通常含有大约200万~400万个汗腺，其中绝大部分都属于外泌汗腺（eccrine glands，或称小汗腺）。这类汗腺主要分布在手掌、脚掌、额头和腋下等部位，其主要功能是通过排汗来帮助身体散热。因此，外泌汗腺排出的汗液的主要成分就是水，其中混有极少量的盐分和脂类，这种汗本身没什么味道，也没有给寄生细菌提供充足的食物，所以刚刚运动完的人身上的味道其实是很轻的。个别味大的人是其他原因导致的，比如衣服不干净或者本身就有体臭。

《人间至味是清欢》剧照

但是，人体还有少量顶泌汗腺（apocrine glands，或称大汗腺），它们的主要功能就是在紧急情况下分泌一种特殊的汗。这种汗含有大量蛋白质和脂质，所以要比普通的运动出汗粘稠得多。这些蛋白质和脂质中肯定包含不少VOCs，它们本身就会散发出独特的味道。再加上顶泌汗腺大都位于毛发较浓密的部位（比如腋下或者阴部），那些地方很容易滋生大量细菌，汗液中的有机物被这些细菌分解后也会散发出很多独特的味道，这两种来自顶泌汗腺的味道就是“班味儿”的来源。

日本科学家在2022年6月30日出版的《公共科学图书馆/综合》（PLOS ONE）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发现不但味觉专家能够分辨出这种“班味儿”，就连普通人也可以很容易地闻出“班味儿”和正常体味之间的差别。在这项研究里使用的味道来源是几位普通女性志愿者，研究人员故意对这些志愿者提了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让她们产生心理压力，再把此时收集到的体味和她们在轻松状态下收集到的体味分别让另外一群普通志愿者辨别，结果证明两种味道的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

《北上》剧照

进一步分析表明，志愿者在高压情况下散发的体味当中含有大量烯丙硫醇（allyl mercaptan）和二甲基三硫（dimethyl trisulfide），这两种VOCs合在一起的味道很像烤韭菜，看来很多人之所以喜欢把“社畜”和“韭菜”这两个概念联系起来是有道理的！

疾病的味道

上述这项研究是在资生堂全球创新中心的资助下完成的，很可能与香水产业有点关系。但对于绝大部分普通“社畜”来说，上班早就和生活密不可分，“班味儿”也早就闻习惯了。这些人最关心的其实是疾病，有没有可能通过体味来做疾病诊断呢？答案是肯定的。

《明日有晴天》剧照

正如前文所说，体味是新陈代谢的结果，很多疾病都和新陈代谢有关，所以特殊的疾病有特殊的味道这件事是很容易理解的。比如民间很早就知道糖尿病人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类似柑橘或者柠檬的味道，原因很好解释。而肺结核病人的呼气中经常可以闻到一种类似变质啤酒的味道，他们的皮肤则会有一种类似湿纸箱或者卤水的味道。后续研究表明，这两种味道全都来自结核杆菌的代谢产物，其主要成分包括苯乙酸甲酯（methyl phenylacetate）、甲基4-甲氧基苯甲酸酯（methyl p-anisate）、烟酸甲酯（methyl nicotinate）和邻甲氧基联苯（o-phenylanisole）。

医生们还发现，肾衰竭病人身上经常会有氨（ammonia）的味道，肝病病人的呼气中则会闻到蒜味或者臭鸡蛋的味道，原因都和有机分子的不完全降解有关系。与之类似的情况还包括胃病患者和牙周炎患者浓烈的口臭，其原因也是不难理解的。

《疗愈心中的伤口》剧照

除此之外，其他大部分疾病的味道就不那么众所周知了。比如很多帕金森氏症患者身上会有一股麝香的味道，这是因为这种病会让病人分泌过多的皮脂。而一部分阿尔兹海默病患者身上则会闻到一股面包味，原因不明。做出这两个发现的是一位名叫乔伊·米尔纳（Joy Milne）的苏格兰护士，她患有嗅觉过敏症（hyperosmia），很小时就意识到帕金森氏症患者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后来医生们对她进行了测试，发现她可以闻出帕金森氏症患者穿过的衣服，准确率高达95%。

米尔纳的这个特质来自她从祖母身上继承下来的一个特殊的基因突变，一般人可没这本事。但即使是米尔纳这样的异能人士，其嗅觉的灵敏程度也远不及狗。狗的嗅觉受体数量是人类的50倍，导致它们的嗅觉比人类灵敏1万~10万倍。于是有些科学家设想利用狗的这一先天优势来完成人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闻出早期癌症病人。

早在2008年就有科学家尝试训练狗去辨别卵巢癌组织样本，发现它们确实能闻出癌症卵巢和健康卵巢之间的差别，但准确率还达不到临床要求，毕竟它们是狗不是人，它们的辨别能力会受到很多不可控因素的影响。2010年，另有一群科学家用狗做了一个实验，发现狗是通过一种名为多胺（polyamines）的物质来分辨癌症患者的。已知多胺和细胞的生长、分裂和分化都有关系，癌细胞内的多胺含量会更多些。

《宠物医院》剧照

明白了原理之后，有人尝试用电子鼻去闻患者的尿液，发现这个方法确实能检测出早期前列腺癌患者，只不过其准确性仍然达不到临床要求，有待进一步提高。

需要指出的是，有些人声称他们真的能闻出癌症病人，但实际上他们闻到的是某些具有特殊味道的化疗药物，以及因化疗导致的尿路感染和口干呕吐等副作用所产生的独特味道。目前尚未有任何证据证明人类的嗅觉灵敏度能够分辨出癌细胞和健康细胞之间的差别，因为这个差别实在是太小了。

体味的作用

虽然闻不出癌细胞，但人类的鼻子能够闻出很多传染病。除了前文提到的结核病之外，瘰疬（俗称老鼠疮）有一种过期啤酒的味道，伤寒病人闻起来像烤面包，黄热病人待过的房间闻起来像肉铺，而白喉病人和糖尿病人一样，有种甜甜的味道。

《没有秘密》剧照

人类的鼻子对这类味道是非常敏感的，因为这个能力可以帮助我们预防传染病。2023年10月4日出版的《科学报告》（Scientific Reports）杂志刊登了一篇来自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Karolinska Institutet）的论文，作者用脂多糖（lipopolysaccharide，一种内毒素）来模仿细菌感染，让一群健康志愿者产生炎症反应，结果这些人身上出现了独特的味道，而这种味道会让普通人感到不适，从而产生本能的躲避行为。

换句话说，人类可以闻出病人的味道。这种味道甚至和病因无关，只要免疫系统被动员起来了，人类就可以闻出来。

同理，前文提到过的那篇日本科学家撰写的论文也提到人在处于紧急情况或者感受到巨大压力时产生的特殊体味会让闻到的人感觉紧张，甚至还有人会因此而感到疲倦或者恍惚。这个结果说明气味很可能是人类之间相互传递信息的一种普遍方式，是被进化过程选择出来的。

《爱情而已》剧照

既然味道是如此的重要，为什么关于气味的研究至今发展缓慢呢？主要原因就是人类的嗅觉系统实在是太复杂了。举例来说，人眼中仅有3种不同的视觉细胞，其中的锥体细胞又分为3种，分别能对红、蓝和绿光产生反应。这3种椎体细胞合起来就能帮助我们分辨出大千世界的各种颜色了，所以只要我们掌握了这3种锥体细胞的生理特征，就能搞清楚颜色的的视觉机制。

相比之下，人类的鼻腔内有大约400个不同类型的嗅觉受体，它们相互之间存在互补关系，也就是说某种气味分子可以同时激活若干种不同的嗅觉受体，人类感知的味道是这些被激活受体的各种组合方式的总和，其结果是个天文数字。事实上，有研究认为人类所能辨别的气味总数高达一万亿种之多，研究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

事实上，气味这一领域非常适合用机器学习的方法加以研究。随着机器学习算法的进步，相信人类对于气味的了解会迅速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阶段，也许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利用气味来做疾病诊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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