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又被翻拍了。
取名《金庸武侠世界》,好似要打造一个金庸宇宙。
不同于过往几版遭到口诛笔伐,这次口碑有贬有褒。
不少人夸它,解锁了翻拍金庸的新把式。
过去,金庸武侠是成人童话;这次,去掉童话,只留成人。
以前拍《射雕》,总要兜个大圈。
要从牛家村的雪夜,讲到嘉兴醉仙楼的赌约,用笨法子展现一个孩子从童稚到成熟的蜕变。
新版给人的感受,却更像是成人专供。
主创选择猛砸七寸的短剧模式,节奏如同开了三倍速。
郭靖4分钟长大,20分钟遇见黄蓉,30分钟就碰见穆念慈比武招亲。
没有背景铺陈,也没有漫长逆袭,第一集就把名场面悉数推出,让主角们尽数登场。
国仇家恨、江湖恩怨都在闪回里一笔带过,打戏、谈情说爱这些观众喜闻乐见的片段则要着重加码。
台词,也连带着很成人,每一句都想说得透透的。
比如,郭靖因为黄蓉的江南口音倍感亲切,初见便有了好感。
新版砍掉了前情,又怕观众看不懂,怎么办?
那就让郭靖直接用嘴说出来,“小兄弟你是江南人吗?和我娘、师傅们一样,好亲切”。
比如,郭靖江边初见黄蓉女装。
无论是原著中还是83版中,郭靖都只是结结巴巴一句“你,你……”,羞赧且暧昧。
新版则让郭靖反复追问确认,“你果真是我的黄贤弟。”
随后BGM一起,浓墨重彩写下二人泛舟江上的浪漫篇章。
你可以说,这般不懂留白的建构,不是你想要的《射雕》。
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精明地把信息喂到了观众嘴边。
如果没有“金庸”的光环,它会是一部思路清晰、极具爆款潜质的短剧。
剧情上,新版也在多个细节主打“成人化”。
从观众反馈来看,效果出奇不错。
金庸笔下的侠,总是很傻很天真;现在的观众,却更爱人间清醒。
这次新版播出,飘过的弹幕也都重新解构着金庸武侠。
男人再看到郭靖解衣赠马,立马担心捞女划拉自己兜里的钞票。
搁以前是宅心仁厚,搁现在是老实人。
女人再看到黄蓉为了郭靖受尽委屈,立刻怒其不争没有事业心。
搁以前是痴情少女,搁现在是恋爱脑。
金庸武侠翻拍了几十年、几百版,再想让观众共情至真至善的主角,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就像郭靖这枚璞玉,雕琢起来费时费力。
新版的精明之处就在于,在剧情上极力迎合了观众的喜好。
你想“嗑CP”。
那就把梅超风改得绝美,选角的人气甚至领跑全剧。
梅超风×杨康、梅超风×黄药师,越邪门越好嗑。
你想看“反差感”。
那就把东邪西毒改成搞笑担当。
黄药师教傻姑书法,被折磨得哭笑不得,气得直拍桌子。
欧阳锋仿佛得了《东成西就》的真传,被黄蓉戏耍后大喊“欺负老实人吗”。
你想看“美强惨”。
那就给杨康加段台词,凸显造化弄人:
“我姓了十八年的完颜,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杨铁心是我爹。现在告诉我姓杨,是汉人,你们说是就是,凭什么?”
别扯虚头八脑的道义,要讲实打实的利益,这才是成人世界的法则。
拒绝偶像的浪漫泡沫,拒绝道德绑架,拒绝被宏大叙事裹挟。
这几年短剧那么火,也是因为遵从了这个道理。
它是一个去童话的载体,不断地告诉观众,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但,到底还是会惋惜。
过去引我们入坑武侠世界的,反而是那被弃绝的天真。
揣着忐忑新奇的心思,远远窥探一个个绝世高人。
起初会有不解、误解,但总还会顺着故事求解。
由远及近,才发觉侠客的有血有肉,有贪念瞋痴,也有一腔赤忱。
什么样的人,看到什么样的江湖。看懂了人物,也看懂了自己。
如果说,过去看懂武侠是一个自主求索的过程,那么《金庸武侠世界》更像是一场主动的讨好。
全程使用的浅景深镜头,将背景虚化,人物脸部承担起全部的叙事。
故而,背景的广阔天地都不甚重要,大漠可以是棚拍的,草原也可以是绿幕生成的。
不需要你沉浸,屏幕中的人物便以你预想的姿态表演起来。
就好比打开了一款已经通关无数次的游戏,每个NPC都向你立正问好、自我介绍。
这种拍摄手法,几乎已成为共识。
我们很难再看到《卧虎藏龙》的竹林婆娑、《龙门客栈》的漫天黄沙,很难再有空间去发现人的渺小、笨拙、迷惘,也很难再回到童年与角色一同成长。
这背后,往小了说是故事的意境,往大了说是武侠的豪气。
再粗粝的荒漠,也有诗和远方。
而再精致的样板间,也只有成人世界里的利与欲。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金庸。
遍地是机会的年代,武侠教人做梦。
当结构定型、发展停滞,武侠教人认命。
就像这次看《金庸武侠世界》,中段不时插入肾宝片的广告。
故事里没有了童话,只剩下了成人。
越清醒,反倒越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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