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川||周韬其人

周韬，乃我初中同窗。上学时唤作周小文，读卫校后更名为周韬，想必是寄望其办事周到、富有谋略。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自八七年初中毕业至今，悠悠三十七载已逝，期间杳无音信。直至二零二四年，我们才有了微信联络，从此常交流，互诉衷肠，感慨人生的起伏跌宕。

同窗时期的周韬（周小文），那可是眉清目秀、英俊非凡。然而，二零二四年十二月重逢时，他已步入中年，头发开始谢顶，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闰土”，尽管依稀能辨出往昔模样，可若置于茫茫人海，还真难以一眼认出。不禁令人慨叹：岁月果真是把无情利刃，将生活的苦涩与无奈，深深镌刻在这个农村汉子的面庞。

周韬聪慧过人。初中时，他成绩出色，尤其数理化堪称优秀，唯独英语稍显薄弱。因家境贫寒，虽考上新邵县二中，却交不起学费，只能初中毕业就去学医。听他讲，年近半百，还通过自考拿下了湖南中医高等专科全日制大专文凭。

周韬其貌不扬。个子不高，还谢了顶，酷似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火云邪神。

周韬为人正直。初中毕业后，他系统钻研中西医知识，成为一名乡村医生。上世纪 90 年代，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一位亲戚带他到湖南凤凰县修长潭岗水电站，一待就是五年，未曾回过家。在一家水利建筑单位，他全权负责仓管物流兼医生一职。当时，内地工人月均一百多到二百元，而他月工资达 1200 元，还有兼职医生的收入。用他的话说，每月至少 1500 元以上。换作旁人，或许还有其他额外收入。但周韬刚正不阿，工作严谨，账目清晰，三年查账，哪怕一颗螺丝钉都明明白白，分毫不差。查账会计都赞其人难得。我曾打趣，当时我在邵阳市一家效益不错的国企上班，你一个月至少顶我五个的收入。还有，掌管数亿元材料的采购与仓储，大权在握，早该发财。周韬却淡然一笑，说他坚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至今也不后悔未取那些不义之财。

周韬命运多舛。95 年凤凰水电站项目完工，一时没了更好的去处。97 年无奈南下广东打工谋生计。那时的广东，改革开放春风劲吹沿海，内地国企纷纷破产倒闭，南下打工潮风起云涌。然而，女工好找工作，男工进厂却艰难。周韬的打工之路异常辛酸，几次南下，不仅没找到工作，还曾被广东治安人员抓去东莞樟木头。提及当年打工经历，周韬只能苦笑，直说往事不堪回首。

周韬跟我唠起他的打工经历，眼里满是沧桑。他去过广东三次，东莞、深圳都待过，还进过新兴欧亚抛光厂。那时候，广东查暂住证查得特别严，刚到广东的人，忙着找工作，哪能马上办好暂住证？周韬就因为没暂住证，两次被抓到樟木头。被抓后，要么花一大笔钱赎自己，要么就得去强制劳动一两个月，甚至更久。人生地不熟，遭了这两回罪，一般人早就放弃了，可周韬偏不，他咬咬牙，继续在这艰难的生活里闯荡。

后来，周韬进了一家玩具厂干喷漆的活儿。一进厂，就交了二百块押金，工资押一个月，身份证也被扣下，吃饭还得自己掏钱。他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两班倒，时不时还得加通宵，天天吃散装方便面。眼瞅着还差一个礼拜就干满两个月，能拿到辛苦钱了，流水线拉长却故意刁难他。周韬气不过，跟拉长吵了一架，结果被炒了鱿鱼，工资也没要回来。两个月白干，还倒贴了不少钱，最后还是找东莞虎门的同学借了200块，才有钱坐车回湖南邵阳老家。

回家后消停了一阵，可生活的压力又逼着他出去。他又去广东一家私雕花厂，活儿太累，对身体伤害大，没干多久就辞工了。1999年，他在长沙做小工，扛一百斤沙子上九楼，一担才一块钱，一天扛二十担，连着干了二十多天。结果吃自己的饭，包工头还跑了，二十多天的力气全白费。2002年，他不死心又去广东新兴抛光厂，干到2005年，那工作环境比下井还恶劣，戴口罩都挡不住灰，鼻孔里挖出来的全是黑的。钱没挣到，身体却垮了，这下周韬彻底没了外出打工的念头。

经历这么多波折，周韬最后只能回到老家，当起乡村赤脚医生，再种种田，勉强维持生活 ，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周韬这人，心里头装的全是大爱。

2020年，新冠病毒突如其来，瞬间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可周韬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这场全民抗疫的战斗中。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战士，日夜忙碌在抗疫一线。2022年，新邵的第一例确诊病例出现在他负责的村子里。那一个月，他几乎没合过眼，白天挨家挨户排查，嗓子都喊哑了，晚上还得统计各种数据。做核酸的时候，他总是最早到现场，帮忙维持秩序，引导村民。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快打上疫苗，他又是宣传，又是组织，一趟趟地往村民家里跑，苦口婆心地劝说。

后来疫情全面放开，周韬自己也不幸感染了。他整个人虚弱得不行，脸上直冒虚汗，全身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咬着牙坚守在岗位上。他说：“这时候大家都需要帮助，我怎么能倒下。”到了2023年4月，他落下了严重的新冠后遗症。记忆力大不如前，有时候看到天天见面的熟人，名字就在嘴边，可怎么也叫不出来。心率也极其不稳定，一会儿跳到120，一会儿又飙升到130、140，心脏还时不时地绞痛，两只脚又酸又乏，走路都成了难事。为了调理身体，他四处寻医问药，找中医开方子，前前后后花了一两万才慢慢好转。我问他这些费用有没有报销，他苦笑着说：“全是自己掏的腰包。”我又问他：“要是以后再碰上这种事儿，还会冲在前面吗？”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神坚定得让人动容，斩钉截铁地说：“那肯定会啊！”

周韬不仅心怀大爱，还特别重情重义。

2024年12月中旬，我辞去了在浙江台州一家企业总经理的岗位，回老家给父亲办80岁生日宴。忙完这事儿，我专程去他老家所在的民主村看他。他一听说我要来，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那热情劲儿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他特意陪了我两天，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有说不完的话。后来，他还约上初中班主任周宗荣老师，我们一起驱车10公里去游玩长寿清水村。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到了他家里，他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招待。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说：“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庆祝咱们相聚。”我赶忙告诉他，因为身体原因，我已经戒酒两年了。他也不勉强，笑着说：“没事儿，心意到了就行。”随后，他拉着我在民主村四处转悠，带我看遍了村里的山山水水。他边走边给我介绍村里这些年的变化，哪个地方新建了房子，哪条路重新修过。

黄珠村有我们老张家的坟山，我六七岁的时候跟着爷爷来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模样都变了，可我还是能依稀辨认出大概的位置。周韬陪着我在那儿待了好久，听我讲小时候的事儿，那感觉就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儿时的记忆一下子都鲜活了起来。有这样的朋友，真的是一辈子的幸运。

周韬这人，对别人好，对父母更是孝顺得没话说。他父亲走了好些年了，老母亲年纪大，还卧病在床。他哥哥常年在长沙打工，照顾母亲的重担就落在了周韬肩上。他媳妇也特别贤惠，两口子一起把老人照顾得妥妥帖帖，乡亲们都忍不住夸赞。

周韬朋友多，整个坪上，不管走到哪个村，都能碰上熟人。只要一提起周医生，大家都竖起大拇指，说他为人实在，孝顺又热心肠，是十里八乡的好榜样 。

周韬这个人，打心眼里透着善良，做事总是规规矩矩，对父母孝顺得没话说，心怀大爱，对谁都热情满满。命运好像总爱捉弄他，遭了不少罪，可这些坎坷半点没盖住他人性里的闪光点。生活再苦再难，他对人的那股热乎劲儿也丝毫不减。

他真的太拼了，干啥都全力以赴。我总想起这么一句话：职业可不分高低贵贱，只要踏踏实实干正事，哪怕是剃头、唱戏、缝衣裳，都不丢人。可品德却有好坏之分，要是胡作非为，就算当了大官甚至皇帝，那也是遭人唾弃。周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但他身上的这些好品质，就像黑夜里的灯，亮堂堂的，让身边每个人都忍不住赞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