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霞妹（第二十四章）/ 作者：朱成坠

由当初小小民居改建的店堂，格局显得愈加局促狭窄，高峰时刻，候位的食客要等上半个多时辰，影响了不少生意。霞妹、水根多次到店里实地察看，这么兴旺的生意情景，看得他们俩惊叹得频频咋舌；这么狭小的经营门面，又看得他们俩叹息得连连摇头。霞妹对菱娇说：“菱娇啊，你们这个店，地方实在太小了，连个挪位转身的位置也没有了，怎么能够长期经营下去呢？好生意要有好店面，大生意就要有大场地。要想办法，改变目前的经营场所了，创建更大更好的经营店面。”

菱娇何尝不想改变目前窘迫的经营店面呢？但是，掂掂手里的银子，囊中实在羞涩，无法改变如此逼仄的经营格局。她对母亲霞妹说：“妈妈，我和真勤早就在动这个脑筋了，但是，苦于资金匮乏，没有办法动手，不能及早改变现状。”霞妹对菱娇说：“傻孩子，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呢？我和你爸可以帮助你们呀！”菱娇回答，“我们不好意思啊！您二老的那些钱，来之不易啊！今后养老需要用，还要支助弟弟海生出国留学，我们怎么敢向二老开口呢？”霞妹听后，不觉得一阵感动，热流涌上了心头。心里想，菱娇从小就机敏乖巧，有了困难，总是咬紧牙关，自己扛着，从不愿意主动打扰父母。霞妹打定主意，这次，一定得帮帮菱娇夫妇，出钱资助菱娇他们改变目前窘迫的经营局面，让菱娇他们放开手脚，大展身手，开创一个崭新的格局。

霞妹询问菱娇夫妇，“重新修缮一家新饭店，需要多少钱？”菱娇回答，“那，要看修缮的规模大小喽。规模小，钱就用得少一些，规模大，钱就用得多一些。”霞妹追问，“菱娇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少要多少钱？多又要多少钱？”菱娇不再扭扭捏捏了，把早已盘算好的预算，一股脑儿倒给了母亲，“少要五百万，多要一千万。”霞妹眼睛也不眨一下，随口就说：“那，搞得好一些，就一千万吧！如果，不够，妈还会帮助你的。但是，这些钱是借给你们的，利息按照银行现行利率计算。”菱娇喜出望外，朝思暮想的宏观计划，所需的款项居然不经意间，唾手而得了。她动情地对父母说：“感谢父母亲的支持，我和真勤一辈子不会忘记您二老的恩德。”霞妹说：“傻丫头，你和真勤有困难，我们怎么会不帮助呢？这样吧，你们好好地规划一下，拿出一个修缮计划书来，让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菱娇和真勤忙乎了整整一个星期，走访了沪上不少著名的民营饭店，请教了饭店业的一些老前辈，终于涂抹出一份修缮计划书。他们俩兴致勃勃地拿给了父母看，霞妹异常仔细地阅览了修缮计划书。霞妹从饭店的选点、大堂的规模、包房的数量、厨房的面积、员工的休息、生熟的区隔等方面，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的意见和建议，这些意见和建议是菱娇和真勤两人闻所未闻，想所未想，他们觉得自己的确孤陋寡闻，与妈妈霞妹相比，经验和见识差远了。霞妹的以身说法，为女儿和女婿树立了经商的样板。一切尽在不言中，事后，菱娇和真勤真的汗颜和钦佩了。今后，他们俩考虑问题，经营管理，愈加谨慎，愈加细致。

菱娇和真勤二人，为了选择中意的店面，跑遍了市中心的大街小巷。终于，在徐家汇商业圈，找到了一处店面，虽然，租金高一些，但是，市口极为繁荣，客源川流不息。菱娇夫妇请了专门从事酒店装修的设计单位，邀请了该设计单位的专家，量身打造了这家酒店。设计师草图出来，菱娇夫妇看后，觉得设计思想先进，酒店布局合理，内部装饰豪华，店面布置雅致，提不出什么修改的意见和建议。他们俩不敢擅自做主，就把设计草图拿给妈妈霞妹爸爸水根审阅，征求父母的看法。霞妹用了好几天时间，邀请了已经是上海滩建筑界著名老总的胡宝根先生，反复计算、精心比划、细致排列，居然提出了几十条修改的意见和建议。特别是宝根从施工角度，建言献策，提出了消减不必要开支的繁文缛节，节省了大量的费用，方便又实用。叫菱娇夫妇大吃一惊，他们慨叹妈妈霞妹的职业精神和从商品质，在霞妹这座傲然屹立的丰碑面前，他们始终谨小慎微，诚惶诚恐。

按照妈妈霞妹和宝根先生的修改方案，设计师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全部采纳了霞妹和宝根的修改建言。菱娇根据妈妈霞妹的建议，确定由宝根的建筑公司承揽这项胡氏家族的装修工程。如此规模的装修工程，引得社会上许多建筑承包商的觊觎，他们到处打听和得悉工程的内幕后，不少承包商自动退出了竞争，却还有个别承包商搬出了当时市里建筑装修工程总价在100万元以上必须实行招投标的规定，指责业主方暗箱操作。

在如此的社会舆论重压下，霞妹、菱娇夫妇不得不依照建筑装修工程招投标的规定，实施公开的招投标手续。菱娇夫妇找来了招投标代理单位，明里暗里划翎子给代理单位的总监，示意他们想办法要让宝根的建筑公司中标。总监心领神会，只是悄悄地改变了小小的游戏规则，就想让菱娇夫妇的计划得以实现。

总监他们在招标文件里设置了五项限制性条件，一是，施工投标单位必须负责装修施工图纸的自行设计，且不得收取任何费用。设计方案和施工图纸一经核准，不得随意变更，由于变更发生的费用，均由施工投标单位负责。二是，建设单位开工前，不支付开工预付款，所需资金均由施工单位自行解决。月度工程款必须经过三个月的审核批准，方才支付。三是，投标单位未经建设单位的允许，不得擅自转发包。一经发现，清退出场，由此发生的一切费用和后果，均由施工单位自行负责。四是，施工单位的各类施工和管理人员的资质必须符合国家和本市的规定，如发现违反规定，则予以清退。五是，本工程中标的底标是最低价中标。

这五项限制性条件，根本吓不倒久经沙场的建筑施工单位，他们还是踊跃参加了工程的招投标。他们按照习惯性思维方式，只要先中标，就可以与业主方讨价还价，在施工过程中，择机索取高额索赔费用。经过招投标，一家浙江的一级建筑装潢公司中标了，内定宝根的建筑公司落标了。霞妹当然不放心对于建筑装潢一窍不通的菱娇夫妇管理这项装修工程，她找来宝根磋商，请宝根亲自出面担任业主方的副总经理兼工程部经理，具体负责装修工程的施工管理。

菱娇夫妇自忖，这么大的装修工程，仅凭自己夫妇俩门外汉的水平，确实无法胜任。于是，乐得让宝根出面管理装修工程的施工。宝根走马上任，尽心尽职地承担了工程监管的责任。

每天，宝根都在工地上巡视，了解工程的实际进展，掌握工程的细微动态，对于工程的用工、材料、设备、修改了然于心。甚至，比施工单位的项目经理，还要清楚。在协调会上，多次与该施工单位的项目经理交锋，那个项目经理都败下阵来，弄得那个项目经理面红耳赤，很没面子。连原先打算通过索赔弥补投标时低价中标损失的目的，也没有实现。叫浙江那家建筑装潢公司的经理心悬一线，忐忑不安。于是，撤换了这个项目经理，委派该公司的蒋副总经理兼任这个工程的项目经理。

走马上任新来的项目经理，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采取了友善的态度，与业主方的工程总监宝根讨了个近乎，逐步拉近与宝根的距离。宝根也注意与施工单位的新项目经理搞好关系，他清楚地知道，工程最终还是掌握在施工单位的手里，业主方不受制于人，并不是搞僵闹翻双方的关系，以至于影响工程的最终竣工交付。

工程施工过程中，蒋副总经理与宝根打得火热，经常邀请宝根外出聚餐游乐。宝根开始还比较克制，非常警惕蒋副总经理的这套做法，掌握在底线范围内，除了吃饭，别无它为。后来，蒋副总经理竟然把宝根带到了歌厅舞厅和大浴场，唱歌跳舞洗澡，玩弄女人，无所不及。宝根也欣欣然的，乐不可支，忘乎了所以。在工程施工管理中，眼开眼闭，放纵自流。

纸是包不住火的，菱娇下面的小领班，将这件事报告给菱娇，菱娇又直接报告了妈妈霞妹，霞妹经过一番内查外调，查清了宝根的所作所为，已经损害了自己的利益。遂大怒，叫来宝根，对他一顿斥责，“宝根啊！我不计前嫌，宽容你，原谅你。给你机会，带你到上海从事建筑工程施工，你也做得风生水起，事业发达。竟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为了一时骄奢淫逸，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忘记了我的嘱托，与施工单位的人搞到一起去了，反过来搞自家人。”宝根扑通跪倒在地上，一把泪，一把涕，哭得伤心之极，请求霞妹原谅自己。但是，此刻的霞妹绝对不为其所动，铁面无私地撤换了宝根的职务，让他滚蛋了，从此，霞妹再也没有与宝根发生过任何的交集，宝根也没脸再见霞妹一家人了。

这件事，给了霞妹一个深刻的教训，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劣根性是极难做到脱胎换骨的翦除，尽管一时可以隐忍，克制，但是，在适当的气候和条件下，往往会死灰复燃。与人为善，绝对不是自由放任。这不，水根的堂弟宝根的反复无常的变化，充分证明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作为堂哥的水根也想不通，宝根在上海已经有了很好的事业和家庭，为什么不能够吸取教训，会重犯过去的错误。这当然有着宝根自身的因素，同时，也有着改革开放后，沉渣泛起，蚊蝇滋生，社会环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给宝根带来了恶习滋生的土壤。如果，没有严格的他律或自律，那么，一个本性难改的人，遇到适当的机会，必然会再次误入歧途，跌入深渊。

霞妹只得自己披挂上阵，走上工程监管的第一线。霞妹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浙江那家建筑装潢公司，调换蒋副总经理，理由便是他不适合担任这个工程项目的负责人。真实的原因双方都不便明说。霞妹建立了工程例会制度，文件管理制度、安全管理制度、质量管理制度等十数项业主方的管理规章制度，完善了业主方的内部管理。使得整个工程走上了规范有序的轨道。

一次，霞妹在巡查工程的过程中，发现吊顶内的冷凝水管道没有按照规范包裹好预防积露的防凝材料，存在漏水的隐患，就向施工单位发出了整改通知书，指令立即整改。施工单位不得不即刻整改，从而避免了竣工使用后的质量隐患。这叫施工单位对这个老太，刮目相看，心生敬意。

还有一次，霞妹看到大堂里堆满了吊顶用的塑料顶板，就询问施工单位的施工员和材料员，打听这种材料的阻燃效果，是否有质量检验凭证。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居然这些吊顶材料都没有进行过检测，不知道其性能是否符合质量要求。霞妹指令施工单位马上安排进行检测，结果，报告出来后，质量不合格，及时做了退货处理，又一次杜绝了质量隐患。

霞妹虽说不是建筑装潢业的行家里手，但是，她在房地产和建筑业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看到的也不少了，一些基本的施工规范和操作规程还是清楚的。在她面前，企图偷工减料，蒙混过关，是绝对不可能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霞妹为了菱娇夫妇，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令菱娇夫妇感激涕零，佩服得五体投地。

经过三个多月的装潢施工，工程终于竣工，并完成了质量验收。然而，为了大酒店的起名，却煞费了所有人的苦心。大家都认为再叫菱勤饮食店显然是不合适了，但是，考虑来，斟酌去，就是难以达成一致的意见。最后，还是霞妹给取了个店名：一帆风顺大酒店。众人听后，全都叫好，认为这个店名切中要害，点中题中之义，属于上乘的店名。

竣工之日，金光闪闪的店名熠熠耀眼，花篮堆满了酒店的大门两侧，花枝招展的迎宾小姐，穿着的旗袍开叉几乎到了大腿之上的臀部。这是当时风行的开业典礼仪式，尽管霞妹他们并不赞成和满意这种场面，但是，也只能随它去了。

属地的父母官和一干监管部门的人员，云集在一帆风顺大酒店。在店堂的进门处，举行了开业仪式，领导做了简短的讲话后，董事长、总经理菱娇发表了感言。随后，由属地的最高领导某书记剪彩。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各方来宾拥挤在酒店的大堂和各个包房里。厨师们竭尽最好手艺，烹制美味佳肴，分享于各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的人员。所有的来宾兴致浓厚，吃喝完毕后，接过红包，纷纷告辞了大酒店。

开业之后，一帆风顺大酒店生意兴旺，每天挤满了前来品尝的食客。太好的生意，盈门的顾客，翻台翻得员工精疲力竭。因为，招收的新手不少，加之培训时间短促，导致酒店的餐饮品质和服务水准有所下降，甚至，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

一日，来自香港的贵宾，落座贵宾包房，服务小姐倒茶时，竟然将茶水泼到了主宾的身上，挺括的西服尽是水渍，菱娇前去打招呼，并免去所有费用，才算了事。而那个惹事的服务小姐，自始至终地哭泣个不停，叫菱娇夫妇一时难以招架，束手无策，叫苦连天。

霞妹也多次到一帆风顺大酒店，微服私访，探看究竟。见到如此混乱的局面，也不禁为菱娇夫妇担心起来，如果不在短期内，迅速改变这一状况，势必会出现更加巨大的危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怎样难以收拾的事件。霞妹把菱娇夫妇叫来，心平气和地与菱娇夫妇，商量起整改的措施。

霞妹提出三管齐下的办法，一是，整顿酒店的内部管理程序和秩序。进行流程再造，实施流程管理。让所有员工都明确自己的位置、职责和要求。二是，加强员工内部培训，做到岗定人，人定责、责定检。三是，实施奖惩制度。做到奖优罚劣，鼓励先进，鞭策落后。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适当地减少对外营业的数额，让出一定的时间，进行教育培训。霞妹告诉菱娇夫妇，“砍柴不误磨刀工，”只有员工培养好了，酒店才能经营的好。

霞妹还告诫菱娇夫妇，所有员工最为重要的是关键员工，那就是厨师。当时，餐饮业盛行大厨自带厨师团队，由大厨为首承包酒店的厨房，实行总价包干。做得好坏都与大厨的团队无关，由此，造成酒店的经营困难重重。霞妹建议菱娇夫妇，与厨师团队洽谈合同时，必须明确，酒店的经营好坏必须与厨师的利益挂钩，水涨船高，水落船低，让厨师与酒店的关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还要规定定期变更菜单，创新菜品种保持在三分之一左右。这样可以留住老客人，吸引新客人。长流水，不断线。

菱娇夫妇按照妈妈霞妹的吩咐，抓住了牛鼻子，把厨师管理放到了关键位置上。加上，菱娇夫妇本来就是厨师专业科班出身，熟稔厨师行当所有的奥秘，管理起厨师来，颇有点得心应手。经过妈妈霞妹的指点，愈加切中要害，整个一帆风顺大酒店的经营管理，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崭新面貌，营业额飞速增长，利润额节节攀升，成为本埠一家颇有名气的餐饮企业。就是这样，菱娇还是格外注意餐饮的性价比，控制菜肴价格，吸引普通顾客进店消费。

不长的时间，一帆风顺大酒店连续开办了五六家连锁酒店，在全市的主要商业区，都有一帆风顺大酒店的分店。这些分店，除了少数是菱娇和真勤家自己人开办之外，大多数是加盟的连锁店。迅速的扩张，带来的不良后果，不久，就显现出来了，经营管理上不到位的事情层出不穷，餐饮业的事故不断发生。弄得菱娇夫妇疲于奔命，连连叫苦。有一家安徽人加盟的酒店由于经营不善，资不抵债，老板竟然遁逃了，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包括员工的工资，一文不支付，拍拍屁股跑路了。所有的供货商、所有的员工，都找到了总店，由于总店分店的职责不明，法院和劳动部门都判总店负责连带责任，支付所有的欠款和拖欠的工资。菱娇夫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只得乖乖地支付了这些拖欠款和欠薪。

此后，菱娇夫妇收缩了扩张规模，取缔了几家名不副实的加盟店，确保了总店和余留的两家分店的正常经营。吃一堑，长一智，实践教育了菱娇夫妇，让他们在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大潮中，走得更加平稳，更加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