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流浪的艾芜

乐活   2024-08-20 18:45   四川  



1904年,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名字的三位作家,艾芜、巴金、沙汀先后出生。


2024年,今年,同是三人诞辰120周年。


依照日子排序,用一种时髦的讲法来说,艾芜是追求变化的双子座,巴金、沙汀则同属于爱自由的射手座。因性格、经历等多方面因素,也使得他们的创作走向不同路径。


我们曾经寻找过巴金在故乡成都的生活与创作印记。这次,我们来到求新求变的“流浪文豪”艾芜的故乡——新繁清流镇。


8月中下旬,艳阳灼人,清流镇的稻田已泛着不规整的、斑驳的微黄。艾芜的故居处于乡道翠云路旁,被一片片开阔的田野簇拥。


·艾芜故居


艾芜的故居十分轻简,一个小小的四合院,目所能及便是所有。院里有三棵大树,一口不再使用的深井,一边的墙上爬满三角梅。


厢房里展示的无非是饮食起居之物,没有什么别的、昂贵的物品。艾芜,一位作家,过的也是凡人生活。



离艾芜故居几步路旁边是艾芜纪念馆,他一路南下以及后来的故事都清晰、明了的陈列其中。纪念馆有两层楼,站在楼梯口能看见窗外清流镇的田野,蓝的、绿的、黄的……艾芜的石雕矗立在田野中央,平视这片他曾远离的故土。





艾芜,原名为汤道耕,用过汤耘、汤爱吾、沙漠、刘明等十多个署名,其中,艾芜最为知名。


艾芜的祖先是湖南宝庆府武冈州人(今武冈市洞口县),后迁徙到四川清流场,到了第七代高祖父汤德润达到鼎盛,有良田数百亩,汤家算是名副其实的“耕读之家”。


·艾芜故居


10岁前,艾芜衣食无忧,因为父亲早就欠债,很快把分到手的田倒手卖掉,所以,10岁后,他的生活陷入了困顿。家道中落使得这一“耕读之家”无田可耕,“读”也难以维持家庭开销。


·井上的草,门前的树,墙角的影子


艾芜先后就读翠云小学(高庙子小学)、新繁县高等小学(繁江书院)、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在新繁县高等小学时,他就开始阅读《新青年》《每周评论》,以及鲁迅的小说。



后来,艾芜进入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读书,跟沙汀成了同学。离毕业还剩一年,汤家给艾芜安排了包办婚姻,因为不满,再加上受到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和工读互助团的影响,艾芜毅然南行,寻找自己的出路:


他希望去南洋半工半读。


但是,这个想法告知在长春教书的姨表弟刘弄潮后,姨表弟严厉劝诫道:


“这只有拖死在外面的。”


·汤氏族谱与艾芜内外戚谱系


这没有动摇南行的决心,艾芜随后次年就动身了。


“吃的时候,没有桌子,没有凳子,只是像叫花子似的,蹲在地上罢了。这么地吃了一餐,便登上西式的桥头,向北挥一挥手,就同中国告别了,心下没有涌出一点惜别的情绪。”


正是此次长达六年的南行,造就了《南行记》,这部被称为“中国的流浪汉小说”,也成了迄今谈论艾芜必须提及的代表作品。


·艾芜纪念馆


漫长的南行之旅,以成都九眼桥作为起点,艾芜走走停停,途径乐山、犍为、宜宾、珙县、东川、昆明、弥渡、腾冲等地,直至缅甸仰光。


生活、交通条件不同于如今,艾芜那一次的南行很是艰苦,难免出卖气力,在昆明红十字会做过杂役,在野人山茅草地扫过马粪……


·南行的起点,成都九眼桥


偶尔偷闲娱乐自己而写的“东西”,写完了,也就丢了,散了。正经提笔写作,都是到仰光后的事了。


初到仰光,没有钱,也没有熟识的人,艾芜还生着病。全部的财产只有一包破书和旧衣服。一天,客栈的老板叫来印度车夫把艾芜送去仰光大医院养病,还说那里不要什么钱。



实际上,没有这样的美事。等折回客栈,老板马起脸拒绝了他,艾芜就这样被骗逐了。


拖着虚晃晃的身体,坐在店门前,艾芜闭上眼睛。


“那时,心里没有悲哀,没有愤恨,也没有什么眷恋了,只觉得这浮云似的生命就让它浮云也似地消散罢了。”


同店住的云南人十分熟悉仰光,就叫黄包车师傅把艾芜送到了祖籍同省的半个同乡那里。


这半个同乡是一位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令艾芜终身铭记、感怀,后来做了他的老师。他就是万慧法师。


万慧法师是学者、诗人、书法家谢无量的三弟,俗名谢善,字希安,出生在安徽安庆,原籍却是四川乐至。他幼年与陈独秀有过来往,早年留学日本,反对包办婚姻离家出走,在大慈寺削发为僧,后云游四方,钻研佛法,学成后在仰光定居。


万慧法师不但没赶艾芜走,还好好招呼他,并让他住下来。


基于这份感念,艾芜病好后,就替他买菜、煮饭、扫地……本身清苦的出家生活,因需要多承担一个人的开销,也慢慢变得拮据。


·万慧法师以及南行漂泊的艾芜


据艾芜回忆:“大约是看见我一得闲就爱写写吧,他(万慧法师)便问我能不能替当地的华人报纸,写点东西去卖……倘若写得并不过分坏的话,当能大量容纳一些。”


为了抵抗恐慌的生活,艾芜勉强写了一篇小说投到当地报纸,于是,从此开始,零售劳力之外,他开始了“贩卖脑力的生涯”。


如何看待那时自己的文艺观念?艾芜认为并不好:以为这是无足轻重的,也不愿怎样去研究。


改变其文艺观念的是一部电影。在仰光的戏院里,他看了一部好莱坞片子,有一幕外国海军的飞机向中国驰来,轰然投下炸弹。一戏院的观众,包括欧洲人、缅甸人、印度人、中国人,甚至连他自己都拍起手来。


那次事件后,他反省自己,也认清文艺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品。不过,真正决定把一生的精力全灌注在文艺上,那是放逐回国后的事情了。


艾芜回国后辗转福建省同安县曾营,也就是今天的厦门市,他独自到了上海。


20世纪30年代,尽管政治环境恶劣,接受过“五四”洗礼的新青年,或因政治理想,或因文艺理想,争相上北京、上海,这也成为中国大地上的一大文艺景观。


1931年,艾芜去到上海,同年,沙汀也再次来到这座城市;1934年,萧红抵达上海。


·“左联”部分成员


在上海汇聚着鲁迅、茅盾、洪深、田汉、夏衍、丁玲、胡也频等大批左翼作家,并进一步催生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它也被称为“左联”。


左翼作家秉持为底层言说的人道主义精神,其作品注重揭露社会黑暗并进行批判。


一天,偶然走在上海北四川路,艾芜碰见了几年没联系的沙汀。那时候的沙汀还没动笔创作,却已阅读大量世界经典文学自修文艺几年时间。


听闻艾芜那么多那么奇的经历,沙汀劝同窗挚友致力文艺创作,他还做出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举动——邀请艾芜到自己家里住着。两人每天探讨、研究写作,这对穷迫的艾芜来说是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老年艾芜


“我已经倦了,头偏向另一边的时候,他(沙汀)却还更加热烈地说起来,一面伸出手来,摇动着我的膝头,使我又不得不凝聚精神,重新谈论下去。”


受到沙汀的鼓舞,艾芜感动得不得不努力。


两人一起联名写过信给鲁迅,请教小说题材的问题,得到鲁迅的指导。


抵沪的第二年,艾芜加入“左联”,投身“左翼”文艺运动,同年,沙汀也加入其中,后世也将两人并称为“中国文坛双子星”。



因为有沙汀的从旁灌溉,写作的决心和努力在荒漠里冒出了芽尖。1933年,艾芜写作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部流浪汉小说《南行记》,以及行走随笔文集《漂泊杂记》。


《南行记》收录八篇短篇小说,总共七万三千字,写艾芜从昆明到缅甸边境茅草地,以及在仰光生活的两个阶段所经历的、看见的、听过的“一切弱小者被压迫而挣扎起来的悲剧”。


艾芜以底层人物的眼光洞彻世界,书写了各色人物,包括小偷、流浪汉、偷马贼、强盗、烟贩……清丽、湿润的笔调写出南方之南的寥落、野蛮、阴郁。


·《南行记》原版封面以及小说目录


抗日战争爆发后,艾芜还写了不少进步作品,像中篇小说《江上行》的故事背景为“七七事变”,场景设置在一艘启航于镇江的江轮上,描写几个青年知识分子的不同追求、心态,迄今这部小说没引起太多重视。


感动于四行仓库保卫战,他又挥笔写下短篇小说《八百勇士》。


因战争,艾芜从上海流亡到湖南宁远,再到广西桂林。在桂林时期,艾芜迎来创作的巅峰时期,到解放后,他都未曾停笔。


20世纪60年代中期,艾芜应中国作家协会“或者全部都要半工半作、半农半作才好”的要求,回到四川,定居成都,直至离世。





来艾芜故居的那天下午天气炎热,已没有游客前来参观,只有我。


退出来,跟看护大爷聊了两句。老人告知我,他是艾芜的侄儿,连上艾芜,父亲同辈共有五位亲姊妹。艾芜是他的大伯,自己的父亲是其幺胞弟。



老人满脸皱纹,已不再年轻。他向我回忆起,大伯还未迁居四川成都前,尽管自己的生活过得也很清贫,每月会寄来十元钱。那时候,十元钱放在清流算“大钱”,没谁能找得起零钱。


偶尔,大伯因公到成都办事,也会抽空回老家看自家姊妹。那个年代,大家都太穷了,他回来只好跟自己的父亲同挤一个床板。


冬天阴冷,没有鞋子穿,回乡的大伯走前把一双鞋子脱给父亲说,拿去穿,他回到成都就有鞋穿了……


老人热情地对我讲了好一会儿。最后,我问他,你印象里,大伯是什么样的呢?他说,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随后他带我再次走进艾芜故居,细数墙上挂着的汤家族谱。他说,大伯叫汤道耕,而自己叫汤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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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欢歌

未标注图源丨欢歌

参考资料丨《南行记》,艾芜著

             《沙汀艾芜纪念文集》,四川作家协会编

             《沙汀:抛弃“公式”,回归生活》,罗东著

            《在现代与多元中不断前行的上海文学》,杨新宇、金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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