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暗号,来碗街头打抛饭

乐活   2024-09-03 21:19   四川  



“这条街,出不到生意。”点燃一支香烟,熊三的身影隐没在偌大的抚琴


我望着盘中那几粒孤零零的米饭,迅速用调羹将它们刮拢,伙同着盘底仅剩的油花,一起送进口中,细嚼慢咽,直至最后一丝草本味消失殆尽。



“熊三,你第一次吃打抛饭是和哪个在一起呢?”我问。他沉默了一会儿,答:“这个就免了嘛。”话藏半截,但他心中定有答案,就像他曾经写下的:


“是啊,怀念怎能刻意?一种味,一个人,一切合适时记忆自然会被唤醒。”




见到熊三,是意料之外。


约莫半小时前,我跟着导航七拐八绕来到这里,只觉地址熟悉。


傍晚的抚琴,拼命地制造出声响


有人跨在电驴上愤怒地按喇叭,有人在酒桌上拍案喧哗,有人推车吆喝,有人手摇蒲扇窃窃私语,熊三,挥舞着锅铲,在闷燥的街头,汗如雨下




只见他,头戴鸭舌帽,脚蹬从上个世纪传承下来的泡沫凉鞋,脖缠汗巾,身穿短裤,打着黝黑的光胴胴,比小红书上身着花衬衫,梳着油头颠锅的那人与眼前拥挤、逼仄的光景似乎更加相融。


“成功地被35°C+的高温打回了原形。”他说。


泰焦打抛饭,是他支出的小摊。说是小摊,其实就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三轮车稍加改造。



车子原来是卖一元自选寿司的。熊三接手,花了6000块,该检修的检修,确认没问题了,又把黄色的漆刮了,改成绿色,理由是,“喜欢这生机盎然的颜色”


车子停在一棵从墙里面冒出来的三角梅下,熊三和朋友拿着刷子、勾线笔,把把细细地涂,整整三遍,终于完美覆盖了车身,末了,又加上了条纹雨棚和灯箱店招。



至于菜单,是瓦楞纸壳做的。“猪肉打抛饭18元,鸡肉打抛饭20元,牛肉打抛饭22元,加无菌蛋4元” ,熊三还特地用红色和黑色把文字和数字加以区别。


再贴上几张红底绿字的海报,复古小车,完美出街。





我早该想到它的主人就是熊三,摊子的对面,就是他守了十年的大鸟全牛油串串


几年前,我和朋友来吃过一次,至今记得锅底的醇厚。刚准备蘸油碟,他却端出来个花椒面、海椒面、豆粉三分天下的干碟




新鲜烫出来的牛肉、毛肚、脆土豆,往里一裹,烫的、辣的、麻的,在舌尖群魔乱舞,一下给人干回守着路边摊吃到吐仍觉饥饿的小时候。


熊三是个有意思的人。“80后”,初中文化,16岁就胸怀幼小的心灵步入社会,第一份工,是卖手机


那段记忆,对熊三来说,是一首《光辉岁月》,哭过,笑过,彷徨过,犹豫过,最高纪录一天卖出50台,一路从初出茅庐的菜鸟做到手底下有100号人的总店副经理


那一年,熊三24岁。日子可以继续,升职日记或许也能续写,但他就是想不开,工牌一放,走了。



耍了一年,又和朋友在当时房租昂贵到畸形的盐市口新中兴,盘了家铺子做服装,把一家不足10平米的小店,做到了单日营业额过万


卖串串,是他人生事业的第三次着陆。


店,是和朋友吃火锅吃出来的,那会儿经常一帮人搁家里捞着锅底就开始起哄,“这个味道可以卖钱了”。


于是,大鸟诞生



主打全牛油锅底,坚持用牛骨和剔骨肉小火慢吊高汤,特色菜既有嫩得掐出水的牛肉,也有筋道香糯剔骨肉、老卤结子,漂亮得像花一样的厚切蜂窝毛肚。






不过,让人记住熊三和大鸟的,不仅是串串的味道。


大鸟的柜台上,放着个玻璃防尘箱,里面躺着三台胶片相机:佳能QL17、福伦达R4a、奥林巴斯pen,这是熊三的宝贝。


从2010年起,他就开始自学摄影。“这似乎是每个文艺青年的必经之路,就像刚拿相机那会儿,遇到镜子就会忍不住来一张自拍。”


熊三摄影,也不是埋着脑壳耍个人的。他空了会出门扫街,也会随缘给到店的客人拍照,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在公众号上做活动,给客人送一次性胶片机



这些照片被他打印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列,挂在店里,成为一份很有标识性的装饰。


至于为啥用胶片,他在我的逼问下,说了无数个很装的理由,譬如什么颗粒感、呼吸感、让时间慢下、未知的惊喜等等,就像他写的文字,时不时就会引用几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或查理·卓别林的诗歌。


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经验总结后的废话,真正的答案就是喜欢,无他。



就像刚开始学摄影那会儿,他喜欢过布列松、森山大道、薇薇安、亚当斯、何番这些大师,后来又喜欢过张克纯、冯立……


到现在不管是谁的作品,甚至不管是不是照片,只要能表达客观价值观,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就喜欢


慢慢的,墙上的照片越堆越多,负责端上美味的串串店,也为客人献上了一份难以割舍的情绪价值。


就这样,一家小店的十年,一晃而过。




打抛饭的摊子,是个把月前支出来的,熊三说,别问原因,问就是卷也卷不赢,躺又躺不平,意如其名,太焦


当初大鸟选址营门口,他想着,片区老是老点,好在离菜市近,可以控制成本不说,每天都能买到最新鲜的菜。



开店之后,生意也的确好过,他曾开过一家分店,把老店重装翻新,还搞过一段时间的技术培训,口号是“包教不包会,踏实诚可贵”,也的确为串串界教出过一批从业人员。


不过,即使被很多人钟爱,他始终不觉得大鸟是网红,或者曾经网红过。“真网红的话,要么早就赚够钱另起项目,要么关张大吉了。”他说。




可大鸟,偏偏就像炉子上的高汤,小火慢吊,整整10年


他至今记得它的高光时刻,最忙的那天,80平米的小店翻了54台,熟人光顾,也得被迫排队。而现在,曾经一周来两三次的老客人,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谁也不怪,只能把锅甩给大环境。


在他看来,“挣钱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是赚钱的时代。”挣钱和赚钱,看似一字之差,其实意思相去甚远,而他,不具备快速赚钱的能力,只能靠勤劳的双手,一点点去挣。


庆幸的是,大鸟就是那个让他可以散发出微弱光芒的舞台,也足够他在这个空间里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即使这种现状,或许掺杂着某种悲哀。


于是,为了挺得更久一点,他索性把大鸟串串的营业时间改到周五到周日,其他时间,和朋友合伙,专心卖打抛饭。



每天下午5点开工,晚上10点收工。


曾经的暗号是,“老板儿,把锅儿垛起”,现在呢,一丈开外就清嗓子,“一碗打抛饭,猪肉的”。得了声响,两个老板先是送上一杯柠檬水,便左右开工。


朋友在车子的那头煎蛋,熊三则在另一侧墙头下烹制核心料理。




只见他从大鸟的铺子里端出个竹篮,坨子大的肉渣渣团早已备好,青色的豇豆末鲜红的朝天椒酵过的泡菜辣椒秘制酱料蓬松翠绿的打抛叶整齐排列。


温油过后,食材噼里啪啦排队下锅,一阵复合诱人的香味灌入鼻中,最后再洒下几滴鱼露,便新鲜出锅。



当然,这还不是成品。


端上来的打抛饭,俨然经过了精心摆盘,是两位老板的合力之作




这碗打抛饭的形式,其实有点像泰版盖浇饭


经过炒制后的渣渣肉变成了褐色,配上着色漂亮的豇豆和朝天椒盖在米饭上,刚刚煎好的溏心蛋趴在中央,有气无力。



熊三说,一碗漂亮的打抛饭,会让人忽生切生日蛋糕念头。“用不锈钢调羹缓缓划开半液态状蛋黄,亮黄溏心似火山口冒出的岩浆顺势而下,在颗粒分明的白米饭间隙中渗透开去。”


我还要强烈安利他们家的奶茶,红茶和绿茶两种口味,茶香很足,一喝就知道是拉过的,非常丝滑,关键是,一点都不甜。



奶茶也上了,便可以将盘中食物趁热和转,第一口,外焦里嫩的肉末伴着辛香。它们的和弦还未曾过多停留,便被一股浓烈的草本香抢占。



多嚼几下,香味混着肉脂味,直冲颅顶,提神三分。待它散去,再细细再一咂嘴,椒香与蛋香又双双袭来,与此同时,一丝陌生的味道侵入口腔:清香的,略酸的,有点像柠檬,伙同着姗姗来迟的辣味一起挂在舌尖。


原来,带来这种神奇口感的,是打抛饭的精髓——打抛叶。




作为泰国料理中的常见香草,它有点像我们说的九层塔,我国南方地区的一些菜色会用到类似的草本。


此前,熊三也透露过他的秘诀,除了新鲜的打抛叶,他在秘制酱料里也狠下了这种食材。想要再次体验它的滋味,调羹自然也不敢放下。


第二口,米饭偏多,稀释口中残留的辛咸,冲向鼻腔的是一股“臭甜臭甜”的味道,这是由海鱼发酵而成的鱼露特有的腥鲜,伙同着珍珠米饭的回甘,滋生出怪怪的,有点悲伤,又蛮好吃的口感



它的味道,怎么说呢?


有点像天色渐晚的抚琴,混杂着各家美食店飘出的香味,新鲜的,发酵的,爆炒的,乱炖的,再夹杂着傍晚时分偶过的微风,在湿热的暑气里,散发出影影绰绰的光斑。



● ● ●



会不会就是《食神》里那碗黯然销魂饭的味道?


我不敢说。


但多年以前,熊三的确对周星驰电影里骑着单车送外卖的小人物莫名的喜欢,只是多年以后,他才发现,那时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


人的境遇好像一直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每个小人物都在创造着奇迹。


就好像,此刻的他回想起,自己卖手机的时候曾穿着西装到新中兴洗眼睛,看着一排排的小老板们,心想“你还在虚度光阴”啊;但几年后,自己就成了小老板中的一员,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面前路过的西装商务男们,心想“你还在执迷不悟啊”。


是的,每个人小人物都在创造着奇迹,即使它只属于自己。


而现在,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快跑,兴许还赶得上那碗街头打抛饭






大鸟全牛油串串/泰焦打抛饭

金牛区营通街1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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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牙尖儿

图源丨泰焦老板和他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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