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娃娃灵动生趣;彩色青花瓷半透明的蝉翼栩栩如生;如旗袍般素雅的梅瓶,花纹层次分明;
我不懂那些线条、构图,也不懂什么制瓷工艺,只是看着,那花那叶,就浮现在眼前,那风,那香,就游荡在鼻尖。
在见到嵇锡贵大师前,陶瓷作品于我而言,是博物馆里令人惊叹的艺术品;是“夺得千峰翠色来”的赞美;是“天青色等烟雨”的浪漫......
而有幸拜访她之后,我才看到,这样隽永的美背后,有一颗多么纯粹而可爱的匠心。
自然之美
84岁的大师,仍有颗爱美的童心
还有她对色彩的运用。
越窑青瓷的釉色本就类玉似冰,她又巧妙地用上了褐彩点缀,于是,雏菊散发着如玉般柔和的光泽,有种令人宁静的魔力。
从自然界中汲取灵感的同时,嵇锡贵也从未停止过对自然的关注。
她工作室门口有一块不起眼的木板,上面零星洒落了些玉米粒。“这个是用来喂松鼠。”她转头指了指门口的铃铛,拉一下这个,松鼠就会从树上窜出来。说这话时,她眼底眉梢都是笑。
这松鼠本是西溪湿地的“原住民”,经过几年的相处,竟成了常客。风吹过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着,树梢的叶子,也簌簌地响,像是在回应。
她爱大自然,爱自然界可爱的小动物,更爱自然界的一草一木。
如果你八月底去贵山窑陶瓷艺术馆,你会看到门口生长着一丛野生的鸡冠花,小心别踩到,它们也是大师精心呵护长大的“宝贝”呢。
韵味之美
60年,她的初心和浪漫一直未变
在越窑产区考察(左嵇锡贵)
她给毛主席做过餐具,是陶瓷收藏界传说的“7501瓷”难度最大的「釉下彩」组负责人,瓷器上的梅竹图案正是她以中国传统文化中“四君子”为灵感提议设计的。
她是G20杭州峰会国宴瓷的总设计师,盛会上用到的三套瓷器全部由她负责设计烧制。
青瓷的底色上,她将西湖元素、中国长城、二十国国花、杭州金桂等经典全聚在一起,“江山如此多娇”的壮丽景象全都跃然于眼里。
她常说,陶瓷是火的艺术,火不帮忙,全都前功尽弃。但她做瓷器,是72道工序一点不容马虎,有一点瑕疵,她就打破重来。
嵇锡贵说,她制瓷讲究胸有成竹、落刀无悔,从不打草稿。
说得云淡风轻,但我知道,为了这句落刀无悔,她1965年从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后,就开始从事瓷器研究、创作,60多年如一日的磨,工笔、写意、山水、花鸟,各种技法她无不精通,釉上、釉下、仿古、创新,各种风格都得心应手。
然而,嵇锡贵对于“美”的抱负和追求,远不止此。
2022年,嵇锡贵凭借《越窑青瓷装饰泥刻划技艺及利用该技艺制作的装饰器皿》,突破了传统越窑青瓷的装饰局限,丰富了越窑青瓷的装饰技法,大大提高了越窑青瓷的艺术美感,填补了历史上越窑青瓷装饰技法的空白,取得国家发明专利证书。今年4月,嵇锡贵该技艺荣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科学技术发明奖。
嵇锡贵却很淡定,”每个瓷器都是我的女儿,我只是想把我的女儿打扮得更好看。
以80岁高龄发明新技术,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却说:“我现在还在探索创作,还在变。”从来没说过退休。
60年如一日,她的制瓷工具几乎都成了古董。
据说前两年非遗馆想借她的工具去展览,她拒绝了,“一是舍不得,二来我还要继续做瓷器呢。”
我终于明白,作品的美之所以能超越时间,就在于它的永不停息啊!
隽永之美
在技艺,在人品,更在精神
大女儿郭艺,13岁就跟她学陶瓷,2006年就被评为了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
相比女儿,跟嵇锡贵相处时间更长的是她的徒弟们。
嵇锡贵每天到工作室,都会看看徒弟们的作品,有时自己创作到一半,也会把徒弟叫过来指点。
说是指点,嵇锡贵对徒弟们又不止传艺。
把技艺倾囊相授,是老师的分内之事,嵇锡贵认为,自己还有责任多做一点——帮助徒弟们形成自己的风格,她从来不会限制或否定徒弟们那些有点新潮的想法。
徒弟们则将这一点践行到了自己的作品中——在徒弟的作品里,我们能看到,陶瓷不仅是器、是美,更承载着这个时代的审美,记录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
她教授的是技法,传承的是生生不息的热爱和精益求精的精神,更帮助徒弟们靠手艺安身立命。
徒弟们一入门,她就决定带着他们复原“7501主席用瓷”。“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将瓷器烧制成这种轻若浮云的模样,犹如“神技”。
四十多年后,这套瓷器不管是制瓷的技艺,还是文化意义和历史价值,都是国宝级的。
今年,嵇锡贵又决定带徒弟做“唐俑”——
以唐代乐伎为原型,或半蹲张望、起舞弄袖……这是她和丈夫、同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郭琳山合作完成的一组作品。
造型由郭琳山制作,嵇锡贵则负责图案绘制。两个国家级大师的联合的创作,全国仅此一组。
而在徒弟的眼中,嵇锡贵是恩师——他们学习到了陶瓷制作的工艺,还学习到了每一件作品都做到极致的精神。
更是家人——和他们一起吃团圆饭。甚至,儿童节的时候还给他们发了红包。
嵇锡贵的故事,只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匠人的缩影。
他们因热爱而坚守,几十年如一日地打磨技艺,正是这种纯粹而可爱的匠心,让我们探究到器物的灵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们的美,美在传统,更美在当代。
但他们又不止是继承、传递这种跨时代的美,他们会赋予器物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美。
我想,有这样的匠心、匠人在,我们的传统文化才是真正继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