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
□文/陈星生
1924年至2024年，从私立蜀光初级中学到自贡市私立蜀光中学再到自贡市蜀光中学（自贡市第二中学）已整整一百年了。这两件纸质品，一件是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校长王楠钤印颁发给操行成绩特优学生陈栋梁的荣誉证书，时间是1938年7月；一件是自贡市私立蜀光中学校长唐世芳签章出具给毕业成绩优良学生张胜聪的免试升学证明书，时间是1950年1月16日。经考证，这或许都是两位先生在蜀光校长任上分别给学生签署的最后一份文书。现在看来，这两张小纸片的价值在于，它们是这所百年名校三个校名之间的两个历史拐点的物证。第一张纸片：民国二十七年七月，王楠校长钤印颁发的《荣誉证书》。从时间看，这是1938年暑假前，这一年暑假后，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正式交张伯苓先生的南开接办成为一所完全中学，校名由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改为自贡市蜀光中学。时任财政部川康盐务管理局局长的缪秋杰记载了这一转折：“富荣盐场，为全国著名产区，盐税一端，每年达一千数百万元，人口亦数十万，各绅商子女，因本地仅有私立曙光初级中学一所（另有初中一所系教会所办）既难尽量容纳，而该校内容亦欠完善，大都出外就学，颇感不便。蜀光中学，乃盐业各商集资创办，其男生校舍，系沿用关外东新书院旧址，颇形湫溢，女生部则于三台寺附近租地授课，简陋殊甚，当地绅商以整饬为请，爰代邀本国名教育家张伯苓氏莅井视察，张氏抵井后，多所指正，除敦请其遴选名教师主持校务，尽力改善课程外，当经计划另建新校舍，并添设高中部，由盐场公益费拨款，补助完成，现已购定伍家坝校地，从事建筑，预计二十七年（1938年）暑假期内落成，秋季开学即可迁入。”（缪秋杰著《川鹾概略》）![]()
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是1924年春由自流井盐场所有井灶户出资创办的一所私立学校，它与自贡历史上的家族性办学不同，是自贡“地方教育建设的开端。”1936年春王楠先生到蜀光任校长，招生人数比以前增加一倍，学生达到五百人以上。原来就存在的东新寺男生部和三台寺女生部被一条釜溪分隔，且简陋不堪的矛盾更逼着要解决了。王楠先生回忆道：起初只计划在东新寺男生部基地上进行扩建。但那块不大的地皮是盐商李静修私人的。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表示捐出，后来又不承认，故意阻碍学校的发展。校董会代表侯策名（副会长）和校长王楠等一直与他力争，向县、地区、省里申诉，甚至向内政部提出直接征用土地，均无结果。就在学校扩建问题被搁置之时，川康盐务管理局缪秋杰、王佩衡（南开校友）提出拨款购地新建全部校舍，交由重庆南开中学张伯苓、喻传鑑办理。1937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蜀光校董和盐场有关方面负责人在北院盐务局执行大楼做最后的决定。针对“舍不得交给盐业以外的外地人接办”的意见，王楠校长说：“必须全部交出去，好来一个全面更新。”这一说，事情就完全决定下来了。为新旧交替顺利进行，王楠校长于当年年底专程去重庆南开要求张伯苓、喻传鑑提前接办。因校舍还没有修好，仍按原计划进行。王又提出先让各科教师教课，好熟悉情况。1938年上学期，第一批从南开来的7名教师提前来到了蜀光任课。“下学期接办，迁到伍家坝添办高中。我和我聘来的老师都离开了。同时，在东新寺地址添办小学和幼稚园，跟南开一样，蜀光也有从幼稚园到高中整套的普通教育场所。一切规章制度改了，校徽、校旗和校歌也是新制的。一个崭新的蜀光中学出现在自贡市，在川中放出光彩！”。（王楠《蜀光中学建校经过》1963年8月14日，自贡档案馆全宗号179-1-259，载《蜀光人物》第三集）南开接办蜀光，是自流井全体井灶户私人捐款创办的初级中学的“全面更新”。王楠先生是这个历史拐点上的扳道工。1997版《自贡市志》“人物篇”记载了王楠先生的这段经历：“民国二十五年（1936）二月，王回到故乡，出任自贡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校长。当时，男生部在东新寺，女生部在三台寺，相距数里，师生要渡河涉水，管理诸多不便。为办好蜀光，他主张：为永久计，亟应征收固定地址，另行建筑，以固根本，同时扩建东新寺男生部。为实现上述计划，他到处奔走呼吁。最终取得富顺县政府支持，并依靠社会力量，是学校扩大倍，学生人数成倍增加。民国二十六年（1937），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华，天津旋即沦陷，我国著名教育家张伯苓率天津南开中学迁徙重庆。为使蜀光在办学经费上得到川康盐务管理局的更大支持，以及借重张伯苓的学识和声望，把蜀光办成一流学校，他走访缪秋杰和许多校董，建议请张伯苓到自贡，出任蜀光校长。民国二十七年十月，王实现让贤之言，离开蜀光。”校长王楠钤印颁发的这张荣誉证书上，一幅完整的中国地图满目疮痍：台湾是黑色阴影，那是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后沦为了日本的殖民地；红色阴影似血染的土地，分别为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沦陷的东北和1937年七七事变后沦陷或成为战场的华北华东大地。荣誉证书的边框是用飞机、大炮和军舰图案组成的，象征着中国人民奋起抵抗侵略和收复国土的意志和精神。“当时，校内读书风气浓厚，学生很活跃，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利用假期到处大办民众学校，儿童成人数以千百计地受到教育。”（王楠《蜀光中学建校经过》）王楠校长记下了他主持蜀光初级中学时的形势。王楠（1904-1967），自贡市自流井区人，1919年秋，考入东新寺公立高等小学堂。时值“五四”运动席卷全国，自流井、贡井地区的中、小学联合成立学生联合会，王楠被选为学联负责人。1926年，考入成都高等师范，成为该校进步学生组织导社的主要骨干。1930年高师毕业后，先后受聘荣昌棠香中学、厦门厦南女子中学、叙永永宁联立中学和万县省立第四师范学校任教务主任。1936年2月，王楠回到故乡，出任私立蜀光初级中学校长。（《自贡市志》人物传记）王楠生于饱受外族侵略的旧中国，为了圆自己教育救国之梦，他从不计较名利，1938年他从蜀光中学卸任校长之职后，创办了自贡剑南中学；他不畏艰险，雇人挑着一双尚幼的儿女，深入大凉山蛮荒之地，又创办了屏山师范、屏山初级中学......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中华教育事业。（蜀光中学编《蜀光人物》第三集）第二张纸片：在“私立蜀光中学用笺”上书写、盖唐世芳校长签名章和私立蜀光中学钤记印章的《免试升学证明书》。出具的时间是1950年1月16日，这一天是1949年12月5日自贡市解放后的第41天。当月底，唐世芳先生辞去了自贡市私立蜀光中学校长职务离开了学校。他是蜀光中学历史上任职时间最短的校长（1949年8月至1950年1月），却跨越了中国社会的历史巨变。![]()
《蜀光校史》记载：“1948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当时，蜀光中学教员和职员的待遇分别按公教人员生活指数重庆区和四川区的数字计算。国民党政府公布的公教人员生活指数，1947年12月重庆6.5万倍、四川5.2万倍；1948年6月已升到重庆28万倍；四川12.5万倍。1948年8月19日，变换币值，废除法币，改用金圆券，按金圆券1元兑换法币300万元，人民手中持有的法币瞬间大量贬值。不久金圆券亦急剧贬值。在此种情况下，蜀光中学教职员生活困难，有的教师虽每日粗茶淡饭还寅吃卯粮，借钱度日。在进步教师粟纯熙、罗明先等人推动下，蜀光中学教职员联谊会先后于1948年9月、11月和1949年4月开展罢教或“请假停教”，派代表到校董会和自贡市政府请愿，要求增加工资，按时发薪，配售和发食米。蜀光中学学生自治会也号召各班级举行集会声援教师的斗争。“师生多次请愿无果，陈（著常）代校长十分焦急、苦恼，他同情、支持罢教、罢课；但多次努力均未奏效。他义愤填膺，留下一封至校董会的辞职信，于5月上旬愤然离校。陈代校长离校后，学校组成“临时校务委员会”，继续请愿。为防止军警阻挠、特务破坏，有时上街游行、宣传采取化整为零，分组活动的方式到市内自流井、大坟堡、贡井去活动。”（蜀光中学校编《蜀光校史》2014版）“校董会当局出于他们阶级利益的需要，却在本年下学期下聘时，将进步教师二十余人解聘了”。（陈皓《1949年春蜀光中学校“反饥饿”与“尊师”运动》，载中共自贡市委党工作委员会编《盐场风云》）唐世芳校长在这个背景下来到了蜀光中学。有关史料记载了蜀光中学与这位只任职了一学期的校长之间发生的事情：“1949年下学期开学前，由韩树信推荐，蜀光中学校董会聘请了一个叫唐世芳的人到校当校长。唐世芳来头大，是四川省教育厅的秘书长。曾代表国民党政府送熊猫到英国，回国后省当局本来打算调他任张群的长官公署当文教处长，但他却不干。唐世芳到校后积极准备开学，并带来一批爪牙，分别掌管教导、训育和军训大权，妄图把素有民主传统的蜀光中学的“学潮”镇压下去。学校进步师生在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曾发动校内外校友，作过许多反对唐世芳来校的斗争，均未见效。于是，党组织又发动留在自贡的1948级、1949级的蜀光校友组成“八九联谊会”向唐世芳来个下马威”。（中共自贡市委党史办公室史宗《蜀光中学“反唐（世芳）减费”斗争》，载载中共自贡市委党工作委员会编《盐场风云》）“留在自贡市的1948级、1949级的蜀光校友联合组成的‘八九联谊会’和校内的学生自治会配合，又发动了学生在开校前向学校提出减费。因当时经济萧条，人民生活困难，学生缴不起学费，要求学校减低学费。减学费既是减轻学生们的实际困难，又给新上任的唐校长出了个难题。因唐世芳来蜀光的目的是想整顿一下这个爱闹‘学潮’的学校，开始对减学费的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不同意，学生则迟迟不报到入学，成了僵持局面。最后唐世芳不得不让步，不得不以‘暂时有困难的学生可以缓缴学费，实在困难的学生可以免缴学费’的办法下了台，方才开了学。”（何光耀《解放战争时期自贡蜀光中学学生运动的一些回忆》摘自《自贡文史资料选辑》第13辑第32页）。“最后，校方让步：第一，减少部分学杂费；第二，清贫学生免费名额由原定180人增为300人。”（《中国共产党自贡历史大事记》第78、79页）唐世芳（1899-1993），四川犍为县人，1922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在校时，曾参加五四运动，1920年至1921年，被选为北京学生联合会主席。毕业后，先后任四川省立第一中学校长、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长、四川省立成都石室中学校长，1949年8月，应自贡市私立蜀光中学董事会的聘任蜀光中学校长。1949年12月5日，自贡市解放，次日，市人民政府通知续任校长，学校放假三日，庆祝解放。旋即上课，一月底，考试毕放假。市教育科长征求我的意见，调我到自贡市工业专科学校任总务长兼代校长，暂维校务。我因不能胜任，辞不就职，并请求得准离去。（摘自《唐世芳自述》未刊稿）这张《免试升学证明书》，是唐世芳校长辞职离开蜀光中学前半个月出具的。免试升学是南开接办蜀光中学后实行的奖学办法之一，对于蜀光小学及蜀光初中部的优秀生，分别免试保送升入本校初中部和高中部。1950年1月1日，川南人民行政公署在自贡成立不久，政府便根据中央“严格保护、暂维现状、加强领导、逐步改革”的方针，对私立蜀光中学积极予以管理扶持。但当时蜀光中学所遇到的经费困难，最根本原因在于自贡盐场生产多未恢复，校董会未拨付必要的费用，学校在各方面厉行节俭，缩小开支。1950年11月24日，学校以私立蜀光中、小学全体师生员工的名义发出《致校董先生各公会负责人及场运商先生》公开信，呼吁当前学校“各种图书用具都需添置，我校曾‘数次’向管理经费的先生，要求拨付必要的费用”，并恳请提出“蜀光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今后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领导之下，一定更有它光荣的前途，希望我热心文化教育事业，热爱蜀光的校董先生们和公会负责人及场运商先生们，本着过去对蜀光的爱护和帮助，更继续不断地协助蜀光校董师生员工团结一致，搞好蜀光，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教育事业而奋斗”。（蜀光中学编《蜀光校史》（2014版）第65页）
1952年12月12日，自贡市人民政府正式接办了私立蜀光中学，更名为“四川省自贡市第二中学校”。1953年学校被列为四川省重点中学，校长由省人民政府任命，全校教职员都成为国家工作人员。
陈星生，在盐都自贡发蒙、成长、服务，曾有过知青、工人、军人、干部的身份，从公务员岗位上退休，大专文化学历。
以【星哥走江湖】之名，在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盐都自贡的前世今生行走，发现过去不是可歌可泣的故事，而是后继者超越前人的路。
无求成功名的欲望，只是感恩养育此生的故土，学觉者发愿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