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新年的第一场雪成了牛村“乡村舞台”的背景，“新农村建设迎新联欢会”正在村部前小广场进行着，小品《聚集俄乌冲突》成了网红直播打卡点。
一位光着头穿着汉服的年轻“尼姑”拿着纸巾掩着耳朵，纸巾上沾满了血迹，对戏的是位衣衫不整有些精瘦的“乞丐”和一位主持人，几个吃瓜群众在旁边打CALL。“尼姑”和“乞丐”刚“干完架”，干架起因于杠精“俄乌冲突”。近期俄罗斯向乌克兰发射了“榛子”高超音速导弹，“乞丐”说普京这招干得漂亮。“尼姑”旗帜鲜明，说大鹅是帝国主侵略者，正义永远不会缺席。主持人说，关注国际大事本身没啥毛病，但家人们的嘴巴应该有边界，人家出轨也好，翻车也好，与你有半毛关系？打输了受伤住院，打赢了赔钱坐牢，出人命了还得偿命！
“家人们，让我们唱起来，歌唱祖国的繁荣昌盛山河壮美，歌唱牛村的风清气正风景如画，歌唱牛村新农村建设春色满园硕果累累，2025年——瑞雪兆丰年。”主持人一锤定音，“尼姑”立马丢了纸巾指挥开锣，“叫化子”随行敲起了锅盆饭勺搞起了“伴奏”。“尼姑”是牛二的老婆，叫化子是牛二，主持人是我。牛妻还真“网红”，用巴陵戏翻唱自家的前身今世，展望乡村振兴的美好前程，还做着直播带着货。
一条沙河畈中而过，将牛村近3000亩水田分成南北两半。牛二家住在沙河北岸，田在南岸。2013年初，牛二从父亲手里接过牛家的10多亩水田，一直种到了2023年底。那年村上喊出“科学种田，中国碗装更多中国粮”口号，牛二自信自己是种田的行家里手，田没交种田大户。事实也就这样，同样的种子同样的地，牛二家的“崽”总比种田大户的多得多。虽说谷不值几个钱，但牛二家很快乐。老把式庄稼人牛二，在开发老婆上却欠火候，自结婚至今10来个年头，老婆的肚子就不见窿起，到头来村人还给牛二家送了个“绝户”名。牛二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觉还年轻，一门心思着想多卖几担谷多挣几个钱，这事以后再说。牛二媳妇有点儿小抱怨，抱怨牛二没把自家搞成“种田大户”。现如今乡村振兴，村上没几户散种了，都多种经营了。养鸽的成了鸽王，种菜的成了蔬菜大伽，养猪的成了猪老板，还集团公司呢，还把周边的种田大户都兼并了。养猪公司总裁牛老八，村人都叫他“猪八戒”。“种田不愁肥，猪屎猪尿闯开用”，这是牛老八在牛村广播站打出的广告语，喷红漆的广告牌还立在大路旁，“种田大小户一视同仁，猪猪屎尿不花一分钱！”
牛二在鸽老五的鸽子厂做零工。鸽厂占了牛二家的山地，牛二与鸽老五是发小，牛二有时忙不过来还带上老婆去，多是定期清理被处理掉的鸽子。养鸽子真他妈赚钱，崽鸽挪窝到出厂，冬天20天夏天18天。让牛二更感神奇的是，所有处理掉的鸽子，不论成年鸽还是幼鸽，大热天丢在垃圾场，一年半载不臭不烂，连绿蚊子都不想惹。鸽子全是灌药长大的，什么催生药保鲜药牛二不知道。牛二也不想知道，只要能拿上工钱。就这样不经意间，牛二在鸽厂挣的比自家种谷的钱还多。也就在这不经意间，牛二的嘴巴出了问题。“牛人鸽老五，养鸽多快省；光鲜不臭烂，一本又万利。”这些本该吹鸽老五的话，周边客户却听成了另外一种味。鸽老五要开掉牛二，牛二质问为什么？鸽老五说不为什么。牛二与鸽老五吵了起来，牛二可能占了上风。
牛二占了上风还是被炒了，回家后找老婆发脾气。牛妻宽解牛二，东方不亮亮西方，有双手哪儿都有活接？于是，牛二夫妇进了村上牛绿的蔬菜大棚。大棚好向百亩，种的全是芹菜。这芹菜比那鸽子还灵性，早晚往它身上各喷一次药，三天就可以出棚。有次牛二老婆当着同伴的面笑牛二，说那芹菜杆比老公下面的还粗。牛二来了火，给了老婆一拳。牛二从不打老婆，这一次没忍住，自己下面的东西再怎么细，比那一掐就脆的芹菜杆还是金刚得多的啊！
“你他娘的，老子操了你这么些年，就是斯茅帚在盐石壁上抹上一把，也会弄得几粒砂子下来，你可好，连个屁都出不来！”
“狗屁！我还正想跟你说呢，是我不行？我查手机了，我这手还有你那手，都戴手套了，全烂成这样子，这都是喷菜药害的，我不想做了呢，你想发财你发去。生不生娃子，你本来就不上心！”牛妻对着牛二就是一顿喷。
“我怎么就不上心？我都操你10年两个月了，这才几天？找不到屁眼就说那东西没缝！”
“10年两个月，3650天，下了732次种，我都记了，你以为你尿的是增蛋宝是赤霉素？自从种上那田，你存心不想要娃了！我去卫生院查了，卫生院说我多坤，下不了蛋!”
“说多生，怎么又下不了蛋？”
“不是那个生娃的‘生’，是土旁加申时的‘坤’。卫生院还说，猪吃了‘俺散酸’（阿散酸）和‘落克三生’（洛克沙砷），这猪粪猪尿，人一接触就会‘散架酸胀’，就下不了娃，即使怀上了也是塌鼻子短嘴唇。”
“你超牛婆了啊？”
“你才是！你诚心急着要过娃吗？”
“那时养不活，现在能养了。”
“现在还养个屁！你要养到外面养去！”
“那我去找猪八戒。”
“让他跟我养？”
“我呸！他只做这断子绝孙的事！”
牛二找上了牛老八。牛老八几句话将牛二顶了回去：“放屁！让我来来试试，看你堂客能不能下蛋！哆哩巴嗦，你告去呀！”
牛老八这般理直气壮，气得牛二回家后还昏着。
“猪八戒这自信，是他自己编造的谎话自己还真信了。我支持你上告！”还是老婆能共穿裤子。牛二相信政府，先是打了12345，又从村里到镇上，再从镇上到了县上。牛二要求本不高，田他坚决不种了，要求补偿。
政府还真的管了，问题解决得让牛二相当的满意。牛老八也高兴，一举三得，泄粪场大了10多亩，上面的补贴除去田租还有多的，粪道埋管子接去河下游了，起南风臭也是臭牛村下游了。耽误牛二家生孩子，给3万块补偿。不过，听说这笔补偿是上面下到村里的困难补助，村上都给牛二家了。牛二并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也顾不上。
牛村就这样迎来了吉瑞呈祥的龙年2024年。幸福满满的牛村踏踏实实赶超着漂亮国，起码不像漂亮国那样随便让子弹飞。牛二夫妇过上了“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夫妇俩龙年正月初八进城，租住在一家小区的小高层。正赶上官方刊文大力鼓励灵活就业。牛二随大好形势揽下三份活。凌晨3点至6时半负责小区前那节街道的清扫，6时许开着二手车电动车（用补偿金所购制的），护送4名小学生去一所小学，白天或上半夜在小区当保安。
生活一旦“溜”起来，人的各种想法就来了。牛妻特例将那台破电视机整得像成电风扇，整天对着自己吹。牛妻想要个娃，这愿望越来越强烈。牛二对要生孩子似乎也有点儿热切了，只是心有余儿力不足，手机与电视上都说，这全是坤遭的罪。牛妻倒还有希望，说不定有朝一日来个“人造的”。牛妻这么想着，便走进了小区对面那家妇产科医院，牛妻一个远房表姐在医院当医生。
见牛妻想生娃，表姐很是兴奋，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她说：“蜜蜂和蚂蚁繁殖率忽然明显降低，意味着会爆发瘟疫；蟾蜍和老鼠突然群体出动，一定要地震了。中国新生儿出生率已低于抗战时期了，那是生活压力比敌人炮火更残忍。”表姐告诉表妹，“现在入院的孕妇少了很多，过去托熟人塞红包才能抢到床位，现在搞反了，产院要拉生意甚至推出优惠政策‘生小孩，送婴儿车’，可业务还是一路下滑，没人敢生呢。我们院的一楼租给了火锅店。”走出医院时表姐说，牛妻理论上还有生育的可能。
回家路上，牛妻刷视频解闷，正好刷到了牛二妹妹的抖音。牛妹背着3岁女儿在镇上送外卖，把母爱彰显得启明星般如此亮度，被网红拍下后上了“视频”，下面评论全是“加油，好感动”，那一排排双掌合什的酒，把老铁们醉成了人肉电池，给大众牛妹一家续航。
但很快牛妹家“塌房”了。牛妹夫妻俩带着孩子在镇上打工，牛妹老公得了一种怪病，牛妹随便夫尽可能四处问诊，都不见效果。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积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钱花了不少。牛妹在网上刷到了这么一则新闻广告，西欧一个叫“华得莱”的小伙生病了，在一家医院只花了30块人民币就痊愈出院，他专门发了视频感谢中国，“中国真好，感谢中国，我的眼睛很好，感谢中国人民，友谊万岁！”
牛妹夫妇俩觉得这家医院肯定不错，便不远千里赶了来。结果与牛妹夫妇想像的有点距离。当牛妹陪着老公去拿检查结果，发现医疗费竟不是30块而是30万块，这对牛妹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趁牛妹去找医生，老公想都没想，干净利索地翻过医院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就这样牛妹家的小妹妹毛毛没了父亲。当牛二夫妇提出将毛毛带进城上幼儿园时，牛妹没理由反对了。
这后的一天，城里五六所大学的学生，排了20公里长队骑车去吃“开封灌汤包”，整个城市群情振奋。牛二送学生返回小区途中，被一位抖音网红当街拦住，告诉牛二这是“素随”，就是街头随兴采访，多流行于抖音平台。牛二知道老婆喜欢抖音这玩意儿，自己没有刷过没出过镜，正好赶上自己下午两点保安班，有点闲时。
问：“你为什么不去排队买‘开封灌汤包’？”
答：“很想吃灌汤包，听说要排整上午整下午队的，没空闲。”
问：“人生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答：“清晨扫街，早上送娃，白天晚上守传达，让人家看上去我们的人生朝气蓬勃。”
网红很满意，末了还指导牛二摆拍了个“胜利手势”婆丝。
牛二回小区，正在小区搞清洁的老婆特别告诉牛二，楼上黄姨刷到了牛二街头受访的抖音直播，问“开封灌汤包”在哪买？黄姨等不及了想吃呢。
“你是说楼上那只母狗黄妮，除了生崽它还会玩抖音？”牛二惊讶，“我以为只有你会玩呢。”牛二不忘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谁呀谁呀，你昏头了吧，脑子进水了吧，一早起来没洗嘴。楼上的黄阿姨，不是毛毛喜欢的那只狗狗黄妮。黄妮会生崽呀，你去买‘开封灌汤包’给我吃呀，我给你生几窝！”
“今年流行不生孩子，流行开车撞学生。”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毛毛那幼儿园门口安防撞石墩没？装了几排？”
“你有没有新鲜的？难道你那小学没装？”
“4排。”
“你是不是想当‘造反派’？告诉你没门！你那破东西硬不起来使不上劲！”
“我呸！你整天刷抖音不看好孩子，是不是想刷个金棍棒吊到下面自己舒服自己啊！”
“最近你喝多了猫尿是不是上头了啊！就你3份事？我烧茶倒水弄饭做小区卫生，还要照看毛毛，我少了哪样？！”
“毛毛看好了吗？毛毛像个‘造反派’！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妹都会找你拼命！”
“外甥像舅，一个德性！”
毛毛妹妹调皮，牛妻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毛毛自己爬上桌打开电视，电视上放着郭德纲与于谦的戏——
郭德纲：我拿棒子去抢劫判三年；我又拿刀子去抢银行，结果判五年；第三次我空手去抢！
于谦：结果呢？
郭德纲：被人家送了回来，人家说我是神经病！
牛妻上去啪的将电视机关了，一巴掌将毛毛拍得哇哇直哭。
牛妻在家可管着毛毛，但毛毛进了幼儿园就管不上了，毛毛与小伙伴打架，用笔头将人家孩子眼给戳瞎了一只。
这事幼儿园负主责，牛二夫妇次责，没教育好孩子之过啊，让人家孩子致残，就得赔钱！
牛二夫妇凑钱赔付，受伤孩子父亲却等不及了，冲进幼儿园，搂着孩子就疯狂砍杀，边砍边骂，“他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活”。半分钟不到便是4死4伤。
“你他妈怪其他小孩子什么事，要砍就砍我家毛毛砍我啊！”牛二喝了两杯后破口大骂。
“牲畜！你也是牲畜！！毛毛不是娃？”牛二妻骂牛二，都是人命呀，全是父母身上的肉呀！
牛妹不放心不下，将毛毛接走了。牛二家又得赔钱，惨案是牛家娃引起的！
“我们道歉，我们谢罪！再多的钱我们赔，我们倾家荡产来赔！”法庭上，牛二夫妇向被害者家属跪地谢罪，然后抱头痛苦，仿佛自己就是凶手。
牛二家搬进了小区10来平米的地下室。牛妻依仗着年轻在一家洗足店当起了洗足女，钱自然比小区清洁要多，而且时不时还有人邀请她喝酒吃饭发红包。
牛二也恋上了酒，大都掏钱买两块一斤的散装酒。喝了酒牛二开不了“校车”，便接替了老婆小区卫生清扫这份事，还是3份工。
在小区对面妇产医院一楼火锅店，有个“摩托男”请牛妻喝酒，知道牛妻目前的境遇后，特别为牛妻介绍了个来钱快又好玩的活。摩托男告诉牛妻，他是市摩团的一个小头目，只要加入他们团队，在摩团做“陪游”，每天下来可挣千元大钞，游山玩水还上免费的，“陪游”也很正规工作。这一石三鸟的事，陪吃的表姐医生也特别支持。
“新鲜好玩刺激，但有点儿危险。”当牛妻正式穿上了“摩托媛”服成了“摩团陪游”时，摩托男说。
“没什么，天下没有陷饼可掉。”牛妻说。
“这就对了，何况是大馅饼！只是……”
“有话直说，我能挺住。”
“野外都是帐篷，就一张床，得睡在一块。”
“团队不是还有女陪？不都有帐蓬？”
“你要的是大饼。”
牛妻沉默着。
“不说话就是认了。”
牛妻仍沉默不语。
摩托男还想说，突然被牛妻打住：“你见过那个良家妇女在家门口挂个“良家妇女”牌？我只想尽管还债。我不想别人说我是骗子！”
这回轮到摩托男无语了。
陪游过程并不复杂，要说复杂的话，牛妻挣得的比摩托男说的还多。摩团手每晚凭手气抓龟配对，带上各自的女陪游进各自的帐蓬。有次帐蓬搭建“天池”跟前，她望着几只捕鱼鸟发呆。这捕鱼鸟喉咙上带着钢圈，辛辛苦苦捕来的鱼必须交给主人，自己只能吃小鱼小虾果腹。她望着望着就哭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只捕鱼鸟，她哼着《捕鱼鸟歌》。
2024年有多个摩托网红都在人世留下了“最后瞬眩”，他（她）们美丽的交通事故将老铁们的手机照亮。牛妻唱着她自己新编的《捕鱼鸟歌》从帐蓬里冲出来，自己骑上一台二手3层新的“幼狮摩托”，毫不例外的出现在牛二的手机里时。
我想对捕鱼鸟说
磨难是生活的部分
劳作是我们的快乐
太阳不死的火焰
会照耀每个角落
会把雪融化
会带着我们一起飞翔
牛二望着手机里开着直播唱着歌的妻子哭了。牛妻由陪摩党变成了“摩托媛”网红，她边直播边做些带货，货带得最多的是牛村蕌头、野芹菜、土牛肉土鸡蛋以及塘鲜鱼。
2024年农历底的一天，牛妻骑着摩托接牛二回家过年。牛二所居的社区和小区物业特别的为牛二夫妻打出了“回家过年真好”的横幅，引来了街头网红的直播。网红问牛二，在哪过好年？牛二说：“牛村，老家乡里年味重。”
乙巳蛇年是聪明机警的一年，牛村人用新时代的脑袋来应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会蜕皮的蛇代表着蜕变和重生，牛村人会在进一步脱贫致富中获得生机。五行告诉牛村人，乙巳对应佛灯火命，新农村建设中的牛村人，定会破除迷信握有自己的命运，定会成为牛人！
农家的三眼铳响了24下，算是对2024年的告别。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成了牛二夫妻的直播背景。2024年像一朵雪花嗖地在脸上融化，2025年在雪兆丰年里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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