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安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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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有仰望星空了?繁星坠在夜空中,闪耀着金黄色的迷人光芒,如流萤,如灯盏,是夜晚最美的精灵。
爱月夜,更爱星天,这是巴金在《繁星》中真切表达过的,这篇选自于《海行杂记》的散文,与另一篇更为知名的美文《海上日出》一道入选了小学语文课本。在文学史的天空中,巴金又何尝不是一颗耀眼的星星呢?星光闪耀,照亮夜行的路,巴金用他丰硕的文学创作和真挚的人格魅力照耀着、感染着每一位手捧《繁星》的读者。
1904年的深秋,一颗明星坠入了凡间。一位姓李名尧棠的男孩在四川成都正通顺街降生了,谁都不曾想到,这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日后会成为影响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代巨匠。
“成都”二字承载了太多历史与沧桑。都说青史留名的人,是城市独特的坐标。那么去成都,就必定要去拜会武侯祠的诸葛亮。武侯祠,是中国唯一的君臣合祀祠庙,这里刘备和诸葛亮的灵魂永远相伴庇佑着天府之国。拜别武侯祠,我穿行在夜色中,感受着成都迷人的夜晚。春熙路步行街、太古里、宽窄巷子、锦里,处处游人如织、灯火通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锦江上倒映的霓虹灯闪烁着,江面上的点点星光荡漾着,这是成都的浪漫与诗意。成都的大街热闹繁华,成都的小巷静而美丽。从太升路大桥一路向南,走入太升北路不远有个十字路口,向西转就到达了正通顺街。尘封的历史,在这里缓缓开启……
“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正对面的文化墙上,巴金的铜雕浮像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位神情肃穆的老人端坐在藤椅上,眼睛微闭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惆怅些什么。月影打在两旁的竹叶上,今夜又是厚重的一夜,因为这是遇见“巴金故居”的一夜。
“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巴金在《繁星》中这样讲述过去的故事,他在成都的旧家。巴金的故居早已不复存在,那座原为五进三重堂砖木平房建筑,在小小的巴金眼中,是那样的宽大,那样的开阔。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曾生活着李家一家人,还有轿夫、厨子、奶妈、丫环、马夫等许多佣人,最多时有40余人。家里是有私塾的,巴金5岁便进私塾认字。夏天成都的夜晚,天是高的,燥热了一天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夜风带来一丝凉意,在这样的小巷深宅中赏星星,该是多么惬意呀……
星星眨着眼,不说话,守护着大地上的一切。星空下的巴金在成都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时光。我在这条小巷里慢慢地踱步,期待着与幼年巴金更多的遇见。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处相传是宋朝的遗迹——一口双眼井,它是巴金故居最有代表性的遗迹,历经风雨依然存在着。当老年巴金再次回到故地时,曾深情地说起,“只要双眼井还在,我就可以找到童年的足迹”。纵然童年的家一如《家》中的高家大院般封建、冷酷,但是儿时满院的繁星,在巴金的记忆中仍会闪耀出点点柔情。
现如今,从成都到南京,飞机航行两小时便可抵达,然而青年巴金离开家的时候,乘坐的是小小的木船,经重庆,过宜昌,到武汉,抵上海,后又乘车方到南京。很难想象离家的夜晚,在黑暗的江水中缓缓前进的木船上,巴金是怎样入眠的,未来是未知的,不确定的,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可否为今后的生活指路?
星云流转,倚南而落。落在南京,点亮这六朝古都,金陵盛地。夜幕降临,秦淮河畔的微风拂过河面,桨声灯影里,几艘船只静静地泊在河上。月挂中天,夜凉如水。我沿着桥走上去,看河里星辉斑驳,灯影是有的,色泽也光鲜,但比起新街口——南京最繁华的商务街夜晚的明艳而言,秦淮河上的灯影还是柔美的,像当年柳如是的裙带随风而起,微微一抖,抖起无数过客的心波。“乌衣巷口夕阳斜”,乌衣巷小得精致,曲折得美妙,行走其中,看两旁白墙黑瓦的民居,像走在江南水墨画里一般,仿佛转个身,就会有一次穿越古今的邂逅。
当我在南京城内兜兜转转,寻到北门桥时,我看到了立碑上“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几个大字。北门桥曾被称作玄武桥,后以地处南唐国都江宁府城北门而改今名,俗称北门桥。石拱结构的桥身在明代重修过,是南京城内一处知名场所,《儒林外史》里曾频频提到这里:迟衡山、杜少卿“两人同坐了一只凉篷船,到了北门桥,上了岸”。桥北鱼市街,是城内重要的水产集市。现如今,鱼市街两边仍有许多商铺和饭店,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当年,20岁的巴金为节省学费来到南京,与三哥一同考进了东南大学附属中学,为图方便,他们在学校附近的鱼市街租了一处房屋。我走在街上,遥想当年巴金在这里求学的岁月,想着想着,巴金笔下那“寂静的夜”便萦绕在了脑海中:“下面是一片菜园,上面是星群密布的蓝天。星光在我们的肉眼里虽然微小,然而它使我们觉得光明无处不在。”一盏煤油灯,一张破方桌,就是小屋内的全部,而小屋的后门外,一片菜地弥漫着蔬菜瓜果的清香。更远处,星星在蓝天下闪烁不已,它成为巴金寂寞的求学生涯里珍贵的慰藉,指引着巴金勇毅执着地追求光明。
读书时代的人,纵然穷苦,纵然功课负担很重,然而心里却总是充满希望的。在浩瀚的书海中,知识的繁星等待着去追逐。在真理的世界里,希望的繁星等待着去发掘。青年的巴金就是这样的学子,在南京求学期间,他还参加了著名的“五卅运动”。当南京紧随上海其后掀起反帝斗争浪潮时,青年巴金和胡风怀着一腔爱国热血参加了学生游行,这成为巴金青春岁月里明星般耀眼的一瞬。
从南京到上海,再到遥远的巴黎,星星在夜空中漫游,多久能抵达那遥远的欧洲呢?在书上,在梦里,巴黎是那样的梦幻而浪漫,在现实中,巴黎的资本主义发展又是那样的成熟,然而去往巴黎的路途多么遥远啊。整整37天,巴金在海上漂泊,在上海乘坐法国邮船“昂热号”出发,前往法国留学。
海上一日,如人间一年,大海博大宽广而无边无际,船行于茫茫大海上,彼岸在何方?只能抬头叩问漫天的繁星。我曾于上海吴淞码头坐船前往普陀山,这是一条著名的海上旅游线路,乘慢船前往,夕发朝至,晚7点上船,早上7点即可到达。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夜航行中,望着远去的上海那一幢幢高楼,一种离别的苦楚在我心间弥漫开来。当船缓缓驶离吴淞港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还好有水波拖住了我悸动的心。微风拂过客船,广袤的海洋在暗自流动,抬望眼,上海滩的锦绣已尽览眼底,海岸线连绵不绝,夜色中海天如一个巨大的暗舱,而点点的繁星如一束束微小的光源,打在海面上,旋即被海水吞没,星月伴我,我们感知着彼此的存在。
我无法与在海上航行37天的巴金感同身受,一路且思且行,漫长的星夜见证了他思考的力量。他把旅程见闻整理成一篇篇文章,集成《海行杂记》一书。海上没有时间,只有日出和日落,太阳、月亮和星辰交替在记录着日子的更迭,巴金最爱凭栏远眺,看日出,也看星星。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光芒四射的红日喷薄而出,多像东方冉冉升起的光明和希望啊,他热烈地赞美这盛景,用激昂的文字凝结成那篇著名的《海上日出》。而《繁星》里,那“许多认识的星”,则伴随巴金夜夜入眠。“相看两不厌”,看久了,天上的星宿也就成了熟识的朋友,摇荡在大江大洋中,人如渺小的婴儿,船如儿时的摇篮,在母亲的怀抱里安然睡去的记忆涌上了心间。星星是永恒的,亘古闪耀,现如今头顶上闪耀的星星,也许正是儿时在成都夜空中的那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如是,星亦如是。只是等待它的人,即将异国求学,从异乡到更远的异乡,巴金不变的是对祖国深沉的爱,对民族命运深切的担忧。
繁星流动,月光如水,夜缓缓地铺展开来。多少个仰望璀璨星空的夜晚,手捧《繁星》的读者,都能想起多年前,有一位文坛巨匠巴金先生,也无比真切地热爱着繁星,热爱着家乡与故土,热爱着理想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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