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中国绘画不论工笔还是写意,都需要一些涵养功夫的,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耐性。写意的耐性,以徐文长和八大为首;而工笔画到了仇英,达到耐性的巅峰。
仇英所处的年代,和文艺复兴早期的尼德兰大师们接近。他们都谦卑、虔诚、工稳地在很小的尺寸上,经营着旷古绝今的视觉奇迹。你看仇英最好的作品,和梅姆林的小宗教画,不约而同的精美流畅。
仇英对于前代绘画,特别是两宋,那是诚惶诚恐。这也和当时的文人复古风气有关。我感觉他是拿了南宋的技术,做北宋的功课。
如果你看过仇英临摹南宋的小册页,会特别服气他那细如毫发的心思。若是再仔细看细节,他用笔之轻松,简直就是在画大写意,从容且轻松。
仇英所处的时代,正值朱元璋开科取士,讲究“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他这样一个基本不怎么读书的手艺人,在文化圈里可以成功,就太有意思了。
由此可见,画画这个东西,就是个体力活儿,人家身体好,能做,活儿扛得下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得认。
仇英《莲溪渔隐图》局部
仇英投胎的地方好,苏州,当时大收藏家大画家都在这。仇英虽然出身非常微贱,是个粉刷匠,但是他的天赋,很早就被当地名家发现。画家教给他手艺,使得他绘画的基本功更偏向吴门,特别接近文徵明。
也可能是气质使然,这两个人虽然社会地位迥异,在绘画的精工态度上,非常的契合。
仇英的寿命不长,对于他来说,画画就是个可怕的体力活,不仅需要灵巧的双手,还得搭上全神贯注的精力。如果所有的中国画家,都学习仇英的工作态度,那么平均寿命恐怕要减少三十年。
可仇英在不长的寿命中,留下了令人咂舌的大量作品,其中很多就是为收藏家做的临本。
仇英《摹清明上河图》局部
我一直偏执地认为,仇英没有想象力,甚至也没什么创造性,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超越时代的万世师表。
但是你看他的画,每一张都是精品力作,都是他用体力、武力、智商、经验值拼出来的,是拿命换的。所以今天,随便哪个博物馆得到一张真的仇英,都要额手相庆。
仇英《双勾兰花图》
技术上,明朝一个仇英,清朝一个任伯年,现代一个陆俨少,都达到了一种高境界的从容和轻松。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