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嘉德副总裁郭彤:中国书画在价值传承和交易上都是深厚有力的选项

文化   2024-11-20 18:50   浙江  


2024年中国艺术品秋季拍卖正式启程。


11月13日,中国嘉德2024秋拍第一阶段启幕,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瓷器及古董珍玩、古典家具及工艺品、珠宝钟表尚品等重要板块领衔出场;11月26日启幕的第二阶段中,汇聚全球中国书画市场目光的中国书画尤其“大观”夜场等板块将隆重登场。


秋拍开启之际,展玩特别推出专题系列报道,专访中国嘉德诸多资深专家,以一组专业化的深度访谈一起洞见艺术品市场脉搏。


回顾第一篇:

中国嘉德秋拍专题系列访谈|李艳锋:保持对艺术和规则的敬畏心

回顾第二篇:

专访中国嘉德瓷器及古董珍玩总经理刘旸:研究引爆价值,专业塑造「神话」


中国嘉德的专家多出身科班,大量毕业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高等院校的美术史、考古、文博等相关专业,有深厚学术积累,亦具备长期市场经验,是中国艺术品市场中一枝独秀的专家群体,并在整个中国艺术品市场掌握高度话语权。在这组访谈中,我们将邀请他们一起讨论专业、分享经验、直面藏家也共同启发市场。


深度的对话是一次思考的契机。


这是一个全球艺术品市场不断重塑局面的时刻,内外力量都在趋向让头部公司拥有更强的确定性。中国艺术品市场风向标的最强指针,无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行业领军——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其2023全年业绩已位居亚洲第三。


市场的观念与方法,指向收藏的路径与结果。中国艺术品市场走过三十年,产品愈发细分,藏家新老迭代,沉淀出许多万变不离其宗的本质,有相当珍贵的参考价值。


若以收藏为本,文化便是第一位;如以交易为重,利益则是核心。在艺术品市场中,价值与价格的契合是一种属于理想主义者的追求。


真正意义上的收藏家,需要有资金实力与资产配置的眼光,更需要有热爱与相信充盈。如果要名副其实地戴上“收藏家”这顶“桂冠”,需要以数十年以上的时间长度来评估衡量。


艺术品拍卖公司也是。放眼全球艺术品市场,能够匹配顶尖艺术品交易与收藏双重格局的拍卖公司屈指可数,他们在时代机遇中先行,也在利与义的博弈中沉淀。其中,相信艺术是非常重要的,这决定了利益之上,先有敬畏。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艺术品市场三十年,行业内外浮沉变幻,作为中国本土最专业最全面也最值得被信赖的艺术品拍卖公司,嘉德堪称“典范”。这其中,数与质都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对于艺术品拍卖的理解,以及基于价值判断的身体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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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每季秋拍备受瞩目的中国嘉德中国书画板块即将登场,本次系列专访也终于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副总裁、中国书画总负责人郭彤女士。


中国嘉德中国书画板块是中国艺术品交易的核心焦点,尤其,每一季全球可流通最为珍贵估值最高的顶级中国书画都不约而同地流向“大观”夜场,其呈现面貌与成交结果牵动着整个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判断、趋势和走向。而精英与高知荟萃的中国书画部团队,长期以来积累了一种引领行业的形态与一套示范性的做法,比如深厚的学术梳理能力,主题策划能力,并以此构成对市场的引领能力和对藏家的培育能力。


郭总说:“我们是贴合市场但又不屈服于市场。”


我们不要那种夸张的出离,永远追求价值和价格最好的契合。


一种理想的艺术品市场观念,本质上指向一条正确的收藏路径。在中国嘉德中国书画部,有自己对于价值的判断,追求艺术品价值和价格的匹配是他们的方法,也是目的。


“中国书画在传承上深厚,在交易上硬通,它仍然有强大的平衡力和不间断的审美体验。它漫长的交易历史证明了它足以对抗战争、对抗时事更替、对抗不确定的政治因素,甚至是在人为停顿交易几十年后,都可以重获生机。它的价值所在是被反复验证而且依然在不断被证明的,是带着远古的灵魂和恒久的信仰存在的,不是浅草浮根。这种连绵的力量非常强大。”

而对于收藏,“需要敬畏和严苛,也需要参与和承担。”

一次相当难得的郭总说,一起来听。


罗寄梅、刘先伉俪珍藏 傅抱石《山鬼》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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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需要敬畏和严苛,也需要参与和承担,始终都是修炼的过程。


展玩:当我们看秋拍的时候,还是要关注到全年的整体背景与态势。今年嘉德春拍整体收获17.37亿元,中国书画部分的表现依然非常可圈可点,总成交额7.98亿元,占比近50%,首先想请您谈谈对于今年嘉德春拍中国书画板块结果的看法。


郭彤:相当符合预期,甚至准确到数字,就年初我们对市场的预期以及自认有能力达成的相应结果,可以说是非常地匹配。这么多年下来,嘉德一场春秋拍的中国书画部分,包括古代、近现代和当代,拍品数量一直保持在1100-1300件之间,拍卖占用4天时间。依我们每半年征集的诉求、范畴、机遇、市场气氛来甄选和分配场次,场次看似变化不多,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我们当季的设计和构想。


去年是嘉德30周年庆典,整个团队是非常拼命的状态,春秋两场下来,大伙儿都有点过劳的疲惫,当然更多的是荣幸和感恩。全年26亿多的书画总额肯定是超水准发挥,求中有遇,庆幸有客人等待多年把重要藏品留到30周年,像春拍的吴湖帆旧藏《画中九友》集册、秋拍的王蒙《涤砚图》张大千《红佛女》齐白石《辛未山水》册,这些初遇和重来的铭心绝品可以说给市场带来了停滞里的振奋,总之2023年尽心竭力很圆满。今年我们回到正常的轨道里,但依然保持了高成交率和新老客人的参与兴致。


展玩:每一季中国书画板块最受关注的还是“大观”。今年春拍时虽然总体市场整体资金有限,但大观成交率很高,氛围也非常好,总体稳健不乏惊喜,是不是采取了应对当下市场的特殊策略?


郭彤:确实市场高涨的时候,一场大观最高成交额能达到13-16亿,像2011、2015、2017、2019都有过这样的高光时刻;春季的数字大家都觉得来之不易,我们希望达成的也就是春拍这场大观所呈现的:循序渐进、氛围温和也不乏拼抢、新老客人参与度和成交率都不错。


作为拍卖人,我们的职责或者说义务里有一件事我个人一直认为是必须的,就是在市场活力相对薄弱面临调整的时期,运用我们的经验和信心来维护应对,让市场平稳过渡,在体会交易的冷暖滋味时,让大家依然有冲动拥有心仪,在不那么明朗的背景下保持收藏的内心基准,更多一点体会“什么是真正难忘值得入藏的?”,所以春拍我们没有更多追求超高额度的拍品,而是设定出一个能让更多人参与的夜场,同时把古代和近现代两部分融合为一,让客人有更充分的甄选体验。


展玩:要支撑大观的表现,实力藏家的参与必不可少。像今年春拍大观最引人瞩目的肯定是9200万元成交的赵孟頫《行书三札卷》,之前嘉德多次上拍赵孟頫都获得了很好的成绩。整个市场能购藏这种超级拍品的超级买家非常有限,目前的市场环境,这批买家群体是否存在变化?


郭彤:著录于《石渠宝笈初编》的赵孟頫《行书三札卷》能够以9200万顺利成交,归属于一位实力藏家,成为24春中国大陆艺术品成交额之最,是一个承接了嘉德历次罕见元人书画珍品好运的佳话。


所谓超级买家,除了财富状态足以匹配这些高级别珍品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和经验值能够笃信这些顶级艺术品的价值。这种收藏信念我们在过去十多年海内外的知名企业馆藏、私人珍展主题展览出版以及重量级纪念展览的私人借展名录中可见一斑。即使在当下这个群体存在一些新旧交替出入,看似没有从前聚集热闹,其实也和拍场没有那么多值得他们现身的顶级好物出现也有关系。就总体而言,如同登山一样,喜马拉雅总是一个方位一个目标,值得追随和攀登。


展玩:我觉得业界内外对大观一定是非常羡慕,也非常好奇,甚至很多人都由此产生一种对高端艺术品拍卖的感叹和钦佩之情。那么,为什么每一季全球可流通最珍贵价值最高的中国书画都会来到嘉德大观,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郭彤:基于26场以来的领先成绩;鲜明的市场定位;11年首场开始至今的诸多纪录;现场的激情;无数客人书架上列为C位的历年大观图录;这些都令人印象深刻;而通过“托钵千家”的全球搜寻甄选,专业客观的定义释读,富有感染力的推广,特别是有品质不虚夸的有效招商,当然还有举公司之力的配合支撑,让委托方和买家都能共同获得对于这个平台的信赖感和期待值,这些集合的力量所带来的粘性和韧性,成为一种吸引力和磁场,让我们每每有幸。


展玩:珍贵艺术品的价值在目前的市场中更加趋向稳定,如香港嘉德拍卖张珩先生手稿的拍卖结果可谓实至名归。目前情况下,收藏家更珍视什么样的作品?或者说看重作品的哪些价值?这件东西的成交是否有一些值得我们思考的部分,或者对于下一阶段藏家收藏艺术品的选择有所启发?


郭彤:再顶天的作品也不要期望出现横空出世的买家;一切都是深思熟虑,都是量入为出,都是瞻前顾后,都是一锤定音后的沉着从容。说到更珍视,我想藏家更多的还是从客观比对,比如极度的稀缺性和唯一性;史学定位,比如严密的传承有序和著录累累;价值理念,比如有史以来不间断的高估和赞誉;以及当下机会,比如经济更迭时的巨大价位落差。这些都有可能成为藏家珍视的理由。接下来的市场我个人觉得其实比较简单,一类归于企业文化的浓缩展现;一类归于家族财富的象征分配;还有一类归于自我兴趣的追求和成就;以及对于艺术市场极度敏感和富有挑战能力的行家业者的游戏舞台。这些都有其存在的必然。对于收藏,需要敬畏和严苛,也需要参与和承担,始终都是修炼的过程。


张珩 《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手稿
手稿(总计6100页)水墨纸本 尺寸不一
成交价:HKD 23,550,000
中国嘉德香港2024年秋季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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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超级大家需要在价格体系的每一个“风景点”都不断有他的声音,才能在交易史上也成为真正不可忽视的主流。


展玩:秋拍是每年的重头,下半年大家都愈发关注市场,从春拍到秋拍,征集过程中是否存在变化,秋拍中国书画部分如何策划和考虑,是否有一些重要作品和专场是特别值得一提的?


郭彤:春秋拍的征集和成绩应该说并没有特别的规定不同或者孰轻孰重。基本还是顺应市场需求的随遇而行;如果说有什么相关,主要还是和藏家的诉求趋向以及金融大环境相关,当然还有征集运气。


还是从大观夜场说起吧,基本是沿着春拍的节奏和路线,更注重板块的组合、深挖作品内涵、偏重拍场交易达成的可能性。


近现代依然围绕齐、黄和大千溥心畬组合来展开,特别展现了五十年代初期齐白石身边三位重量级友人,李可染、吴作人和郭秀仪的珍藏和一件《九秋图》名件来揭示白石老人“最后的辉煌”。今年辽博的齐白石大展对于白石老人晚年的不逾矩之道法作了特别动人的诠释,相信去看过的都有收获,这个三家藏最晚年白石精品的集合,也是今年逢齐氏诞辰一百六十周年纪念之际的一次回响。


和春拍虚白斋藏黄宾虹十八件热议相呼应的还有来自南洋刘抗旧藏的十四件刘海粟,虽然从数字意义上两者存在距离,但海老积蓄已久的爆发力亦不可小觑,甚至在溯源中国艺术百年现代化进程原点的发端上,海老封存已久的魅力、创造力和勇气也在他和刘抗数十年的交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相信这个专题为市场带来的影响和之前周颖南藏海老专题一样,对于学术讨论和市场都有着修正和超越的双重意义。


齐白石 九秋图 1953年作
横批 设色纸本 65×174.5cm 约10.2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刘海粟 铁骨红 1974年作
立轴 设色纸本 131×61cm. 约7.2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刘海粟 黄山图 乙巳(1965年)作
立轴 水墨纸本 136×117.5 cm. 约14.5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当然,最好地诠释了“一幅画应该像一首诗,一阙歌或一篇美的散文”,在南京巡展时迎面“御风飞扬”的傅抱石最美女神《山鬼》、长达十一米、溥心畬南渡后晚年满怀故国之思的山水集大成杰作《江山无尽》大卷、张大千在纯粹摹古和自我成就转型节点上的代表作《先贤诗意四屏》、秋斋主人最为钟爱的刘奎龄工笔浓彩代表作《五伦图》、张善孖作于1935年的《黄山全景图》卷、黄宾虹为陈柱尊作《草书千字文》、为唐天如和费彝民所作的山水横幅、东瀛须磨弥吉郎旧藏的潘天寿《阿寿竹谷图》等等,也都可以视为他们的生平重要创作。


傅抱石 山鬼 1945年作
设色纸本 立轴 45×57cm 约2.3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溥儒 江山无尽
手卷 水墨纸本
本幅:48.5×1192cm 后纸:48.5×193cm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张大千 先贤诗意四屏
镜心 设色纸本 109×33.5cm. 约3.3平尺(每幅)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刘奎龄 五伦图 乙亥(1935)作
立轴 设色绢本  139.5×66.3 cm 约8.3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张善孖 黄山全景图 乙亥(1935)作
手卷 设色纸本
引首 32×112cm. 约3.2平尺
字 32×353cm. 约10.2平尺
跋 32×242cm. 约7.0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潘天寿 竹谷图 1932年作
立轴 设色纸本  91×48 cm. 约3.9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而本季我们会继续春拍夜场的古近融合一册,30余件古代书画也展现了此季于康乾御笔及宫廷词臣画家张宗苍石渠宝笈三编著录山水立轴、经由近代张群赵从衍张学良递藏的石涛名册《杜甫诗意图》、八大疏梅玉兰小品、明四家文沈唐仇及三十多位同时代名家的金笺山水书法扇面集册、有神品之喻的浙派殿军蓝瑛逾六米的《仿大痴道人江山胜览图卷》、有叶恭绰题“苍浑中具莽荡之致,乃画禅室真宝本领也”的董其昌山水诗文册,文震孟傅山王铎金声等法书册卷楹联、伊秉绶赵之谦书卷集屏匾额、以及清人杨晋、禹之鼎、改琦、万寿祺等人的异类奇品,都已经获得了不少关注。最后定稿的徐元文行书《感蝗赋稿》亦为石渠唯一著录之徐元文作品,文赋内容充分显示了主人“遇事敢言,不肯唯阿”的性格,赋文后有韩菼、姜宸英、顾嗣立、朱彝尊、曹寅、 李煦等十四位文坛名宿题跋,他们中有师友门生兄弟,且大都曾与徐元文一同纂修《明史》。他们深悉此赋命意,各有阐发,徐元文的诗文常见于世,而其传世书法,则殊为罕见。虽然依环境之囿此季没有超级大件出品,但趣味不乏,优中择优,每一件都具备其独特的视角特征。


张宗苍 悬瀑林屋图
立轴 设色纸本 132×31.5cm. 约3.7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石涛 杜甫诗意册
册页(十开)设色纸本
13.5×19.5cm. 约0.2平尺(每幅)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等三十余家
明人书画扇集二册扇
扇面(三十六帧)水墨、设色金笺;水墨、设色洒金笺

尺寸不一,约

①18×56cm. 约0.9平尺 (每幅)

②14×40.5cm. 约0.5平尺 (最小)

③21×61cm. 8 约1.2平尺 (最大)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蓝瑛 仿大痴江山胜览图卷 庚寅(1650年)作

手卷 设色纸本 画:27×593cm 跋:27×127cm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禹之鼎 十三本梅花书屋并诸家题咏

壬辰(1712年)作 手卷 设色绢本

44×104cm. 约4.1平尺 跋 44×1345 cm. 53.3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徐元文 行书感蝗赋稿

手卷 水墨纸本

徐书:25.5×133.5 cm. 约3.1平尺

后纸:25.5×363 cm. 约8.3平尺

题跋:25.5×80 cm. 约1.8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谈到日场,近古当代都花了十足的功夫,相信收到图录大家会有同感。


春拍后我们收到了一个很漂亮的专场,158件近现代作品可以说件件都是悦目娱心的。这些来自超过三十年不间断的庋集沉淀和排列成型,形成一个可以完整概括近百年艺术名家代表风格和京津岭南三地各艺术社团特色的面目精华。我们冠之以“千寻”来表达这种百年间画坛在现实和理想、传统和新兴文化之间的强烈碰撞和坚守。从市场的结构出发,书法类拍品因为数量庞大而略显疲惫的情况下,这个专场全部作品都是绘画作品,同时又精挑细以 1930-1940年代各家艺术创作成熟期的作品为主体,展现时代特质,也是在一位私人藏家的视线范围内对近代画坛的梳理与回顾,保存的品相都很好,出版著录累累,几乎都是首次现身拍场,这些出品对于新客人系统入藏、老客人查漏补缺都是很好的机会。


记得专场中有一张金心兰的《教子图》,上面有吴昌硕的题跋,特别能体现保守派在当时的处境。其中一段金氏题:“圣学无光西学光,仰头只叹一声灭。改良毕竟无良法,读卷鲁论便算贤。世道日非,人心不古,今之变局真一大变局也。”吴昌硕的题也很有意思:“画中小子好宁不识字无流毒,论语且读半部熟。”从中不难看出两位海派时贤对于西学大行其道,众人追从,而本土文化后继乏嗣面临“读卷鲁论便算贤” 境遇的不满与无奈。很多所谓的“意思”都是从题识中获得的,大家预展看得专注,到了拍场,这类“意思”的价值往往就会体现得充分。


金心兰 临明人教子图 戊申(1908年)作

立轴 设色纸本 86×32cm. 约2.5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说到场次的安排,秋拍的近、古、当代日场都可谓丰富多彩,近现代以几乎三个整天的体量来诠释秋季环球征集的成果,精心的穿插安排,也旨在全天都有亮点和注目度,除了李可染家珍、刘旦宅家珍之外,李苦禅、刘继卣、白雪石、关良、卢光照、谢之光的家属也持续提供佳品,一组谢无量包括巨幅楹联和蝇头小楷相结合的出品也顺应了当下的话题流行;傅雷珍藏的白宾虹山水质清洁地;几十件齐白石优中选优;黄胄佳品顺势回归;大千一组、傅抱石一组信札也提供了诸多珍贵信息;启功、于右任、沈尹默、林散之四大近代法家支柱都各有来源明确的侧重。从征集的对象和范围而言,相信我们的团队也是专注敏感而勤力的。


谢无量 行书节录《东坡寄子由兼寄道论书》四屏

立轴 水墨纸本 128×19.5 cm. 约2.2平尺(每幅)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谢无量 行书柴棘余音卷 1942年作

手卷 水墨纸本 21.5×517 cm. 约10.0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黄宾虹 东坡诗意
镜心 水墨纸本 75.5×32.5 cm. 约2.2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同样这季可能会让大家觉得有兴趣的地方可能是古代日场的厚重。400余件的砖头图录不仅汇聚着部门每一位的心血,同时也是藏家对古书画日场出品一贯立场的认可和支持,其中的看点也真不少。


红金扇面就是今年秋拍的一个重点,不仅在夜场有海上著名藏家王一平先生珍藏的《明人书画扇面集》双册三十六页,同时在古代日场还有一位老朋友《嘉树堂藏明人书画扇面专辑》共39件,包括了晚明重要书家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政坛文坛艺坛名家文震孟、王穉登、许光祚等,以及明画家蓝瑛、戴明说等,丰富而整齐,而这39幅扇面全部以一万元起拍,一如既往是很具有参与度的部分。


嘉树堂藏明人扇面专辑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清代书法板块也是这些年古代日场的中坚力量,本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御笔专题,名头整齐,气派堂皇,许多都出自95年瀚海拍卖,时隔三十年再次出现,还嗅得到当年翻开瀚海图录时的味道。


重要私人珍藏一直是古代日场备受关注的部分,本季也将有数个首度释出于市场的私人珍藏,比如海上老户释出的书画专辑,小四王王愫、清宗室允禧的墨笔山水,还有扬州八怪李复堂、黄慎等作品都很精彩。另有现代名家向迪琮珍藏嘉道时期书画逸品,以及曾在嘉德释出“东楼藏画”专辑的古琴家刘少椿及其家属旧藏。与此同时,我们仍将组织“嘉道以来的书与画”等多个学术主题的书画专辑以飨识者。


王愫 雪坡钟馗

立轴 水墨纸本 90.5×49 cm 约4.0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黄慎 苏武牧羊

立轴 设色纸本 180.5×90cm. 约14.6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展玩:您刚才提到,呼应于春拍的虚白斋藏黄宾虹十八件,秋拍的南洋刘抗旧藏十四件刘海粟非常受到关注。对一线价位的艺术家,黄宾虹是一个随着整体市场发展明显一路走高,一系列重要拍卖纪录都和嘉德密切相关的特别有信服力的个案,他的市场与学术之间的互动效应也特别明显。今年秋拍又有多件黄宾虹的佳作释出,在抱有期待的同时,我们也想趁此机会请您来回顾一下黄宾虹市场的发展过程,以此给市场一些发展性的启示。


郭彤:春拍这批宾老精作的确给市场带来了很多吸引力,之前很少有一位大家在一季中被如此凝视、赞美、致敬,贯穿其中的更像是一场对于笔墨精神的礼遇。至于结果,我们也认为是当下的最好成绩了;在资金面更充裕的时期,两件手卷也或有进一步攀高,但已然是很充实了。


愿意不断入藏黄宾虹的老藏家依然还在,新藏家也不断涌现;有些艺术家的藏家是博爱型的,但黄宾虹的藏家多数是独爱型的。他们偏重笔墨,从宾老看似趋同的画面形式里体会到他的笔墨意趣,最后摸索到一种像《画学篇》里谈到的和历代美学、文明相关联的心眼通透,同时也有通过笔墨表达来参透画学理论现象里的智慧和自信。

我们包括整个拍卖同仁都一直很重视黄宾虹研究的学术成果,也希望籍以拍场数据能反哺到黄宾虹研究的互动。2005年王中秀先生编著的《黄宾虹年谱》出版,是对黄宾虹生平梳理的一个重要开始,不仅是全面梳理了黄宾虹生平创作、学术交游细节及其与大时代的关系,也填补了很多他在鉴赏、出版甚至书画经营领域的空白。我们将这部年谱视为很好的工具书,不仅是你想了解黄宾虹的那些事,同时也可以横向找到高剑父、找到张大千、找到邓实蔡守的活动脉络,了解同时代整个中国画坛人际交互和推波助澜的局面。

由市场现象而言,从1993年开始的拍场数据来看,黄宾虹的市场在前十年可以说波澜不惊,估价也一直比较保守;这个过程中也偶有发声为他的市场低迴鸣不平,真正的萌动大概是2006-07年,拍场陆续出来一些精品并因此开始出现在价格上的突破,同时以笔墨为圭皋的审美也逐渐形成风尚。如果说到让黄宾虹真正登顶市场一线并从此高立稳固,特别重要的一件作品应该是2001年嘉德秋拍出的《南高峰小景》,当时是56.1万元成交,这件赠与知名民主人士章伯钧的晚年精品在当时也被认为是一个很好的价格,珍藏十三年后,到2014年春拍一跃而至6267.5万的额度。市场的激烈上扬在一夜之间被全场的争相竞拍和热情掌声见证,黄宾老的价位体系也在那个瞬间被重新确立了;而这个确立经过了真实漫长的沉淀和磨合,但一旦确立,就掷地有声不断印证。还有一件一定要提的就是《山川卧游图》卷,这件是我亲眼所见在短短几年内多次交易,每次都有大幅上升的作品——嘉德2005年秋拍638万、朵云轩2008年春拍1288万元、嘉德2011秋拍5290万。

所以,定义黄宾虹高涨市场的并不是2017年春拍3.45亿的《黄山汤口》,而是2014年的《南高峰小景》和2011年的《山川卧游图》,这两件作品先后在短时期内把黄宾虹推到6000万高价,这个跳跃具有象征性意义,《黄山汤口》只是后来的结果,没有之前的这两件6000万的横看成峰就不会有后来的3.45亿元纪录。

展玩:所以市场上超级艺术家的炼成是能找到规律的。这一点对当下的艺术家是不是也有参照意义?


郭彤:一个超级大家需要在价格体系的每一个“风景点”都不断有他的声音,才能在交易史上也成为真正不可忽视的主流。张大千齐白石如此;赵无极吴冠中、毕加索李希特也是如此吧。对于当下的艺术家而言,如果在交易频次、范围、尤其是时间的长短和学术成就的积累上还不足以的时候,过早在创作上规定自己或过早被市场定义,两方面都有浅尝即止的可能。我们不好认定将来的市场模式,但今时今日艺术家走得远走得有刻度,一定和他的市场影响力是相关的。


展玩:市场大浪淘沙,从目前书画部尤其是大观夜场的名单来看,支撑中国书画市场近现代板块的艺术家是不是比之前更为明确了?哪些艺术家是已经经过考验的,具备什么特质?


郭彤:以近现代的结构,支撑这个市场的艺术家名单是相当稳定的,来来回回都是常态的这30多位画家。他们其中又各领风骚三五年,有时明亮有时波动,但单件成交能过亿的,作为头部象征标识的,市场还是比较有共识,包括齐白石、张大千、潘天寿、李可染、黄宾虹、吴冠中,他们共同的特质还是创造力、生命力和影响力。其他我们熟悉的吴昌硕、溥儒、徐悲鸿、刘海粟、吴作人、陆俨少、黄胄、林风眠、石鲁、谢稚柳、吴湖帆、关山月等等诸位大神也在不断丰富和完整呈现近百年的书画精髓。


我觉得疫情是一个试金石,也是一个分水岭,疫情让市场的丰富性大打折扣,但是这个局面是不是单纯疫情造成的,还是说疫情让问题显现了,是不是大家的角度趣味和对价值的认定产生了变化?我觉得也可能有这些原因。


有些重要艺术家的市场短期存在波动,但我相信局面一旦回暖也会很迅速。用之前有过的现象来看,比如说徐悲鸿无疑是新中国艺术教育体系的开拓者,同时他是一个有态度的大师同时也是一个伯乐,他对傅抱石、齐白石、张大千的推崇是不遗余力的,这是他鮮明的一面。但是市场上徐悲鸿作品的主力藏家一旦突然缺席,就会造成他价值信奉者的缺失,也就会缺少市场的支撑力量,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特别好到足以影响市场情绪的作品出现,大家可能短期内就有些观望,也才会出现我们有一场拍卖六件徐悲鸿只成交了一件的现象。这种短期现象可能会呈现在不少艺术家的市场面貌中。但是不需要就此疑虑,以长远来看,一个大师的市场表现如果在短期之内突然远离他的市场基本面貌,存在很大缺失的话,这种力量会反思积蓄,一旦有好的作品出现,会很迅速地回归,这种弹性是很大的。上一场香港我们征集到几件精彩的徐悲鸿,来自马来西亚的知名旧藏,落槌成绩都不错。


无论短期内的兴衰如何,无论市场在推崇什么现象、何种潮流,对藏家来说,万变不离其宗的核心是他要选择具体哪一件,他拥有的握在手里的只是这件他千挑万选奋力竞投来的作品。这件作品该选择谁的?品质如何?对于他收藏的方向出价的判断,才永远是最该重视的。


比如说以春拍为例,沈尹默的《南通朱铭山暨德配袁夫人七十大寿序》十屏也是春拍大观夜场的明星,他的楷书《晋王右军笔阵图后》册页在日场195.5万成交,也是挺好的成绩,没想到夜场的十屏到凌晨还有特别热烈的竞拍,最后以1598.5万成交。沈尹默因为书名削弱了他在“五四”运动中很先锋的贡献,其实他在新文化运动中的地位很突出;从书家的角度来说,他的作品比较多,市场面貌比较一致,没有非常特别的存在,所以大家对他的作品一直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心态,反正这件买不到那下件还有,通常是这样的心态。这件能有这样的成绩,第一,这样的十屏本身就少;第二,这件作品的确是他40年代末书写高峰的代表作,把沉淀了很多碑学特点的沈书优雅呈现得很明确,可以视为近代楷书的典范之作,是沈氏书法“符号”般的存在,高价的惊喜也是情理之中。


黄宾虹 致唐天如秋山楼阁

手卷 设色纸本 26×152cm  约3.6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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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宾虹 致陈柱草书《千字文》、李白《草书歌行》

手卷 水墨纸本

甲戌(1934年)作

引首 27.5×81.5 cm. 约2.0平尺 

本幅 32×1055 cm. 约30.4平尺 

后纸 32×30 cm. 约0.9平尺 

中国嘉德2024年秋季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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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家进入市场能够触碰到的种类越是随心所欲,量入为出,只要跟自己的喜好和资金状态不违和,收藏的天地可以很宽。当然永远都有从一开始就志向高远、以拥有珍稀的顶级艺术品为已任的藏家,能搜求到他们契合的宝贝,对我们也是每一季的挑战。


展玩:就征集情况的基础之上,嘉德中国书画就自己的擅长和优势,会做哪些重点的工作?


郭彤:因时制宜很重要,虽然中国书画不同于当代艺术版块需要经常整理名单,但即使自古至今是一个100人的不变名单,其中的举重若轻或者举轻若重也会引起蝴蝶效应般的涟漪。我们要紧的工作之一就是辨识和把握:识别这一季的风险以避免发生过于乐观或过于消极的认知闪失,把握这一季的机会以迎接预判内外极致的可能。具体而言还是不放过任何的机会,但也要评估是否值得。所以经常要碰,团队的共识很重要。


展玩:中国嘉德书画部有很多引领行业的形态和示范性做法,比如很深厚的学术梳理能力,很强的主题策划能力,以此构成对市场的引领性和对藏家的培育能力。现在嘉德的很多板块都在运用这样的能力在市场门类中发挥引领性的积极作用,中国书画部门能否分享一下经验。

郭彤:书画部一直不断尝试策划有主题的专场,这其中有很多令人印象深刻,像2009年的“西风东变——特立独行的二十世纪中国水墨先行者”专场当时反响就很热烈,还有老舍、黄苗子、张仃、常任侠、董桥等以个人收藏为收藏导向的专场,也做过笔墨探索类的如摹古发新、题材上的人物画、来源类的出版著录专场等等,古代部分马上记得起来的也不少,黄山之影、吉金乐石系列、问道、经纶、嘉树堂、一粟山房等等,应该说想得到的归类和可以成册的私人珍藏,书画部都努力有所尝试。

根据每一个阶段不一样的市场变化,每个部门都会有相应的应对;比如当代艺术板块会调整名单,中国书画则依重书画本体阶段、地域、哲思甚至资本的微妙变化,这个问题在古代书画的入藏现象来看体会更深。

从前收藏家要进入古画这个领域,一定是从宫廷艺术、“四王”、“四僧”、“扬州八怪”再进入到明代的“吴门四家”、“浙派”、晚明“松江派”……再到“元四家”、宋人书札圆光唐人摹本写经——非常依循艺术史的进程,由表及里由近及远,是有一个梯子的。但是由于古画的稀缺性,现实中要想实现这样的规划其实很不容易,也许一开始就被“四王”给卡住了,可能十年二十年也攒不齐,这个时候藏家可能就要重新评估自己在古画收藏上的特质和挖掘的方向,并不一定能按照规定的主流画派开始,甚至不需要以正统派的源流来规定自己的喜好,而是从随遇而安开始,在过程中不断寻找能力可以企及的作品和自已主观喜好的匹配,让小火花不断出现的同时找到真正适合长久拥有的系列。如果说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藏品相对丰富、涉及古画的藏家数量还没有突破的情况下,很多藏家确实可以精准且幸运地抓住机会,石渠宝笈著录的清代词臣画家的作品、吴门大家的法书或者山水手卷、扬州八怪的巨幅竹石,抢到200万就已然是占了鳌头。而到了今天,刚刚说到的这些不仅大多数估值都要多一个零,而且一场拍卖里符合心意的名品本来就凤毛麟角,抢到了也是额度很高,动用资金很大,藏家得到的满足感和成就感都打了折扣。

这个时候,很多藏家就会发展出自己的一条新路,比如有人开始收对联,收书法,在明清范围内,机会相对就多多了,动用的资金也没那么大,判断中犯错误的几率也小一些,这些都可以让收藏家很愉快地参加一场拍卖会,很愉快地买到几件作品,也很愉快地让藏品成为你生活里的一个谈资。一对稍有名头的对联,不仅可以装饰你的生活,也可以在精神上和联文产生契合,作者人物的生平履历和你的收藏方向甚至人的气质都会发生关联,你因此可以着手收藏清代的文人官宦对联、匾额、金石大家书法、皇家系列里各种御笔亲王的书法,或者给自己设定一个更高的台阶,收藏明代具有文学史学意义的名人书法作品,进而努力实现元人宋人书札的收藏。之前也有不少藏家选择避重就轻的机会,进入泥金扇面的收藏,每一场多少都有机会入手,短期内集齐明人整朝风采也不是一个梦想,所以现在手上有一两百件明人扇面的藏家也不少,每每提及,大家的满足感也都很强。这些都是多数藏家力所能及、有把握融入生活的收藏方式。最近流行说祛魅,其实符合自己心意没有怯意无需勉强的收藏就是祛魅的方法。

所以藏家进入市场能够触碰到的种类越是随心所欲,量入为出,只要跟自己的喜好和资金状态不违和,收藏的天地是可以很宽的了。当然永远都有从一开始就志向高远、以拥有珍稀的顶级艺术品为已任的藏家,能搜求到他们契合的宝贝,对我们也是每一季的挑战,幸运找到了,接下来也是我们处理高级别大价位拍品的一种磨练,虽然可遇不可求,但这一部分永远都算是业者梦想吧。我记得在龙美术馆看他们十周年回顾展的“龙与士——明代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特展”,里面有不少来自嘉德的出品,走过沈周那个长卷,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诸多细节再一次跳出来让我感受穿插其中,沈周独有的笔墨掌控力和送别的情义,这种时候,会有一种快意,对这份工作充满感激。

展玩:古代书画毕竟比较稀缺,对于每一季而言,选择的丰富性是不是会受限于征集情况,书画部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

郭彤:说到选择性,就是拍卖公司要做的事情。近现代书画很多时候还会有一点规划,比如想到什么就有信心策划推动什么,我敢于这么想,但在古代书画板块这种可能性不大,所有的机会都要来自于你的征集运气,你拿到什么和勤奋有关系又不是决定性的,更多时候需要敏锐、延展、想象力和对市场的信念,对,信念这词有点大,但真的需要,另外热情也是法宝。


回到选择的丰富性,选择就是奢侈,丰富更是,眼下的背景,我们能做的已经不再是那种主观策划,而是尽可能把征集到手的作品通过我们的探究说清楚,争取让我们拿到的作品超越目前市场相对还较为狭隘的价值判断,找到更多新的方法论答案,在这个角度力争对作品的解读丰富一点。


有点说服力的就是春拍的《郁生、宋荦、刘墉、纪晓岚、伊秉绶、阮元等诸家大通秋泛图咏》,4140万成交。这件作品其实最初是我们在2003年的出品,当时也是从一位很重要的家族收藏里征集来的,在2003年的市场,收藏主旨更多是追求主流画派的代表人物,所谓的大名头,这件作品主体到底是谁画的都不清楚,大家的关注重点也都着重在后面53家的题跋上,当时成交280万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后来西泠又上过一次,成绩也翻番,这季再一次上拍,估价1000万,我们自己也是看到实物以后才坚定信心的。不说高头大卷超过20米,不说53家高级别的题跋作者,我们更在意的是通惠河和整个北京城的关系,在意治水工程对生态时政的影响,在意治水主理人的功绩可以被如此歌颂追颂。同时三位藏家递藏过程中不断组织同时代精英补题,他们的题识不仅是对递藏者的尊重,更是对治水强国为民造福的赞叹。通惠河如今也是位于北京通州的大运河博物馆的原始主角。


在收到《大通秋泛图咏》之前,春拍还非常机缘巧合地收到《罗聘、张道渥、伊秉绶、王芑孙、法式善等诸家积水潭燕游图咏》,最后是402.5万元成交。积水潭和通惠河,正好是大运河贯穿北京的头尾两段。《积水潭燕游图咏》的完成时间晚于《大通秋泛图咏》,两卷作品中很多人物重合,经手的第二位藏家也是同一位,这些群像勾勒出他们在京城的生活和官宦交往,从这些细节入手,这两卷可以和大家分享的内容就不仅仅限于画风了。秋泛图每位作者的长题都收入了他们的诗文集,这么多年我们很少看到纪晓岚的真迹,这件手卷却有他与刘墉一前一后的长题,恍如剧集重现。我们在预展时将这件作品进行了全图喷绘展示,把其中涉及的每一位人物都介绍得清清楚楚,这些过程中无疑也增加了我们自己对作品的信心。从初度经手到再度探究经过了二十一年,对作品意义的确信程度也更深入了。


郁生、宋荦、刘墉、纪晓岚、伊秉绶、阮元等诸家 大通秋泛图咏

康熙丙辰年(1676年)作

手卷 设色绢本、水墨纸本

成交价:RMB 41,400,000

中国嘉德2024年春季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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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品市场区别于其他商业市场的一个显著区别是,它的承载力之中有比重很高的纯个人感受。



展玩:今年大家针对全球政治经济形势也有各种不同预期,很多行业都面临着考验,艺术品拍卖行业内部也有各种消息,在这样的环境下征集或者招商的工作难度会不会特别大?


郭彤:毫无疑问,就像每次聊天都以难开头,叹息结束,回去再继续想办法。怎么说呢,这个“难”对于艺术品拍卖行业而言其实是常态,在市场最好的2011年征集一样是难的,因为大家都想超越平均水平,追求更好;眼下的难更多的还是情绪的无奈,或者说是诸多不确定性里的一种乏力吧。常常想起2022年秋拍,台上陆续倒下,台下零星几人,也都过来了。疫情的确锻练了人的内心承受力,也让我们被动获得了一些不间断的能力。


大拍每半年一次,变化到底在哪里?经济环境作为一个口头禅或者舞台布景一般的存在,对于艺术品市场最后呈现的状态,经济环境总有用来衡量和印证的标尺,但艺术品市场区别于其他商业市场的一个显著区别是,它的承载力之中有比重很高的纯个人感受,这个感受有时候和经济环境成正比有时候也不一定,这个感受的来源更多还是取决于每一场的出品面貌,说到底还是取决于你的征集——你的拍品怎样?带给市场怎样的反馈?客人的自然反响如何?看展的人多不多要大图的人多不多来办牌的人多不多 ?这些才是决定某一季市场面貌最核心的部分吧。


所以终究还是要认真征集,征集到位了才谈得上招商。关关难过关关过,阿弥陀佛。


展玩: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但是也不可否认以市场为背景的艺术品是具有投资属性的,这决定了一些高精尖的或者独特的作品会带给藏家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但也可能有一些作品的进进出出多少会跟着经济形势波动,你们如何看?


郭彤:首先,入藏艺术品不等同于纯粹投资;即便是投资,地产金融也没有只赚不赔的。只不过在艺术品市场发展的30年历程里,我们的第一个10年在进入第二个10年的过程里确实让绝大多数藏品的升值很明显,是一段很让人兴奋的历史,尤其是书画。所以一度让公众觉得收藏艺术品理所当然的可以享受精神物质双丰收。当然拍卖公司在有重大盈利的拍品上也会加大宣传,或者说大家从内心也比较拒绝看到损失的案例而是选择性地记住那些产生明显盈利结果的拍品。

同时,我觉得2013年开始的这一波调整,从大家以为的3-5年,实际上变得非常漫长,10年过去,依然还是处在一个调整阶段。但这个过程中每季又都有个别高额的成交,掩盖了很多细分上的波动,比如说齐白石有高价但王雪涛不似从前了。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爱马仕一直都在保值,香奈儿一直都在涨价,但有些品牌就变成消费品了。确实有一些名字更具有价值固化的效果。

但即便是齐白石和张大千,其实也在不断地调整过程中,只是因为量够大,交易层级够丰富,所以你看到他涨的概率就很高,你忽略他调整的概率也很高。齐白石的一件游虾从80万到180万,又从180万到80万,循环往复,过程并不是非常显眼,却可能是一个行家的理想机遇。我们近两年的出品里可能也有个别作品的成交价跟以前入藏的成本金额有比较大的回调,市场也从最初的惊愕走向接受,总之波澜有惊但奔腾往前。

还在交易,还可以交易,有点冷静又不乏惊喜,大概就是目前的样子。新入场的藏家可以抓住机会买到了此前藏家出让的,之前的藏家依然可以通过出品得到了资金上的回馈。中国书画在传承上深厚,在交易上硬通,它仍然有强大的平衡力和不间断的审美体验。它漫长的交易历史证明了它在对抗战争、对抗时事更替、对抗不确定的政治因素上的有力,甚至是在人为停顿交易几十年后,都可以重获生机。它的价值所在是被反复验证而且依然在不断被证明的,是带着远古的灵魂和恒久的信仰存在的,不是浅草浮根。这种连绵的力量非常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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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客人都非常明确追求高价值的、响亮的、令自己有自豪感的藏品。


展玩:您怎么看新老藏家迭代的问题,有没有一些新的收藏趣味倾向?


郭彤:我觉得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现象是这些新来的客人都非常明确追求高价值的、响亮的、令自己有自豪感的藏品,我想应该是艺术品市场发展到现在,受到了很多艺术品交易教育的结果,是有备而来的。


不同世代的藏家诉求一定不同,带来的影响也需要我们悉心观察和调整应对,摸着石头过河,总是这样的。如果说有比较显性区别的话,第一,老客人在刚入场时给自己设定的购藏时间线会相对更长一点;第二,多数老藏家还是愿意在一个系列或者一个品类上建立自己的一个系统。当然,这要依据每个人的喜好和资金情况,但至少在他们入场的时候,大部分藏家会有这样的一个心愿,要做一个长久的收藏。新的客人当然也有很多是有这样的计划,但是有明确意向以资产配置为出发点的新买家,他们入藏大价位拍品的意愿会比较高一点。


还有不少新客人从自己的生活形态出发来组织藏品。比如因为买了一件古代书法,觉得需要一把古琴,有了古琴又觉得这个环境里需要一个黄花梨案子,再配两把圈椅,之后又觉得这样太古典了,就再放一两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之后又迷上文玩,通过3-4场拍卖,他就能营造自己当下比较理想的生活环境,就会非常满足,而不是去有规划地制定自己10-20年的收藏行为。即刻感,行动力,是他们的关键词。


展玩:如果我们说嘉德的中国书画部门最最核心的竞争力,您觉得究竟是什么? 


郭彤:我在朋友圈看过这么一句话,有印象,他说“稳定就是品质,就是品牌,就是信任了。”藏家对我们的这种好——希望我们好,希望我们能够度过市场相对不容易的阶段,希望我们能够创造佳绩的祝福,都是基于信任,很重很重,我们要时省时珍惜。


同时整个团队上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也有共同的信念,希望我们总是能够“惜物爱物、尊重市场、服务客人。”我们要时刻有这样的自觉。


第三点还是大家有学习的意愿。我们都还是“书生气”的,都是带着学生腔的市场选手,但是在这个大风大浪里久经磨练,所以我们在不断获得深度知识以及汲取新经验以外,也在不断获得一种市场的感知力。我想这就是我们核心的优势——对市场的感知力,贴合市场但又不屈服于市场。


展玩:“贴合市场但又不屈服于市场”,所以嘉德有自己对于价值的判断,追求艺术品价值和价格的匹配是你们的方法,也是你们的目的。


郭彤:对。老实念佛。我们不要那种夸张的出离,永远追求价值和价格最好的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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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嘉德秋拍专题系列访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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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梢 青

主编|傅玉婷

内容编辑|黄银燕  运营编辑|马梦寒

影像|中国嘉德拍卖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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