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天上只有薄淡的灰云。
最该有月的时候没有月，总归是一点遗憾。
天气亦不似中秋，不是想像中的微冷。
相反的，我坐在软软的藤椅上，有一点燥热。
可我的心，异常宁静，一个人，一张案，歇坐在宽阔的露台。
露台很高，像高高的云台，台基之上，立着一座高耸入夜的画阁。
画阁上的华灯，饱满地亮着，把夜空推得很远。
今夜，无月而有灯，又似乎是一种恰好。
喜欢露台这个名字，一可谓露天之台，二可谓凝露之台。
可纳凉，可赏月，可对酒，可赋诗。
赋诗当有“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当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露台宜在水，宜在野，看月影之波心，望平坦之秋野。
此处的露台，的确临水，凭栏一眺，平静的湖水，正映着灯影与楼影。
去年此时，亦从桥上过，那一夜，水里倒映的除了灯，还有我，还有月。
一轮月，凉凉的晃动于波心，白得好看，白得寂寞。
秋天的夜，尤其是月夜，又似乎该有一点寂寞。
今夜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宁静，只有饱满的宁静。
午间聚会的气氛还在，口唇间，还留着好闻的汽水味。
看见这样真切的幸福，我的心，像一条长年飘荡的船，终于靠了岸。
这样一种充实，是安心，是报还，如同曲折之后的归宿，如同处处恰好的因果。
不必太过言明，怕言不尽道，道又不尽。
爱之所爱，仪之所仪，慕之所慕，本身就是无可挑剔的圆满。
无从说处，便是好处。
人生亦应有一种时候，举杯对坐，欢声笑语，红蜡明镜，月照庭花。
终于是如此，如无数想像中的盼念中的一模一样。
心爱的人，如同高空里静止的纸鸢，放手的时候，已幻化成真实的青鸟，自在飞远。
徘徊于心间的消磨，终于磨成如同暖玉一样的没有毛刺。
曾经紧张得勒疼的手，现在温润可亲，珠玉在握。
今夜的露台，有约亦无约。邀月不来，案上空杯。
人只是安静而长远地坐，软衣薄凉，藤椅吱呀，似乎可以一直坐下去。
空旷的露台，没有月色，只有悄默的声色。
这是一个人的悄默，一个人的声色。
灰色的云空，到底比平日明亮。所谓无月，不过是月在云上，它已拿定主意，只让云见，不让我见。
故今夜一不思乡，二不思人，既无月可赏，便正可赏我的心。
人家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且唱，“晚风拂树画阁外，知我心底是烟山”。
枫林主人
2024.09.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