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B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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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时期并不快乐，学校不怎样。三年时间，过得浑浑噩噩。
那时，缺乏来自家庭的关爱，敏感而迷茫于隐约显现的性取向。对于周围的反应，更像一只刺猬，时常会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露出一身的刺。
他是少数几个和我有交流的同学，性格温和，相处很舒服，没有压力，有点自来熟的感觉。他皮肤很白，头发长而软地耷拉在脑门上，笑容治愈，脸颊上有明显的酒窝。不像我，时常会表现出强硬的距离感。
第一年的时候我们是同桌，他说，至今还记得，是我教会了他第一首粤语歌，一个字一个字纠正发音，很有耐心。我说，我都忘记了。
他家离学校不远，邀请我去做客，我记得他有一个弟弟，他一边陪我聊天，一边熟练地洗菜，剥毛豆。
他给我打语音电话，我们用老家的方言聊天。我已经很久不用方言了，他说，听起来还是很正宗。
时间过去了20多年，他的声音我还能听出来。他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加国。他说，是去工作吗？我说，不，是Y民。
他说，你走了那么远？我还在老家，打了几十年工，结婚生子，平平淡淡，你知道的，我喜欢平淡的日子。
我说，我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说，只是我没有你那么努力。我说，我只是很幸运，20多岁离开老家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他问我家庭的情况。我大约把A先生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只是没有告诉他，我的“爱人”是一个男人。他自然把我说的“爱人”想象成了一个女性。
我介绍自己的家庭，他按照他的理解来倾听。这样的交谈，大家都很舒服。
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远离家乡，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选择令自己舒服的关系交往，可依然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面对亲戚、熟人出柜的地步。
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烙印，背负着很多，不能潇洒放下。
在小城里，一个熟人遍布的世界里，一个同志的成长过程，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都是体制化的过程。走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有现成的模板，一眼可以看到头。
只是，我不能像他那样，臣服于命运，并找到了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安之若素。我是同志，如果在小城里，过上被驯服的日子，那个过程应该就像是身心剥离，很痛苦，也很残酷。
挂了电话，我就想着，如果没有离开家乡，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像那些小城里的G一样的，过着身心两张皮的生活，在欲望与责任之间煎熬？
这几年做公众号，我听了很多的故事和诉说，对于出身小城的G，他们的苦闷与困境，感同身受。
小城就是那些不能出走的G们的监狱，起初，对它恨之入骨；然后，对它习以为常。时间久了，甚至变得无比依赖，这安稳的日子带来的某种安全感。
小城故事多，但不是每一个故事都那么温馨。
我一直记得电影《立春》里的那个叫胡金泉的舞蹈教师。他想尽方法自我拯救，但他容身的小城并没有因此就自然地习惯与接纳他。到最后，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像根鱼刺一样，扎在很多人的嗓子眼里。
直到进了监狱，他才发现自己踏实了，小城也踏实了。扎在别人嗓子里的鱼刺似乎也被拔出来了。
虽然那部电影的背景是在90年代初，但我想，同样的故事发生在今天，结局也不一定能好到哪去吧。
如果没有离开，我的生活也是有迹可循，大约一开始也会叛逆不羁，到处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后来，学乖了，假装顺从，假装世故。再后来，就真的认命了，到最后，变得离不开。
电影《立春》里最令我动容的镜头，就是胡金泉在监狱里立着脚尖转圈，那是一个对着小城投降的背影。而对于小城里的G来说，顺从才是最好的逃避吧。
我20多岁才离开家乡小城，离开了一种看似安稳的，从20岁就能看到80岁的人生。我只能活这一辈子，我也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而活着，这句话看似潇洒，但对于G来说，真正做到却要经历各种苦痛，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越剧《追鱼》，那个鲤鱼精为了人间的爱情，情愿拔掉鳞片，放弃百年修行。
一些人会羡慕我与A现在的生活，但我想说，我们只不过是没有被生活驯化。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有依从别人的规定生活，而疏懒于思考。
如果当初贪恋安稳，没有离开小城，而是妥协于生活，那个戴在我脸上的面具，也许就真的会长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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