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系列(44)
1995年5月,足球周报刊发我写的《王俊生近况》短文,是我将长途电话打到王俊生家里,向王俊生表达了球迷对他的问候。王俊生感激地说,谢谢大家对他的关心。他说受伤的胳膊仍打着石膏,缠着绷带,伤势不大见好转,疼得很厉害。目前只能在家边治疗边休息。他说目前足协的常务工作都由许放、孙宝荣以及各部主任和同志们齐心协力合作,许多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
翻开王俊生的回忆录《我知道的中国足球》,节选如下:
我在中国足球协会十年中,曾三次与命运进行了抗争。
1995年3月,一次车祸使我险些失去生命,造成双臂五处骨折,医生断定我将有可能生活不能自理。我与突然降临的不幸进行了顽强的抗争,目前尽管双臂已经部分失去功能,但基本上能做到生活自理。
1996年9月,与我共同战斗整整四年的战友和知音,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许放突发心脏病,不幸与世长辞,享年只有49周岁。我在失去了战友和助手的同时,也失去了把中国足球改革搞得更好的机会。然而,在领导的支持和同志们的帮助下,我在极其复杂的环境中进行了顽强的抗争。
接连两次不幸的命运,使我的身心遭受到极大伤害。我不分白天黑夜地努力工作,身体一天天地垮下去,工作却不见明显好转。而与此同时,我却身陷"信任危机"的漩涡之中。
2000年4月25日,国家体育总局负责人宣布总局党组的决定:"免去王俊生同志国家体育总局足球管理中心主任的职务,任足协专职党委书记。"
为什么被免职?很多人表示疑惑。其实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当上了专职党委书记以后,许多好心人劝我离开足球界,到任何一个单位都比搞足球好。但是我顽强地留了下来。我一次次遭到批评、攻击、谩骂和耻笑,但我仍坚持着,因为我非常热爱足球,愿意为之贡献力量。我对足球只有一个愿望:中国男子足球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我要求自己:"只要能为中国男子足球冲出亚洲出力,不管干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九死一生
我在伤病缠身的痛苦中迎来了1996年。当时,我的双臂刚刚拆下石膏,两臂的功能实在太差。右臂肩关节脱臼,不但使韧带严重断裂,而且骨折部位能否恢复也是未知数,更为严重的是神经系统遭受了损害。近三个月石膏的固定,使左臂粉碎性骨折开始愈合,但左臂却无法伸直,肘关节永远失去了正常人的功能。不少人对我的生活能否自理感到忧虑。
我时常迷茫地看着骨瘦如柴的双臂,看着伸不直的左臂和抬不起来的右臂,看着没有肌肉的、变形的双肩,脑子里一片空白,对眼前和未来都来不及认真地考虑。但是,发生在昆明海埂路上的车祸却经常在脑中闪过……
1995年3月27日,这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天。清晨,我做完早操,回到房间,和平常一样,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西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西服,不仅合身,颜色和谐,而且是吉祥的象征。我穿着它在日本广岛进行的第十届亚运会上取得了一金一银的好成绩。
因为早饭后我要去拓东体育场观看最后一天的甲 B 十二分钟跑的测验,所以在早饭时,海埂基地主任鲁诚亲自为我安排了车辆和司机,并嘱咐司机要注意安全,司机不断地点头:"您放心,我的技术您是知道的,绝不会出任何问题。"鲁诚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询问车况。司机说:"新桑塔纳是中国足协刚刚配备的,刹车和性能都很好。"
拓东体育场能容纳五万名观众,在昆明闹市区。二十五分钟后,我们从海埂基地抵达了这里。
上午的测验十分顺利,各队依照抽签顺序,完成了整个上午的测试。负责测验的领导来向我汇报:"王副主席,整个测验情况良好。下午全部测验结束后,再把具体数据向您报告。"
湖北足协秘书长邀我一同在昆明市内吃午饭,被我婉言谢绝了。因已约好几位教练员在中午座谈,我必须赶回基地。
施拉普纳搭我的便车一起回到海埂。"下午我们一起再去看测验。"施拉普纳边下车边对我说。我点头表示同意。1994年的亚运会结束后,施拉普纳作为中国足球队的技术顾问留在中国一年。他此次来海埂的目的,是协助国家队了解运动员的训练情况。
下午两点,我打电话约施拉普纳去拓东体育场,他乐呵呵地讲:"你的英文有了很大进步,我听懂了你的意思,向你表示祝贺。不过,我下午有事,等事情办完后再去。"施拉普纳躲过了这一劫,看来他比我有福气。我单独乘车来到拓东体育场。
测验全部结束了。国家队助理教练陈熙荣也要回基地,于是我邀请他同车返回。他再三推辞,我硬邀请他上了车。
从参加完亚运会到现在,已经四个月的时间没有和陈熙荣见面了,自然要相互了解一下分手后的工作与生活情况。好像很快,汽车就离开了喧闹的市区。
"我看你这车'油路'是不是有点问题?"熟悉汽车的陈熙荣问着司机。
"这是新买的桑塔纳,不会有问题的。"司机扭过头与坐在他身旁的陈熙荣解释道。
我坐在后排,边听他俩聊天,边看着前方。一辆装满木材、沙石的黄河牌140大卡车在我们车前慢慢地向前驶着。我们的司机按了一下喇叭,脚踩油门开始超大卡车。突然,我感到车子向左急剧地摇晃了一下、两下,然后顺着路旁的土路急驶。车子失去了控制,一会儿碰一下路旁的杨树,一会儿撞一下路旁的电线杆,我双手紧紧抓住司机和陈熙荣座位的靠背……汽车像醉汉一样,跌跌撞撞地向水泥钢筋铸成的电线杆撞去,我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只听到一阵猛烈的撞击声,车轮停住了,而我却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时,车里静悄悄的,发动机已经停止了转动。我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把头扭向左侧时,突然发现在我的座椅上有一只白白的手放在那里,这是谁的手,放在我的座位上?我很纳闷,突然思维又回到我的头脑:"这不是我的手吗?"大脑发出了收回手的信号,没有用,它立刻又发出了用右手协助左手收回的指令,但无济于事。左右手都不接受大脑的信号了。不祥之感立即闪现在头脑中:"坏了,这次我要去找邓朴方了。"
"你们俩怎么样?"我抬头望着司机和陈熙荣。"我的胸疼。"司机回答。
"我只是牙撞掉了,腿撞肿了,其他没事。"陈熙荣回答。
"好,你们赶快下车,把我送进医院,我不行了。"他俩快速下车,却打不开我旁边的车门。后来我才知道,当车头撞击电线杆的同时,司机下意识地踩了刹车,汽车将电线杆撞断成三截。因桑塔纳是前轮驱动,所以当司机狠命地踩刹车后,前车轮停住了,但后车轮还在转动,其巨大的惯性将汽车横扫起来,车的后身直接撞向粗大的杨树。树连根拔起躺倒在马路上,车门被撞得凹陷扭曲。我的位置正是撞击的中心,巨大的撞击力顿时把我震昏了。
右侧的车门被费劲地打开,上来一个人要把我抬出车。
"别动,我自己来。"我大喝一声。来人不知所措,赶忙跳下了汽车。
此时,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我知道出车祸了,我的两臂已经受伤不能动弹,是骨折还是其他问题我不得而知,还不知道身体的其他部位受伤没有。我先动了动脖子,还行,头和颈椎没有出现问题;我又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屁股,活动一下腰部,也很听使唤,腰椎也没有受损伤。我用力抬了一下左腿,没有抬动,左脚被压在司机的座椅下无法拔出来。一股无名火一下子喷发出来,我抬起右脚猛地向座椅踹去,整个座椅呻吟了一下向前移动了五六十厘米,椅背和方向盘靠得很近。后来我听说,亲眼看过这辆车的人讲,这个司机命真大,椅背和方向盘相距那么近,居然没有被挤死。我心里明白,那是我干的。
以后在足球界和昆明海埂基地便流传着这样的话题:王俊生等三人真有福气,汽车撞得稀里哗啦,可谁都没有死。以后要坐车可不能和王副主席一起坐,容易撞车。有人笑着反驳他:要坐车就要坐王副主席的车,平时他工作走在前面,享受在后面,就连遇车祸也是走在前面,受伤留给自己,安全留给别人。
……
艰难的二百米
汽车停在云南省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门口。发生车祸的时间是下午5点35分,现在是6点整。一上出租车,我的上肢便开始恢复知觉,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知觉的恢复愈来愈强烈地向我袭来。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下车时疼痛已开始难以忍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上、脖子上往下流,一会儿整个上衣都湿透了。"怎么了?"医生问。"出车祸了。"我回答。"哪里不舒服?""双臂。""把衣服脱下来,进行检查。""脱衣服?"我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对,不脱掉上衣怎么检查?""我的双臂可能都骨折了,无法脱上衣。"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他对话了,汗水一个劲地淌着,疼痛感缠满全身。"那用剪刀剪开。"医生命令着陈熙荣。
陈熙荣拿起大剪刀:"俊生,我剪啦!"他首先从我左手的袖口开始剪起,"喳喳"的剪布声听起来是那样的刺耳。看着有纪念意义的衣服就这样剪掉,真是可惜。"衬衣也剪?""对,凡是妨碍检查的东西全部剪掉。"
双臂露出来,医生看了一眼,马上开始填单子。不用说他是医生,就是没有医学常识的人也看得出来双臂折断的地方。"请到放射科拍片子。"医生对我说,"你们要先付费。""放射科离这里远吗?"我问。"不远,只有二百米。"医生轻松地讲。"有没有轮椅?"陈熙荣看出我的身体有些虚弱。
"我们医院里暂时还没有。"医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