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晚，“都是朋友聊天会”在一苇书坊组了一个关于三星堆的聊天局。
这天是周日，也是巴黎奥运会羽毛球男双、乒乓球男单的决赛日，竟有120多人（线上+线下）参加，真是难得，看来三星堆的吸引力并不亚于奥运会。
主持人开开一直对三星堆感兴趣，之前也办过相关的聊天会，“但现在有新的发现，就想再聊一聊”。因此，他邀请了四川大学在读博士、剑桥大学李约瑟研究所访问学者郭建波，及几位考古领域的青年学者来聊三星堆。
·都是朋友聊天会活动现场
“都是朋友聊天会”是一个跨学科、跨文化的自由交流平台。2022年8月成立，到现在刚好两年。聊天内容包括气候变化、地外行星、ChatGPT、女性主义、县中的孩子等，相当广泛；聊天风格不拘一格，兴之所至即可发言，也可以潜水，非常自由。
于是，在这个“决赛之夜”，我一边瞅着CCTV5，看樊振东大战莫雷加德，一边听大家聊三星堆，享受到了双重的“精神按摩”。
·大青铜面具 商代（前1600-前1046）
就差那惊鸿一瞥
作为一个三星堆老粉，开开觉得三星堆最近的发现有一些新鲜点，比如青铜器上的丝绸残留物，大众对它的认知很少。“大家知道的三星堆都是已经出土且陈列的文物，不知道它们埋在土里的时候，上面还有丝绸，并且那个时候居然就有丝绸诞生了。”
郭建波是一位考古工作者，曾参与了三星堆祭祀区的文物发掘与保护。从2019年起，他开始做三星堆青铜器和丝绸的科技考古研究。他的工作就是提取祭祀区的织物样本进行分析。样本有两种：丝绸残留物和丝蛋白信号。
·1986年，青铜大立人出土现场 图据©郭建波
·1986年，三星堆发掘两座器物坑，出土青铜器、金器、玉器1800余件 图据©郭建波
丝绸残留物，指有明确经纬组织的丝织物，大多数小到肉眼不可见，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而丝蛋白信号，是一种通过生物学反应得到的有无丝织物的信息，是不可见的。比如一个祭祀坑，通过生物学的验证，检测出有丝蛋白信号存在，则表明坑中曾有丝绸残留物。
三星堆祭祀坑的丝绸残留物非常多，从1号坑到8号坑，目前已经发现了100多段丝绸残留物，包括绮、绢、纱等六大类。郭建波展示了几张丝绸残留物照片，在显微镜下是经纬交错的残片，最大的仅有3.8×3.1毫米，肉眼看不出来，很容易错过。
·戴金面罩铜人头像
丝绸的发现意味着什么？郭建波说，在《华阳国志》《蜀王本纪》中都记载了蜀王蚕丛教民养蚕的故事。而其他地区的遗址中，如河南双槐树遗址、殷墟的器物上也有丝绸残留。所以，考古人员推测作为同一时期的三星堆，肯定也有丝绸存在，况且有这么多传说和文献记载。
另外，四川的蜀锦蜀绣，往上溯源，虽然还没法与三星堆联系起来，但起码已有了实物可考。再往后，春秋战国时也有丝绸发现，能否串联起从古蜀至今的四川丝绸史？
往大了讲，关于南丝路的问题，成都是否真的作为南丝路的一个起点？当时是否有了以丝绸为主的交易对象，或者以丝绸为实物货币的现象存在？这些都是郭建波思考的问题。
丝绸附着在青铜上，是个特别的现象。目前尚未在其他器物上发现丝绸。青铜与丝织物关系密切，因为铜锈有抑菌作用，可随丝织物生长，最终融为一体。在古代，丝绸有很多功用性，郭建波推测，青铜器上的丝绸作为祭祀品的可能最大。
那么，作为祭祀品，它有没有什么信息透露？特别是文字信息。与三星堆同时期的殷虚，发现了甲骨文，但为什么三星堆有如此发达的青铜文明，却没有文字？这是许多三星堆迷们最关心的话题。
·金面具
郭建波说，如果有文字，最可能附着在有机质上，是否有可能在丝绸上？丝绸是祭祀品，会不会有什么“祭天之文”？他感觉应该有。
他确实找到一些证据，比如丝绸上有红、黑、白、黄等各色颜料存在。他想象：丝绸为载体，颜料为墨，书写工具类似于毛笔。
“三者都聚齐了，就差那惊鸿一瞥。”
文明的相似性
陈一雷毕业于剑桥大学考古系，研究方向为文化遗产社区与社会人类学。三星堆3号坑出土的神树纹玉琮，让她看到了中华文明早期在不同区域的交流性和连续性。
她以自己熟悉的良渚遗址举例。良渚遗址为距今5300~4300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遗址群，以精美的玉器闻名。
·玉琮
“作为标志性的玉礼器，玉琮是良渚文明的首创。良渚之后，玉文化辐射到很多地方，比如西北至黄河上游的甘青地区。良渚玉琮外表是弧形，到齐家文化变成了垂直造型，和三星堆的非常相似。”陈一雷说。
我突然想到，参观广都博物馆时，看到一段古蜀王的介绍：据说蚕丛是黄帝的后代，来自氐、羌大族。氐、羌族人为古蜀先民，或由西北甘青地区、长江流域两地迁徙而来。那么，在远古时代，史前文明也是可能有交流沟通的。
·玉刀、玉璧、玉钺
“如果细看的话，三星堆玉琮上刻画了重要的精神崇拜符号：神树。其实神树纹玉琮和良渚玉琮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比如都是先民沟通天地的法器。
良渚玉琮中间的射孔，以及三星堆的神树，从周围的刻画符号和组件来看，是一种旋转上升的形态，学者们认为，先民就是通过这样一个旋转的中轴来和天地沟通，所以从象征意义来说，玉琮和神树的功能是一致的。”
陈一雷还介绍道，良渚玉琮上刻有神鸟符号，三星堆出土的神树枝头上也立有神鸟，两个地区可能都把鸟视作一种人神沟通的使者。从这个角度看，虽然良渚文化和三星堆文化之间隔了2000年，但在精神崇拜上仍有一定的相似性。
·扭面跪坐铜人像局部
在城址布局上，陈一雷也看到了异曲同工之处。最新的三星堆考古成果披露，三星堆新发掘出了手工业作坊功能区。三星堆古城，分为南北两部分。北边有宫殿区、手工业作坊区，南边是祭祀区，马牧河从中穿过，把世俗的行政空间和宗教的祭祀空间分开了。
“其实良渚的世俗空间与宗教空间也有一个区隔，分成了很多功能区，比如墓葬区、宫殿区、祭祀区等等，这也是文化间的一种相似性。”
·三星堆文物，从上到下：金面具、青铜太阳轮形器、巨人面具、跪坐人像 图源©灵动ANNA
三星堆一些玉器上的纹路刻画的精细程度，让人叹为观止。三星堆与良渚的玉器制作工艺是否一脉相承？是否能从图像学的角度去理解这个交融关系？
陈一雷说，不仅仅是三星堆，在中原等地都有玉器，如果能把这一条线串联起来，将是一个非常宏大，也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自1986年发掘出青铜神树、青铜大立人以来，几十年来，三星堆不断出土的文物震惊着世人，刷新着人类审美和想象力的天花板。
这使得三星堆越发神秘。
由此引发出许多有趣而无法解答的问题，比如：青铜器的铸造地？巨量象牙的来源？因为除了象牙，考古学家没有在遗址中发现大象的骸骨。又如海贝，如何溯源？……这些都是一团谜。
·铜跪坐人像
所有的谜团，最终都指向一个问题：三星堆到底是什么？
郭建波回顾了一代代学者所做的努力，以及取得的成绩。
5年来，他像一个侦探一样，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显微镜下的蛛丝马迹，满怀耐心地勾勒着这部无字天书的故事线，就是为了那石破天惊的一瞥。
·图源©灵动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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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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