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似刀，劈开桃花与春水。
秋分亦似，或许用的是同一把。
从此，霜露渐生，木叶渐黄，青山下林烟瘦，粉墙边柿树红。
人间还是同一个人间，只是里面的人，开始今昔有别。
夏天，已是昨日的事，已是去年的事，今生不可念，余生不可逢。
可怜故人多情，仍念着水边的玉簪花。
叹她一抚云鬓，浑不觉空空如也。
暖酒的青碗犹在，剑上的小字未錾，只如今又见远行人收拾箱笼，买舟而去。
渡头的春烟，已化成扶摇直上的白鸟。
来时在河边浣衣的女子，或也已嫁作人妇，新裁罗衫。
我要登高去了，沿着凉露打湿的山径，去登上高高的崖头。
倒要看一看那只顺水漂流的小舟，是如何在薄雾中无情远渡。
秋来如别，只会把一切人事变凉，变薄。
那些留在原地的人，亦只好对灯低眉，心思收窄。
澄净的天空，滑似一面琉璃，叫身陷繁城的倦客看了，不免蓝得心惊，蓝得刺目。
曾记何时，这里当有白袍银甲的少年，为他的故乡勒马一望，亦有远征的汉家军，西风里旌旗猎猎，残阳似染。
后来，大漠里唱：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再后来，戏楼上唱：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秋分，凉露已生。
露珠沾在草叶上，瓜叶上，窝在草心里，花心里，颗颗饱满，清亮。
下地的农人，拿着镰刀，绳子，准备收割禾谷。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的裤角和鞋子，早已被露水打湿。
金黄的谷田，横在碧青的天边，其上，亦可见晓月一轮。
万物还在沉睡，除了几声寥落的鸡啼，和晨风里摇动的乌青的杨树。
多么明净，皎洁的晓月。
既引来一队鸿雁翩然飞过，也让庭院里一个早醒的孩子，隔窗遥望，胡思乱想。
那么银亮的月，挂在天上，一定离天庭很近。看月亮上明明暗暗，应该就是那棵桂树。
只是那砍树的人，捣药的兔子，都去了哪儿呢。想必他们昨晚累了一夜，白天也要睡觉的吧。
这时候，小孩子又忽然想起昨夜的梦。
他梦见自己飞到半空，遇到了久不曾见面的爷爷。
他回头一看，月亮就挂在自己的身后，硕大而白，并不刺眼。再往底下一看，又看见家里的大人，三三两两，走向谷田。
他说：爷爷，我要下去了，得和他们一起去收谷，去干活。
爷爷说：孩子不怕，就让他们去干，你和我坐下来，一边吃果子，一边喝茶。
果然是站得高，看得远。他看见西北的露水，都化成了霜。
他看见遥远的芦苇荡里，秋水澹澹，飞花成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