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鱼是老余的绰号。为嘛给他起这样一个绰号?因为他黄。嘴上老爱说些黄黄荤荤油油腻腻令人发臊又发尬的话。
村人无不对他横眉竖眼,有人还要“撕烂他的臭嘴”。他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真的以为自己嘴上有了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的能耐。
本来他身上这些腌臜事不值一提,讲出来会脏了我的舌头,您听了恐污了自己的耳朵。可没人提,这不就纵容他这个泼皮无赖了吗?不行,我得给您说道说道。
老黄鱼那些年那张臭嘴里冒出来的黄话多如牛毛,咱就捡几个在村里流传较广的来说。
村里有孙姓弟兄俩,因为家贫,只有哥哥孙大娶上了媳妇,弟弟孙二一直打着光棍。两家毗邻而居,关系一直处得很好。
孙大是个药罐子,在家烧个锅喂个羊还行,若是让他下地干活,非得要了他的老命不可。所以每年地里庄稼熟了的时候,都是弟弟孙二帮着料理。
这天,孙二和嫂子两人在地里忙着割麦,老黄鱼背着手从地头经过,嘴里还哼着艳俗的民间小调。看到孙二,他的嘴角诡秘地向上勾了勾。这时起了一阵凉风,孙二恰巧割麦割到了地头上。许是腰酸了,便停了镰,直起身子捶打了几下后腰。
“这天晒得人能脱层皮,歇会凉吧。”老黄鱼说。
“麦熟一晌,可不敢歇。”孙二揩了揩满脸的大汗。
“恁哥俩都分家了,这又不是你的地,这么拼干啥?”老黄鱼靠着树干蹭起了痒,身子抖动得像是在跳新疆舞。
“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就外道了……”孙二抬起镰一指远处弯腰割麦的嫂子,“再说,俺嫂子都没歇,我一个老爷们儿……”
“一口一个嫂子,咋,她夜里能劈两半啊?”老黄鱼一脸油光闪闪的淫笑。
孙二脸色一变。扭头去割麦了。老黄鱼还不罢休,跳着“新疆舞”将身后的杨树晃得叶子哗哗乱响,嘴里吟唱着:“嫂子你呀太狠心,我啊,孤枕难眠太熬人……”
孙二嫂子听见了,蹦着老高儿骂老黄鱼老不正经。老黄鱼嘿嘿一乐,背着手走了。
那年,村北的李老汉娶儿媳妇,排场搞得很大,全村人都过去瞧热闹了。老黄鱼这人自然也过去了。
李老汉的儿子李小军穿戴一新,头发抹得油亮,一脸的春风得意,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众人无不啧啧称叹。
说话间,新娘子的车队来了。老家习俗,新娘子进门脚不能沾地,得新郎抱着或者背着。李小军撸起袖子,一把将新娘子抱起来。新娘子娇小,横躺在李小军怀里,像只猫。众人见李小军力大如牛,又是连声喝彩。
三天后,李小军用摩托驮着送新娘子回门。到了村口,见一群人在聊天。李小军便停了摩托,朝众人散烟。老黄鱼挤在人堆里,也笑容可掬地接了烟。李小军散过烟,抬腿上了摩托,走了。
这时,老黄鱼朝众人眨巴眨巴了眼,“看见没,他刚才上摩托抬了三回腿才上去。”
“噢,听说他家昨个儿卖粮食,八成是搬粮食闪腰了。”
“屁,这哪是搬粮食累的……”老黄鱼斜着肩膀头子朝身边的汉子撞了撞,“驯了连夜的马,铁打的腰也受不住!”
众人哄堂大笑,都骂老黄鱼满肚子花花肠子。老黄鱼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嘴里又唱了起来:“哥啊哥啊你停停,妹啊妹啊要歇歇……”
身旁人听了,笑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淌出来了。
村里吴瘸子喜得贵子。孩子过了百晬,吴瘸子就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地到村口显摆来了。
众人正对着孩子一顿猛夸时,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吴瘸子意犹未尽,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孩子抱回家,媳妇爱莲急匆匆地跑来了。
“我一转身,孩子就不见了,孩子连一口……”见眼前爷们儿挺多,爱莲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
孩子还在扯心拽肺地哭着。爱莲接过孩子,闪到一旁的砖垛后面奶孩子去了。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听得见嘹亮的“吧吧”吮食声。
片刻后,爱莲抱着孩子出来了。胸前衣服上一片馨香的奶渍。有妇人低声关切地问爱莲:“奶水够不够?”
爱莲俏脸一红,“足着呢,吃不及。”说完,抱着孩子走了。
她走了,人群里的一群爷们儿都躁动起来了。尤其是老黄鱼,他故意把脸一拉,指着吴瘸子骂道:“吃不及,你不会接着吃啊,猪脑子!”
吴瘸子举着胳膊要打老黄鱼。老黄鱼在人群里油滑地窜来窜去,嘴里还没停呢,“你也别吃独食,分给爷们儿尝尝!”
这话瞬间把吴瘸子的那条瘸腿刺激成了好腿。跑起来也不瘸了,非要撵上老黄鱼给他两皮锤。老黄鱼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了。
翌日,老黄鱼又哼起了调子——“两座山峰淌泉水啊,瘸子不知甘露美。你吃一口尝尝看,尝完必定不撒嘴……”
调子一起,爷们儿们笑得抖糠,女人们羞得发烫。
后来吴瘸子终于逮住机会,将老黄鱼堵在巷子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之后,老黄鱼不敢再唱这个调子了,可这调子却像幽灵一样时常在村里飘荡,流传至今。
老黄鱼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直到他进棺材都没有改。他走了之后,人们也给他编排了一个调子——
不知是祸从口出还是什么原因,老黄鱼的三个孩子都挺不幸的。大儿子打工出车祸瘸了一条腿,小儿子矿上被炸蒙了脑子,小闺女在婆家多年受气,后来撇下孩子上了吊。
唉,想想老余这人也挺可怜的。可一想到他嘴欠的这些事,心里又可怜不起来了。人果真是复杂的,因为人心是复杂的。
作者简介
灰色的欢,90后,文学青年。
本文编辑
他乡读书人
(声明:图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