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遥控阎罗王审案？
文摘
2024-05-15 09:46
上海
一般认为，阎罗殿是阴间最高权力机构，阎罗王自然是最高领导人，虽然有十位之多。但这很可能是个错觉。有鬼君总觉得，地藏菩萨才是冥府真正的领导。换个通俗的说法，地藏菩萨是冥府的精神领袖，而阎罗王则是世俗的王。最近读张总先生的《〈十王经〉信仰：经本成变、图画像雕与东亚葬俗》，似乎也证实了有鬼君的想法，比如，书中说：“十王信仰终又为道教体系、城隍与民间等吸收。佛教传至中土，地藏统领又被置于东岳之下。十王中本有泰山王，其上层又叠加东岳泰山，实即双重泰山或双重东岳了。此时十王信仰实已普及于社会并吸收儒道官职体系，近现代的十王系统文本更常见于《玉历宝钞》。”按照我的理解，地藏进入冥府系统，时，阎罗王已经是行政首脑了，之后的十王演变，是佛教七七斋加上中土三日，再与官僚体系配合形成。而阎罗王最初只是监狱长，看守而已。之后执掌中阴，将审判与刑罚结合起来。冥府实现了两院的统一。也就是说，地藏在冥府地位极尊贵，但很少参与实际的审判，由阎罗王及下属判官等负责。但地藏偶尔也会作为上级指导（非指令）阎罗王等的审判工作。这种微妙的关系可以体会，但直接说出来就不太好了。
唐德宗时期，襄阳城有个下级军官孙咸，暴病而亡，入冥后被带到阎王殿，与一个和尚对质。这怀秀名叫和尚，生前犯戒无数，死后在阎罗殿受审，没有一星半点的善行。丫撒谎说，自己生前常嘱咐孙咸抄写法华经，功德无量。所以孙咸被阴差追摄来作证。孙咸初到冥府，早就懵了，不管怀秀怎么暗示，他就是没有眼力劲，总说自己想不起来有这事。怀秀何他两造僵持不下。阎王也着急了。这时，旁听审判的一个和尚忽然说了句：“地藏尊者语云：‘弟子若招承，亦自获佑。’”地藏菩萨让我传达指示，做弟子的如果承认这事，也能获得保佑。孙咸这下明白了，立刻申明，想起了在阳间抄经的事。阎王一听，证据全了，立刻将两人开释，放孙咸还阳。（《酉阳杂俎》续集卷七“金刚经鸠异”）这个审判的画面，相信很多人都能脑补出来。阎罗王在明处审理，边上的房间里可能坐着地藏菩萨，全程观看审理过程。原被告僵持不下时，地藏菩萨让人递张纸条指点一下，合法捞人的局面立刻豁然开朗。只是这事做得太明火执仗了，台下的交易搬到台面上，吃相有点难看。所以，在孙咸被释放的时候，“地藏乃令一吏送归，不许漏泄冥事”。这个故事中，阎王当然是最后的判决者，但是人人都能看出，真正的老大哥是递小纸条的地藏菩萨。现在科技发达了，用微信群什么的就可以指导工作。这个地位的微妙差别，阳间的人未必清楚，但阎王爷肯定是充分领会的，以至于有个故事说，阎王爷在释放某人还阳时，专门嘱咐他“仍请……画吾形及地藏菩萨像”。就是说，能让你多活几年，虽然是阎王我决定的，但还是要先感谢伟大的地藏菩萨。（《太平广记》卷一百三十六“潞王”）这个问题上，阳间人领会最深的，当然是有鬼君多次提及的抚远大将军、一等鹿鼎公韦小宝。每次立下大功，在康熙面前从来都极为谦卑地表白：“那全仗皇上洪福齐天。”很可能因为地藏菩萨在冥府是最高精神领袖，所以佛教在冥府显得更有特权，和尚到阴间捞人，往往比道士捞人容易得多，有些恃宠而骄的，甚至会在阎王殿撒野：清代浙江建德的司法局长，有个亲戚徐某常年诵《金刚经》。局长去世后，徐某为他做功德超度，每天诵经八百遍。某天晚上，徐某忽然被追摄到阎罗殿。阎王爷说：这个司法局长，生前办事苛刻，是个酷吏，所以到了阴间要严惩。可是正在审理的时候，有金刚神闯进来，大吵大闹，一定要把犯人带走。我们冥府属于冥界神祇，金刚神是天神，中央直属机构的，哪敢抗拒啊。没想到，金刚神竟然直接将其释放。人犯逃脱，我们只能据实上报，查来查去，发现这小子躲到地藏王府去了。我们这才搞清楚，原来是你丫的在阳间多事，念了这么多遍金刚经，所以天神被召唤出来捞人。我只好派阴差去地藏菩萨那里带人犯。地藏知道公事公办，只能让我带走，并且不许金刚神再来捣乱。之所以追摄你到阴间，是要警告你，不许再给人犯诵经了。这次念你是一番好意，所以还放你还阳。不过，因为擅自召唤尊神，这个罪免不了，所以削减你一纪（十二年）阳寿。徐某还阳之后，不到十年就去世了。（《子不语》卷十九“金刚作闹”）文中最后评论说：“金刚乃佛家木强之神，党同伐异，闻呼必来，有求必应，全不顾其理之是非曲直也，故佛氏坐之门外，为壮观御武之用。诵此经者，宜慎重焉。”金刚与《金刚经》当然不是一回事，人犯躲进地藏菩萨府，阎罗王就毫无办法。地藏最后的处理也很有意思，劫法场的金刚并未受到任何处罚，而老老实实念金刚经的徐某，却遭到飞来横祸。果然是“党同伐异，闻呼必来，有求必应，全不顾其理之是非曲直也”。但是，我们还可以换个角度体会，冥府给予地藏菩萨极为尊崇的地位，阎罗王偶尔卖地藏一个人情，却从不让他直接插手冥府基本事务，地藏在冥府的实际权威，多少是要打点折扣的，甚至可以猜测，地藏只是在各种绘画、石窟塑像这类宣传品中占据C位，而实际的政治运作中，他是被架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