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帝王录》一书曾统计过历代帝王的死因。
书中记载的611位帝王中,有50%以上的帝王为“非正常死亡”。
其中,被毒杀与服用“仙丹”致死的帝王近40位。由此可见,帝王确实是一个“高危”职业。
比如大家都熟悉的“荆轲刺秦王”故事,燕太子丹为了保证荆轲能顺利刺杀秦王,不但重金请徐夫人打造锋利匕首,而且还在匕首上淬了毒。
《战国策》记载:“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可见早在战国时期,古人就已知晓毒药的厉害,也对其使用有一定的了解。
史书中,关于毒药的记载比比皆是。
汉代的耿恭,在西域屯兵金蒲城时被匈奴人包围,他便命人在箭镞上抹上毒药“以毒药傅矢”,导致中箭后的匈奴人“视创皆沸”,惊恐不安。
不懂毒药厉害的匈奴人认为这是“汉家神箭”,赶紧退兵。
说到毒箭,就不得不提到“关羽刮骨疗毒”。
《三国志》记载:
“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
所谓“流矢”,就是战场上的乱箭,不小心射中了关羽,而“矢镞有毒”说明,汉末时毒箭已经开始大量使用了。
关羽中了毒箭后,胳膊肿胀,疼痛难忍,幸亏有军医随行才得以解毒。至于《三国演义》将军医写作华佗,那就是春秋笔法,看看即可。
这里就有个问题,古时的兵器上抹的毒药究竟是什么?
有人可能以为是砒霜。
那可不是,砒霜这东西是剧毒,但是粉末状,不适合抹在兵器上,而且在晋代之前也没出现。
传说砒霜是晋代术士葛洪炼丹后的“副产品”,属于丹药的一种类型。
事实上,宋代以前,比较常用的毒药无非是野葛(钩吻,即断肠草)、乌头(附子)、马钱子、巴豆、蓝药几种。
其中,乌头(一种植物)最为常见,古人习惯以乌头汁液制膏,涂在箭头上。
乌头与附子本是一物——乌头是毛茛科的植物乌头的块根(母根),附子是毛茛科植物乌头的旁生块根(子根)。
乌头的有毒成分是乌头碱,毒性极强,只需3-4毫克就能令人心脏麻痹,随即骤停。由于毒性峻烈,乌头的汁常常被涂抹在兵器上。
关羽所中箭上的毒,很大可能就是乌头毒,按传统疗法,只需用药补疮即可,但关羽中毒已深,不得不刮骨疗毒。
而野葛比乌头还毒,本名为冶葛,产自南方。冶葛更著名的别名来自金庸的《神雕侠侣》:“断肠草”。
金庸的《神雕侠侣》中,杨过中了情花之毒,用断肠草以毒攻毒,最终痊愈。从此,断肠草成为武侠迷心中的奇魅之毒。
值得一提的是,不只是野葛,历史上至少有十种的植物或药材,被冠上过“断肠草”的名号,而名气最大、毒性最强的当数野葛”。
马钱子即“牵机药”,据说赵光义就是用此毒死李后主,中毒躯干向下弯曲,与足相接而死,状如在操作织布机,故称牵机药。
巴豆毒性较低,因人而异;蓝药则为一种蛇毒,《酉阳杂俎》中说:“
蓝蛇,首有大毒,尾能解毒,出梧州陈家洞。南人以首合毒药,谓之蓝药,药人立死。取尾为腊,反解毒药。”
有意思的是,植物性中毒后,大部分名医都同意粪便解毒法。
比如人中乌头毒,葛洪在其《肘后方》中提议:
“人若有中之,便即餐粪,或绞滤取汁饮之,并以涂疮上,须臾即定,不尔,不可救也。”包括孙思邈的《华佗神方》也对此表示赞同。
这不禁让人对“关羽刮骨疗毒”故事中所敷的疮药想入非非……
至于人粪解毒,其实没有啥科学道理,只能想象为过于恶心,有催吐功能。
顺便说下,中国人不仅善于制毒,更精于放毒。战争期间,在敌方水源投毒都是小儿科,毒药用得得还能制造成化学武器。
宋代有一种枪,枪头处会绑着火药筒,谓之“梨花枪”。使用时,火药先是喷出一股浓烟,使“敌着药昏眩倒地”,火药用尽后就再用枪直接杀敌。
这种武器,是宋军的秘密武器,学名叫“烟毬”。
烟毬种类不一,一种是纯粹火攻,内部是火药,外面是干草,使用时引燃即可;另一种是“毒气弹”,里面是硫黄、草乌头、巴豆狼毒、沥青、砒霜等剧毒物,引燃后就会放出毒烟,敌人闻到后,不死也无法作战。
除了烟毬,宋军还有火毬、火罐等,有时候里面也会放毒物,引燃后就能放毒,均能达到放毒杀敌目的。
也是自宋代之后,各类下毒方法极其简单粗暴,盖因砒霜崛起,一统江湖。
砒霜乃是一种矿物毒药,形如冬日清晨草上的轻霜,源于晋朝,兴盛于宋代。事实上,砒霜最初是一种天然砒石,其中以江西信州(今上饶市部分地区)质最优。
色红者即传说中的“鹤顶红”,号为毒物之王,一点即可毒倒数名壮汉。当时宋代的市场行情,“每一两大块者,人竟珍之,不啻千金”。
卖得这么贵,宋人可不是用来做毒药,主要是用来治病。宋代的《开宝本草》记载砒霜“味苦,酸,有毒。主诸疟,风痰在胸膈,可作吐药。不可久服,能伤人。”
可以看出,至少在宋代,砒霜还是药用为主。
但宋人也早知砒霜毒性凶猛,宋代制砒霜,是“取山中夹砂石者,烧烟飞作白霜”,就是将砒石末加明矾烤制,明矾遇热熔化,裹在砒石末上,不仅可以防止其中有效成分挥发,毒性也更强。
不过,制造砒霜的过程可得小心,闹不好会死人的。
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就提到煅烧制霜时,
“立者必于上风十余丈外。下风所近,草木皆死。烧砒之人,经两载即改徙,否则须发尽落”。
正因砒霜剧毒,但宋人趋之若鹜,到了明代,名医李时珍就在自己书中警告:“砒乃大热大毒之药,而砒霜之毒尤烈,雀鼠食少许即死,猫食鼠雀亦殆,人服至一钱许亦死,虽钩吻、射罔之力不过如此。”
药用之外,砒霜其实也早成为居家旅行下毒首选。
相比毒性,砒霜远超乌头、野葛等植物毒药,相比价格,砒霜又比需要采摘熬制的植物毒药便宜,而且有用量小、见效快的优点,不仅潜入潘金莲这样的寻常人家,连慈禧太后毒死光绪皇帝,亦用此药。
没错,光绪皇帝就是被砒霜毒死的。
2003年,一个名为“清光绪帝死因”专题研究课题组成立。专家们将清理地宫时保存的光绪头发与葬衣取出检测,最终发现,光绪帝头发中含有高浓度的砷,最高值是隆裕皇后的261倍,为现代慢性中毒者的66倍,确定其死于砒霜中毒。
经常下毒的人知道,砒霜中毒者的死状极为恐怖,首先是恶心呕吐、腹痛,随后便四肢痉挛,抽搐,最后会因呼吸麻痹而亡。
不过,对于熟悉中国历史的人来说,砒霜并不算各类皇室毒案的真正主角。
在皇权社会,还有一个厉害的毒物:鸩。
历史的长河中,在无数转折的瞬间背后,总有鸩毒的身影。
甚至,如果排名毒死皇帝最多的毒药,“鸩”一定名列前茅。
鸩是古代的一种鸟,据说是因为专门捕食蝎子、蜈蚣之类的毒蛇毒虫,日久天长浑身带毒,哪怕在山溪中饮水洗浴,河流里面也会有毒,人畜饮后立刻倒地而亡。
哪怕是用其羽毛浸泡的酒,不但色泽透亮,而且散发出难以阻挡的香气,令人失魂落魄,勾人一饮而尽。
用鸩酒毒死对方将领或士兵的例子,史料中记载颇多。
《后汉书》中有张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从而诛杀八百多名酋豪之事;《晋书》中有“以毒酒鸩其将牛金”的例子;《魏书》中有“新成乃多为毒酒”,诈败而去骗敌人饮毒酒后,又杀败敌人的事迹;《明史》中则记载过“倭寇嘉兴,守宪中以毒酒,死数百人”等。
至于鸩酒的毒性,《辨证录·中毒门》一书则说,一旦饮吞鸩酒,便会“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
由于极易混于酒中,只要喝了鸩酒的人,基本都难以存活,而且还能被人说成是“寒热”病而死,比其他暗杀手段更加隐蔽,鸩毒遂很快成为政治和家庭生活中谋杀的上品之选。
至于想解鸩酒的毒性,也简单,用犀牛角熬制成汤服用……想想都知道这解药有多难弄,反正在砒霜没有出现之前,鸩酒一直是皇室下毒的首选,既高贵也神秘。
但是在历史上,鸩酒出现得离奇,消失得也离奇。
自从砒霜这么好用的毒药出来后,鸩酒就很少再出现在史籍之中。
有人可能要说了,小说中不是有用水银下毒和“吞金而死”的么?
比如,《水浒》中的宋江就是吞服水银身亡,而《红楼梦》中的尤二姐则是吞下黄金饰品而亡,他们算是中毒而死么?说起来,这是小说家的误解。
把水银放进酒或者茶中,并不会马上令人中毒身亡。因为水银不溶于水,进入人体后无法被吸收。
唯有汞蒸蒸气汞盐会给人带来伤害,但前者需要在1—44毫克/立方米的较高浓度下,人体暴露4至8小时才能中毒;后者常见形式为硫化汞,就是古代用的朱砂,曾被认为是炼丹的必备大补之物。
所以,宋江吞服水银而亡,可能是呛死而非毒死。至于吞服黄金而亡,这估计是曹雪芹老先生的误解。
或许,他可能将史书上有名的金屑酒,即“药金”误以为是黄金。
“药金”其实是古代炼丹时的副产品,是一种黄金替代品(古人看到黄金珍贵,一直不会腐化,觉得服之可以延年),但黄金太贵,一般人就炼出了黄铜为主的“药金”替代。
可炼制“药金”要使用水银和雄黄、雌黄、砒黄等硫化物,如处理不善,就会成毒药,“杀人及百兽”,这才是金屑酒的原材料。
正因为这些毒药大多唾手可得,又杀人于无形之中,明清时期的投毒案屡见不鲜。
如明代三大疑案的“红药丸案”,清末“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等,其实都是因为有人中毒身亡而引出更多故事。
近代随着工业化大发展,生物科技进步,人工合成药物成为新的潮流,使得毒药既有毒害人的一面,也有其以毒攻毒的医治一面。
有很多知名毒素,都已被应用到遏制肿瘤、治疗心血管疾病等临床研究上,从而为人类的健康做出很大贡献。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恶,毒药的大部分用途,还是被人拿来害人。
但是,随着科技发展,化学合成的毒药不仅防不胜防,毒性也更为强烈。
比如20世纪中期发明的氰化物毒药,其中氰化氢(HCN)是一种无色气体,带有淡淡的苦杏仁味,但成人因缺少相应的基因,压根闻不出它的味,因而氰化钾成为现代最知名和最致命的毒药。
伴随生物工程的飞速发展,毒药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有神经毒素、溶血毒素、血循毒素、生物毒素、无机物毒等等。
更有甚者,从基因着手,破坏人的染色体,令人无从防备。
其实,说来说去,不管哪种毒药,最终都需要有人投毒才能毒害人。
与其说某物有毒,不如说人心才是最厉害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