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爸拿着养老金银行通知单反复看,说每月养老金涨了20元。
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可我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爸是铁隧厂的老铁匠,上世纪80年代在这家国营单位里,他是远近闻名的手艺人。
那时的打铁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师傅打小锤掌握方向,徒弟负责打大锤。
我爸就是那个神乎其技的师傅,看着火候,判断力道,小锤一点,就能把铁胚打造成各种精巧的工具。
记得小时候,常听人说我爸的手艺有多好。
他带过不少徒弟,我远房表哥、大舅家的儿子辍学后都来跟他学过。
那时候铺子里总是热闹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早响到晚,师徒之间说说笑笑,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可是九十年代的国企改制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很多工人的生活轨迹都吹偏了。
我爸从厂里下岗后,带着一身手艺在镇上开了个小铺子。
起初生意还不错,可随着机械化制造的发展,手工打制的铁器渐渐失去了竞争力。
工厂流水线上产出的东西又快又便宜,人们慢慢不再愿意等待手工打制的时间。
最难的那几年,徒弟们都各自谋生去了,没人愿意来学这个既苦又看不到前途的手艺。
我爸固执地坚持着,可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妈心疼他,主动学着打起了大锤。
看着我妈瘦小的身影握着沉重的大锤,我爸心疼得不行,可那时候真的找不到帮手了。
2009年国家出台政策,说可以一次性补缴职工养老保险。
我爸拿着攒下的一点钱,坐在小板凳上算了一整晚。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刚给我交完大学学费,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积蓄想补买,政策又变了,不再允许补缴。
就这样,他只能妥协选择了城乡居民养老保险。
现在每次遇到他以前厂里的老同事,听他们说起每月三四千的退休金,我爸总是低头抽烟,不说话。
那些和他同时进厂,比他手艺差得多的人,现在都过得比他宽裕。
而他,曾经教过那么多徒弟的老师傅,现在每月只能拿到这点微薄的养老金。
这次养老金上调,一个月涨了20元。
我爸说:"已经很好了,一年也能多两百多。"可我知道,这点钱连他一个月的药费都不够。
他有手艺,可手艺再好也抵不过时代的巨轮。
他教过徒弟,可徒弟们都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他为这个社会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只能依靠这点微薄的保障度日。
前几天,我陪他去了他以前的铺子。
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但墙角还留着他当年干活时烧黑的痕迹。
他用粗糙的手指摸着那片墙,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半夜有人来修农具,他二话不说就起来帮忙;街坊邻居的东西坏了,他总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先去修。
那时候,他不觉得苦,因为他相信手艺人就该这样,用心做事,待人以诚。
这些年,我眼看着他的背渐渐驼了,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
那双曾经能把铁器打造得出神入化的手,现在连重物都提不动了。
每每看到他艰难地数着养老金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社会是不是对某些人特别不公平?
那些兢兢业业劳动了一辈子的老手艺人,难道不该有一个更有保障的晚年吗?
如今的20元涨幅,与其说是一种进步,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它让我看到了这个时代的断层:一边是快速发展的现代化,一边是被遗忘的传统手艺人。
而我爸,就站在这个断层之间,用他的一生见证了这个时代最艰难的转型。
期待有一天,这个社会能给予像我爸这样的老手艺人更多的关怀和尊重。
不是可怜的20元,而是一个真正完善的养老保障体系。
毕竟,他们用最朴实的劳动,在时代的长河里,留下了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印记。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父亲的脸上。
我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仍闪烁着对生活的热爱。
也许对他来说,能安静地过完这一生,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但作为儿女,我们永远都觉得,他值得更好的晚年生活,值得这个社会更多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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