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古典好几年了,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贝多芬。从小到大,他给我的刻板印象都是那句,“我要扼住命运咽喉”中的悲情英雄形象。虽然伟大,但是这样的形象让我紧张和严肃,敬,而后远之。
不过,最近琢磨问题多了,也经历了一些人事后,突然有了一点顿悟。我一直在想,他拿什么武器在跟命运搏斗呢?偶然听到的第 23 号钢琴奏鸣曲,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热情”。一下子,那些以前听不进去的东西,突然生出了意义。
什么是热情?是饱满的热气腾腾的生命力,能与虚无对抗的生命力,是内心里面情感最本真的袒露。
因为本真,所以强烈而具有穿透力,是越过理性,把自我交给情感来带领,是自由而舒展的生命,是爱,是欢乐,是对生命的渴望,是意识到己身脆弱,依然要拥抱生命的固执,是被苦难夺不走的光明与意志,是在污泥里也要歌颂美。
今天看《交响情人梦》,正好播到高冷天才男主,指挥贝七那集。他努力让一群专业水平欠缺的二流乐团,把每个音抓准,直觉上却感到失去了音乐的东西。可在中二女主弹钢琴的瞬间,无意被她身上那种随性状态所迸发的能量击中。
因为不功利,她把自己交托给情感,音乐如同泉水一般流淌出来,男主几乎陶醉其中。而后他放弃之前的打算,不再打压乐团成员身上的热情,加入摇滚的东西,甚至在一些华彩片段,洒脱地把玩各种弦乐,整个演出意外地完美。
这个顿悟酝酿得太久了。我忽然觉得,贝多芬是多么地平民化啊。他看到了这样的热情,生长于每一个人身上。
欢乐颂,本质就是每一个渺小个体生命热情的汇聚。它可能微弱,可能犹疑,断断续续,甚至被生命的重锤狠狠敲碎,但是热情不灭。点滴的热情,一点点试着探出头来,彼此交汇,彼此传染,竟能汇聚成极乐的海。
我误解贝多芬太久了!他是一个多么温柔亲切的人,他不是紧张和严肃的,他的温柔是在痛苦的抱持里,滋养出来的。听贝多芬不需要正襟危坐,而是要让身体放弃抵抗,顺着情感流动起来。
因而我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不喜欢卡拉扬指挥贝多芬,他举手投足间的猛烈与严肃,是做作出来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小克莱伯指挥的贝七,萌得一脸,因为他的姿体是欢乐的,他的手便有了奇妙的魔法。
艺术从来都不该是板着个脸的,不是书斋气的,也不是学究式的。一落书斋,就有了姿态,脱离了生命的树。艺术本身便是生命的召唤,是扩张的热情,如同掘井一般,挖掘出人们藏在深处的同样的热烈。
而真正的艺术家,不过是这么一群人,他们内心深厚的热情如同一块磁铁,能够把每一个普通人身上的热情拾掇起来。攒到一定时候,聚沙成塔,汇流成海。
我又想起电影《窃听风暴》里的一句台词。在艺术家弹奏热情奏鸣曲时,他说了一句话,大意是,被这样的音乐感动过的人,怎么会残忍呢。
是啊,一个能够被热情召唤的人,内心有泉水,有大海,有星空,在流动,怎么会残忍呢。只有热情是不会被任何人和苦难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