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二十一世纪初，转业军人胡生分配到内地某省沙州市一家国企机关工作，本想凭着一腔热血，在企业打开职业上升通道，干出一番事业来。多年以后，胡生发觉，同入职的、后来的许多同事一个个在依草附木中改头换面，知白守黑后来居上，舍得“孩子”的套到了“狼”，尽管他们当中有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之徒，却照样吆三喝四呼风唤雨，趾高气扬干起了副科长、科长……而同事们眼中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胡生，因“前期投入”不到位，又单打独斗不愿随波逐流，加上嫉恶如仇棱角分明的性格使然，任是如何脚踏实地锐意进取，在新闻宣传中一枝独秀，却始终在普通科员岗位上原地踏步！
随着时光流逝，胡生早已过了提拔年龄，多年的“媳妇”最终没有熬成“婆”！若干年以后，在职场上不谙世事混得一塌糊涂的胡生，看破红尘潜心钻研写作，临近退休时，在文艺领域开出一朵朵“寒门野花”。
小说披露的是某些内地国企结党营私、任人唯亲的不正之风，痛斥管理者谄上欺下、利欲熏心的庸俗阴暗，抨击职场明哲保身、贿赂公行的中庸浊流，针砭一些人在职业发展中投机取巧趋炎附势，认同传统企业约定俗成的歪门斜道，甘愿入乡随俗推波助澜，颠倒人生价值观的黑白属性，助长贪污腐败等歪风斜气，暴露出内地国企在改革进程中“刮骨疗毒”的紧迫性、彻底性、复杂性、艰巨性。
小说激浊扬清直面人性善恶，正反素材并驾齐驱，从清新自然的层面原汁原味大力弘扬真善美，从扶正祛邪的高度一针见血无情鞭笞假丑恶。
第四章、人心不古
一天，办公室副主任秘书王不亭打电话给胡生：“王总要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提拔果多人都没有我的份，如今找我还有什么事？别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胡生听说王剑找他，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心情忐忑轻轻地敲开了王剑办公室的门。
王剑靠在一张可旋转的黑色高背沙发上，依旧一脸春风笑容，伸手指了指偌大红木办公桌前的皮椅子：“胡生，找你谈一下心，怎么样？”
胡生毫不客气地坐在皮椅上，心想：假惺惺的装腔作势充好人，真不知廉耻！你收了我一万多现金，还有历年逢年过节送上的高档烟酒和茶油等土特产，摊上这么好个机会不帮我，钱也不退给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痛快吧？这次没有你的位置，心里多少会有些想不通吧？”王剑一脸若无其事，没有等胡生回答，他又轻描淡写接着说：“不要太在意，没关系的，今后机会多的是。”
说他胡生没有情绪是假的，面对一把手惺惺作态的关心和发问，他有情绪又能怎么样？
“王总，我年龄也不小了，今年已满三十六岁，四十岁之前如果连个副科都搞不到，就没有什么混头了，我认为自己还是有实力的，您如果在乎我的话，我觉得您可以学学其它地州市兄弟单位，设一个副科级的新闻中心，挂在党委办，我来当这个新闻中心主任，可以说凭我的本事，保证不会给您丢脸。”胡生话中微微带着一丝直截了当的愤懑。
王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讪笑：“提拔的事不要操之过急，在追求进步上，你不够大胆泼辣，步幅迈不开，思想放不开，工作能力强是一个方面，为人处事到位了，有些东西自然就水到渠成，我看你别的事不要想那么多，端正心态，好好工作，我再送你八个字——赤诚待人，灵活处事。”
胡生暗想：我的“工作”还要怎么“好好”？这么多年来，现金加上物资折合，再怎么算也有三四万了，你嫌少至少应该将现金退给我，烟酒等实物不退也就算了，不帮我也不能让我亏本来着，真不够意思！
隐隐约约听出了弦外之音，胡生嘘地轻叹了一口胸气，嗯嗯着退出王剑办公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怪哪个呢？谁叫自己出身草根一簇，兜里寒碜拿不出更多真金白银，要不然也砸他个五六万，有钱能使唤鬼推磨，有钱那鬼才听吆喝，那磨才推得动，一万二万砸下去只冒了个泡泡——把我喊到办公室来接受你那口头安慰，真晦气！
怨归怨，工作还得继续卖力，一段时间后，胡生波澜起伏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同办公室的米群英这一次虽然没有提拔，但她挪了个好位置，调到人事科去了，她沾了老公的光，她老公被贾市长看中，从报社调到贾市长身边当秘书，听风声传米群英是王剑有意安排先到人事科坐等排队的，准备下一步起用。
这样一来，党委办就剩下胡生和杨主任两人了。
上下班路上，有多嘴的同事跟胡生开玩笑说：“老杨还有年把就退休了，米群英也调走了准备提拔，如今党委办就剩下你，是不是王剑在有意给你扫清障碍？下一步你接班的概率比较大，看样子，王剑对你还不错，想必是有意给你制造天时地利人和，给你来个一步登天，直接当党委办老大。”
也有同事反驳：“打摆子，那倒不一定，空出的科员岗位说不定早就有人排好了队，主任位置就更俏了，退下来难不成就不能调个人过来接位？县公司一些年龄偏大的领导也在排队，削尖脑壳想往市里靠呸，关系不硬扎的话，这个就很难说。”
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没有人打搅，有时候干脆门一关，喧豗声也少，对于胡生来说，算是暂时获得了一个理想的静静思考的干净环境，任他天马行空纵横驰骋，总结成败得失，梳理喜怒哀乐，调节心态情绪，生活赋予了他太多的艰辛坎坷，时乖命蹇艰难竭蹶，笔端积聚了太多的写作素材，他腹中不时涌动着翻肠倒胃的悲悯愁苦，深感现实生活中人心惟危独木难支，他想拥有更广阔的平台，可是自己饮冰如檗无根无系，面对残酷现实无能为力，叹职场水深恨自己流浅，经历人生一回回刻骨噬心的阑风伏雨，胡生感觉思维特别敏捷，自身的遭遇就是故事，身边的险恶就是小说，构思下笔一气呵成，文章一篇接一篇，如决堤潮水般涌出。
这样的日子没过上二三个月，那天杨主任进来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胡生说：“小胡，你到办公室也快四年时间了，进步蛮快的，有些事讲不清，你也不要操之过急，机会总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不要气馁，慢慢来。”
杨主任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不知道吧，从大客户科新调来一位叫章兰的女同事，接米群英位置，负责党建。我看你是个性情中的实在人，就透露一点消息给你吧，这个女的相当不简单，你今后为人处事要隐晦深沉些，与她一起共事要注意分寸和策略。举个例子给你听，你就了解这个女人了。早些年我们一起出过差，有一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窗户一打开，发现一男一女亲亲热热相拥着从小车上下来，进了宾馆大门，我仔细一瞧，这一大早从外面通宵鬼混回来的，不是章兰跟司机还有谁？”
杨主任看胡生睁大了眼睛，又小声地告诉他“小胡，下个月我退二线了，正式办退休手续之前，人暂时还挂在党委办，感谢你这几年对我工作的支持！来接我位子的是西山县公司的管治理局长……”
胡生一下子从杨主任口中听说到这么多事，他眼睛睁得灯笼大，这一刻，他真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单位人事上这么多公开不公开的信息，如果杨主任不跟他说起，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默默无闻埋头写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看来，今后要学会适当关注单位一些人事动态了。
望着杨主任开门离去的背影，胡生眼中有些迷茫怅惘，有些若有所失！虽然杨主任没有帮过他什么大忙，但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老主任身上，胡生学到了待人接物方面不少守经达权的经验，老主任工作中任劳任怨的敬业精神，生活中勤俭节约朴实无华的品质，令胡生百感交集心生敬仰。
胡生尤其佩服老主任噬骨入髓的深邃眼光！
那是二十一世纪初刚兴起私家车购买之风，胡生因为长期过量饮酒，肝脏长出一个大肿瘤，是医生在体检中发现的，初诊怀疑为“癌症初期病灶”，后经专家会诊确定为“肝局灶性炎性增生”，虽然暂时属于良性肿瘤，但日后有可能慢慢转化为肝癌的概率，为避免病变发生，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手术在所难免。
胡生熬过那场痛苦不堪的生死浩劫之后，感觉生命无常，灾难不期，正如古语所云：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加上大竞岗中“小打小闹”操作不当，与一本万利的科级管理干部失之交臂，胡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叹，就决定七凑八借准备先买一台八万多块的小别克私家车过过车瘾，提前享受生活再说。
胡生向杨主任借一万块钱时，杨主任很痛快地拿出钱给他，但同时也劝他：“小胡，我看你还是先集资一套大面积房子再说，听说工会下个月牵头马上组织最后一次员工大规模集资建房，何不趁着现在六七百块一平方的低房价，交个首付再集资搞个大面积房子再说，房子这东西只会越来越贵，车子则相反，属于消耗品，更新换代又快，只会越来越贬值。”
胡生坚定了买小车的决心，就不置可否地点头敷衍着杨主任。
接下来的事验证了杨主任的眼光，那就是房价果然像春天的竹笋般一个劲地噌噌上涨，今年一个价，明年又是一个价，而小汽车则反其道而行之，价格像晚霞落日般越来越接山气地气，慢慢走入了大众家庭消费，款式也越来越多样，价格也越来越低廉。虽然胡生提前消费，比单位大多数同事们多享受了几年小汽车生活，但小汽车超前消费缩水贬值和房子升值叠加，这个算盘一拨，胡生发现自己还真是白丢了一套单位集资的大房子，关键是这次集资是单位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范围集资建房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他胡生八万多的车子开了五六年后，换车时只抵到三万块钱。
公司里大部分人过着按部就班的上下班生活，不少有条件的员工下班之后就无所事事，大量空闲时间无处打发，他们三五成群凑到麻将桌上，轮流“坐庄”埋单，或牌前桌后“抽水”吃喝，天长日久，胡生发现，公司上下那一群群苍蝇逐臭的群体，不约而同自动结成一个个圈子，有些圈子里还可以看到副职领导和不少中层科长副科长们的身影，后来老的退下来后，陆陆续续补缺提拔的干部，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他们朋党比周抱团取暖，裙带关系脉络清晰，或老乡或同学或亲友，时间一长，各种关系跃然纸上，鱼带鱼虾拖虾一呼百应，难怪杨主任喟叹：“如今世道不像他们年轻时那个年代了，看思想红不红？看表现好不好？凭真本事吃饭，现在世道变了，提个人不讲这些了，只认圈子和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么沾亲带故根基深厚，要么舍得花钱送礼。”
公司中也有少数几个跟胡生率性天真志同道合的青年男女，他们平时爱好舞文弄墨琴棋书画，经常羞羞答答地拿着文稿请胡生帮忙修改，不管文字水平如何，胡生都热心相助有求必应，一字一句一段给他们分析讲解，有些思想的作品，胡生修改后就推荐到相关报社发表。除文字外，胡生也喜欢音乐，跟这些有才华的同事一起交流切磋，胡生才真正感觉到人生意义，正如高尔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文中说的那样：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
有二三个经常请教胡生写作功夫的年轻同事进步很明显，陆续跳出通讯公司到政府机关当公务员去了，比如营业厅的甘小英，走出去后考上公务员，又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调到市政协给领导当秘书，后来成了秘书科长。服务科的刁玲，与甘小英一样，也是胡生手把手地教出来的，因为文笔老练功底深厚，后来成了沙州日报的编辑部主任。
这或许也是圈子原因吧，一棵好苗，还要降临在适合她生长的一块好土地，他们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生长的好土地，而胡生自己，因为入错行当，又没有大胆走出去，空有一身屠龙之技，注定了后来日子的欲欲寡欢。
胡生知道工会的章兰，这女人天生一张妩媚动人的杏仁瓜子脸，眼若三月桃花，靡颜腻体雾鬓风鬟，更兼伶牙俐齿能歌善舞，常常刻意将自己打扮得风情万种娇艳无比，属于“千古一怒为红颜”那种让男人神魂颠倒回头率很高的那类型女人。
章兰来办公室后，就有同事乜斜着眼睛提醒胡生：“小心你身边那狐狸精，吊拐的，天天摆在你面前诱人骚味，你就是柳下惠也让你自持难禁，就看你消不消受得起？别忘了，她可是有来头的女人，妖气很浓，浓到让你乱怀不止，套路很深，深到让你摸不到底！”
果然，人们惊愕的嘴唇还没有合拢，二个月不到，公司里就连续下了二个红头文件，一个是提拔章兰为团委副书记，另一个是提拔章兰为党委办副主任，而且这两个职务都是章兰调来党委办后，因提拔她而重新设置的副科岗位，企业流行称作为因人设岗。
一下子弄到两个职务，虽然都是副的，但真让胡生吃惊不小！看来，同事们的玩笑话不是空穴来风！日子一长，他隐约听到说“章兰与王剑的关系非同一般”。
正如一些同事说的那样，对于章兰——没有她不敢做的，只有你不敢想的。
章兰呢，本来就是一个不安分的角色，乌纱帽一戴，立马就变得高人一等颇指气使。
章兰刚来时，只写些党建方面的日常材料，工作相对轻松，没事时就抓起桌上的电话，翻着一个蓝色《通信录》小本，找朋友天南海北神聊，当着胡生的面也不避讳顾忌什么，叽叽喳喳旁若无人，不怕吵着一边谋篇布局深沉思考的胡生。
来办公室时间长了，煲电话粥多了章兰也觉得乏味，时不时就把目光盯着埋头写作的胡生瞧来瞧去，看胡生在大报小报上出尽风头，今天一篇明天一篇，像玩魔术般的“雪花飞舞”，她羡慕得如坐针毡，便跃跃欲试也来了神，抓耳挠腮，也学着胡生样子，东写写西画画，从报纸边缘抄着地址邮箱往报社寄稿，可就是每每有去无回杳无音讯，她这才知道写作不是件谁都可以说做就做得来的事，需要很深的专业造诣和长期积累，而且功底、悟性和勤奋三者缺一不可，章兰就在一次次如泥牛入海的望眼欲穿中知难而退。
党委办管宣传，在党委办任职不能写文章无形中是个笑话，章兰当上副主任后，不甘心保持无所作为的沉默，于是在某一天，她桃花眼一扬，硬着头皮对胡生开口道：“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胡老师，你接二连三地上那么多稿子，快手快脚真了不起！你知道，我们公司一年一百二十篇的上稿任务，担子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蛮重的，这样吧，我建议你新闻方面的稿子署名时也时不时把我的名字带在你后面，我观察到报纸上很多新闻稿件署名都有一两个，有些还好几个呢，我估摸这是一些单位为完成上稿任务需要，想出的凑数办法。胡老师，我们也可以模仿他人，这样的话，一篇稿子往上报时我就可以按二篇来算了，让我也沾沾你这大师的光，稿费我不要，你也没有亏什么，你看这样子可以么？”
胡生生来最痛恨这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投机取巧之徒，加上章兰一来就破了党委办从来没有副主任、副书记二个岗位的先例，乌纱帽是叠着戴，凭什么你一个屙不出戥子星滴屎的熊包，一来就一把捞到副主任兼团委副书记两顶乌纱？撑的撑死饿的饿死，自己在党委办呆了四年多时间，众所周知，起早贪黑像老黄牛一样不用扬鞭自奋蹄，脚踏实地成绩斐然，在新闻宣传方面贡献天大地大，却一无所获，比不上你一个吹枕边风的，无功受禄你凭什么……一想起这些，胡生心里就有一百个不自在一千个不服气。
胡生没好气的硬梆梆地答道：“章兰，写作是一种来不得半点虚假的脑力劳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写作风格，我的稿子有我的思想，你的稿子有你的思想，两种不同思想怎么可能在同一篇稿子中体现？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也是极不严肃的事，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我做不来，不脸红害臊脖子粗才怪。你可以努力学着写，我可以指导你，今后，你写的稿子我愿意帮你修改并推荐到报社，至于说我写的稿子后面加个你名字去凑数糊弄上面，这种玩虚的事很不光彩，内行人一瞧就晓得道道，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章兰听后，立马脸红到脖子根后面，被胡生几句噎得不再吱声，尔后一把抓起桌上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跟别人闲聊，借以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害臊和无地自容。
胡生是个不解坨而又耿直执拗的血性汉子，加上潜意识里本来不把吃软饭的章兰放在眼中，几句见血封喉软中带刺的话往桌面上一撂，也不管她章兰那厮受不受得了，自己只顾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依然伏在电脑桌前奋笔疾书。
孔子曰：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这话一点不假。
章兰是个有心机和手腕的女人，她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有恃无恐变本加厉，慢慢地架空了科主任老管，老管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早就从大小事儿上看出玄机，与从麻将桌上听到传闻如出一辙，章兰与一把手王剑的那层关系不分彼此如胶似漆，加之自己再干几年也到了五十五岁的卸职年龄，凡事就装聋作哑由着她一手遮天，这么大年纪了，早已经看出世事混沌，自己也不想再去争权夺利趟这潭混水，落得图个清闲自在，无权一身轻，他不像胡生那样英雄气短锋芒毕露，少不更事弄性尚气。
木秀于林风必趋之，去你棱角，看你如何锋芒？对于胡生，章兰是如鲠在喉，自从在胡生这里碰壁讨了个没趣后，章兰心里很不是滋味，上下级关系摆在桌面上，你胡生想躲也躲不掉，她明里暗里开始朝胡生发难。
尽管胡生还蒙在鼓里，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日子又回到同门对桌，但自打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以后，隐约之间，他开始觉得与章兰在共事节奏上，有些龃龉不合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了！
小人特别是小女人一旦得势，嫉贤妒能暗箭伤人的阴招比心怀叵测的男人还邪恶，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的红眼病比鬼蜮伎俩的男人还恐惧。
党委办的大小事情，无论跟胡生从事的宣传工作有没有关联，章兰总是趾高气扬地使唤他，她可不管胡生正在伏案疾书有没有功夫？怕不怕打扰中断？那命令式口气常常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独断专横不容置喙，胡生晓得自己桀聱不驯像火药桶像烈马野牛一样的个性，他极力忍耐着不跟章兰小女人一般见识，有时真替自己捏着一把汗。
一次，市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到公司来指导党建工作，公司牛副总牛森林作陪汇报情况，由章兰主持座谈。胡生倒好茶，摄完相后，就回到办公室完成一篇尚未结尾的新闻稿子，报社要得急，他只好中途悄悄退场。
正写到酣荡时，章兰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责问：“胡老师，你跑哪去了？不赶紧过来加水，市委领导在这里，想给我难堪，是不是？”
章兰这口吻像是小姐在训丫环。
胡生也没好气的，针锋相对忍不住发飙：“加个开水这么点小事，章兰，你自己不晓得倒？还要找个专门端茶倒水的来伺候吗？”说罢，气呼呼一把撂下手下电话。
手机铃声又响了，胡生一瞧是章兰打来的，干脆懒得理睬。
胡生想，我年纪比你长，资历比你老，才学比你深，贡献比你大，你有背景算个铞？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就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作威作福把我当丫头使唤，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瞧瞧自己是不是王母娘娘？也不拿把大秤称称，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是流氓我怕谁？懒得去搭理你，怎么着？
王剑又要下县了，胡生照样扛着摄相机跟在后面。
这一次王剑要到一个紧挨着外省的边缘县，他要去一个偏远的基层通讯网点调研，需要跨过一段十多公里的外省高速，王剑是一台S牌照省内免费特权专车，在外省却不能免费，收费员要求王剑的车交费后才能放行。
王剑一脸愠怒，冲胡生怒吼：“你这个记者跟着来当摆设的啦？推一下动一下像尊庙里的泥菩萨，还不赶紧下车取证抓拍，S牌照的车也要交费？笑话，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胡生从未见过王剑在外面公共场合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这一刻，他彻底看出了王剑人莫予毒目空一切的一把手脾气，只是平时被他时刻笑脸相迎假装慈悲的道具掩护着，不跟在他身边，一时还发现不了。胡生从王剑青筋暴突的脸色中，感觉他似乎在借机宣泄着内心某种对自己的不满情绪，他有些委屈，有些憋闷。
后来，每每上下班路上碰到王剑时，尽管胡生跟从前一样，主动迈步上前跟他打招呼，但王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冷若冰霜距人千里，高兴时点一下头或嗯一声，不高兴时就冷峻着脸眄他一眼，算是应答他。有一次周末加班，妻子也值班，胡生带着六七岁的女儿来办公室，电梯中被王剑撞见，他就绷着脸对胡生说：“以后小孩子不要随便带到办公室来，影响不好，公司不是幼儿院。”
胡生从王剑阴沉冷酷的表情里，明显感到自己与王剑的关系开始一落千丈寒气逼人。
从不久前的中层管理干部大竞岗，到专横跋扈因人设岗，违反组织程序提拔章兰，后来又先后陆续提拔了人事科的米群英、办公室的陈朵朵等人，连前后两任司机秦民、韩冷也明目张胆提拔为新设的副科级车队队长、后勤科科长。
车队队长秦明这个人就更是成了员工们茶余饭后揶揄讽刺的话题了。
“这个队长当得有意思，连个字都是歪歪扭扭，比小学生写的还差，打摆子甲。”
“狗日的，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宰相家人七品官嘛。”
“这叫‘封口官’，懂么？在领导身边跟屁虫当久了，不该看的不该听的落满了一肚子，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把柄落在身边人手里，说平衡也得，说打点也行。”
“吊拐的，开这么多年的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得要慰劳慰劳。”
车队爱调口味的褚宁跟胡生扯起秦明一件落下笑柄的丑事。
王剑的小车轮胎在高速路上爆裂，秦明打了个要求更换轮胎报告：
敬爱的公司领导：
九月三日下午，我小心意意开着王总的车正在高速路上跑的飞快，只见两边的树木拼命往后跑，王总坐在后排闭着眼睛打着睡意，突然拍的一声报竹响声，小车剧列地摇动了两下，我赶快稳住方向，不敢采急杀车，采急杀车怕车子翻车，随后只是慢慢地不断地采点杀车，才终于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王总这个时候也早被吓醒了，登着眼睛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可能是车辆轮胎报了，王总让我抓紧换轮胎，我说好的，就马上拿出后备相里的轮胎重新换了新轮胎，就这样，车子才慢慢开回公司里。一回到公司，我就赶快将这个事情写成报告，考虑到领导人身安全第一，还是到上海原厂去购买轮胎为好，请领导批准费用，重新从原厂买一个轮胎寄过来。
车队九月四日
我的天，有这种格式的报告，还错别字连篇！胡生笑得肚子都疼了。
对后勤科长韩冷的指手画脚就更尖锐了！
“后勤科科长韩冷果个崽就更不要谈了，物资进出果么重要甲位置，理所当然让给自己身边人，也只有身边人才枕得安，果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嗨，果个就叫回报，德不德才不才都冒麻子关系，只要你听话忠诚会摇尾巴就要得。”
“霉打的，这年代，要么送到位，要么有背景，有本事不用你地球照样转，怎么着？”
“这么个见利忘义欲望无边的家伙，王剑也敢用，真是刚愎自用我行我素搞惯了。”
这韩冷身上也有说不完道不尽千奇百怪的笑话。
韩冷每次跟王剑到县公司，总是拿着雁翎当令箭，暗示县里给王剑送土特产，有时自己还要双份，次数搞多了，县公司的人对这号来头十足打着领导招牌的司机有些厌恶，也清楚这些老油条司机爱沾小便宜，但宰相家人七品官，尽管心里十分不情愿，表面上装作唯唯诺诺心神领会，都知道领导身边人无论如何不好轻易得罪。
公司利用自有门面装饰，搞起了一个三层的豪华KTV歌厅，由实业科负责管理，韩冷就经常打着王剑的大旗去签单唱歌，实际上大部分应酬都是自己一些狐朋狗友，真正因公接待客户单位没有几次，这还不算，每次唱歌，韩冷总要点上一大堆的啤酒饮料、瓜子花生等食品，直到桌子上放不下为止，唱完走人时，就从身上口袋中扯出几个大塑料袋，一把将剩下的大堆酒水大把食品打包带回自己家里。
后来，韩冷的胆子越来越大，尤其是干上后勤科科长后，由于市场竞争激烈，上面明文规定不再收取在建工程的网络预埋预设费用，而韩冷装聋作哑，不声不响地照收不误，直到有一天东窗事发，涉案非法所得五六十万之巨，本来案子要移交司法机关的，在王剑的担保干预下，韩冷退出了大部分非法所得，被免去后勤科科长职务。
还有一件骇人听闻让人啼笑皆非的事，韩冷听说老家新农村建设有一笔称作打井补贴的费用，每家每户打了井的二千块钱补贴都申请到了。韩冷家的老屋没有改造，更没有重新打井，于是他跟着打起了补贴的主意，也写了一个申请报告呈交村里，村干部核实情况时发现是虚报冒领行为，作出不予申报的决定。韩冷当场与村干部们吵了起来，人一激动就丧失理智，挥拳将女支书打了一顿。
事后，县政法委与派出所的干警找到公司，准备以故意伤人罪拘留韩冷，又是王剑出面协调，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由韩冷赔付伤者全部医疗、营养、误工等费用，并向村里及伤者本人作出并书面道歉，才平息此事。
韩冷也是那种没有他不敢做只有你不敢想的不要脸面的男人，胡生开始时被他哄得团团转，被他热情不过一口一个兄弟的表面现象迷惑，加上没有私家车那年代，韩冷有一台专门用来跑业务用的双排座，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开，出门办事休闲消遣，都挺方便的，胡生就没有设防，被韩冷的虚假友好所蒙蔽，大小应酬经常带着他出门。
韩冷嗜好吃喝玩乐，又舍不得自己花钱，看见胡生交朋处友广，这正是他巴不得的好事，没有安排时，不管是节假日或周末，还是下班之后，韩冷有事没事也会主动打胡生电话询问：“兄弟，有安排吗？有的话，我开轮毂过来接你。”
胡生本来就对朋友们厚道大方绝少分甘，这下见有了车子出行方便，拿起电话就呼朋引伴，约好聚会时间后，就告诉韩冷：“你到楼下等我，三五分钟后我马上下楼来。”
这韩冷跟胡生交往时间一长，就主动将胡生所有经常来往朋友号码存了下来，胡生没当回事，以为韩冷向他的朋友要个电话，本来是很正常的交往，就没有往深处想。
令胡生压根儿没有想到的是，隔三差五就有好友向他诉苦：“你们单位那个韩冷，这人什么玩意？简直是个人渣，他上个月跑到我家里来，说你们公司刚刚推出交话费送手机的优惠营销措施，还说什么手机数量有限，极力鼓动我赶紧拿一千多块钱给他，给我们夫妻俩一下拿了二个手机，你晓得我们都有手机，经不起他反复撺掇，就拿了钱给他。结果一个月不到，我老婆的手机就罢工了，拨通电话时，要么听不到对方声音，要么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三番五次这个样子，我老婆气不打一处来，就将手机砸在地板上。手机摔烂后，我仔细一瞧，奶奶的，原来是个旧家伙，你说这人损不损？”
后来真相大白，韩冷见这新款的手机还好看，就打起了歪主意，用自己家的旧手机替换了胡生朋友预存话费送的手机。
也有朋友心存疑虑告诉胡生：“韩冷前不久找上门，要我把手机号码换掉，说可以帮我批带6、8、9的吉祥号码，本来按规定一个8要二百块钱，2个8就四百块，3个8就六百块，韩冷说给我们批2个8的号码，他可以帮忙去找领导，给我们批优惠，我和我老婆就都要了尾数分别是0188、0288两个吉祥号码，一共给了他四百块钱，我心里有些打鼓，就问问你是不是这样？”
瞠目结舌之余，胡生一脸惊讶告诉好友：“如今市场竞争激烈，手机吉祥号码不管是哪一种，早就不额外收钱了，哪有什么批不批优惠不优惠的，只是尾数三连号四连号的，预存话费多一点而已，我都没有料到韩冷果个崽连朋友都敢骗，简直钻到钱眼里去了！”
胡生直骂晦气，也怨恨自己瞎了眼，和这样一个见钱眼开到处揩油水的泼皮无赖称兄道弟，真丢自己的脸面，韩冷果个崽无情无义，到处挖自己的墙角还不算，连带亲朋好友都被韩冷这家伙下套坑了，真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同韩冷打交道久了，胡生觉得汉语中所有贬义词都可以跟韩冷对得上，自私贪婪、丰取刻与、油嘴滑舌、死皮赖脸、寡情薄义、色胆包天……有时静下心来，胡生就总结出韩冷这人身上的缺点百分之九十九，唯一百分之一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又粗还糙，你恶心也好讨厌也罢，廉耻、情义在韩冷看来，无关紧要，说他厚颜无耻嬉皮笑脸一点都不为过。
同韩冷一个科室的翁三狗还跟胡生说起过一件丢脸的事：他同韩冷年底在木瓜县木瓜乡寒口村走村串户搞业务发展，他们第一个来到村支书成金银家，正当他跟成支书就改善村里无线网络信号质量交流正浓时，不提防韩冷看上成支书院落一角一块二百斤重的豹斑石，问都不问就占为己有，将豹斑石装上车，招呼也不打就一个人开着车先将豹斑石拖走了。
成支书送翁三狗出得门来，发现院落一角的豹斑石不见了，大吃一惊！
附近过路村民告诉成支书，说一台双排座工具车上装着他的豹斑石出村去了。
翁三狗一听就晓得是韩冷干的好事，就在电话中将韩冷骂了一顿，说成支书要报案，翁三狗要韩冷赶快将豹斑石拖回来。
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那天，胡生同韩冷在路上碰到一起，走着走着，韩冷倏地蹲下身来：“兄弟你先走，我鞋带松了，系好就赶上你。”
胡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往前走，也不去当面拆穿韩冷的秘密，一向善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胡生，其实比韩冷还眼尖，他先一眼看到了谁掉落在地上的十块钱。
未待他作声，韩冷一脚踩上去，装模作样说系鞋带，其实是碍着胡生的眼不好吱声，暗中偷偷捡起一脚踩住的那十块钱。
一个大男人，就这副德性，我若说穿，看你那老脸往哪儿搁？胡生边走边哼了一声。
韩冷身上坏毛病很多，数不胜数，比如爱贪小便宜、自私小器、损人利己、不讲信用、小偷小摸、拉大旗作虎皮……最要命的是好色，而且是那种一毛不拔狗皮膏药般的好色，只要不是人多眼多的公众场合，一看见女人，不分老少胖瘦，韩冷总是嬉皮笑脸凑上去，逮着机会就动手动脚。
一天，韩冷来公司比较早，在会议室看见正在擦桌抹椅的物业阿姨吕秀莲低头那一瞬间，工作服一滑就露出半个胸脯。
韩冷见吕秀莲四十多岁风韵犹存有几分姿色，特别吕秀莲刚才低头那一露，韩冷顿时心旌飘荡意乱神迷，快步走上前，伸出淫手，不由分说就插入吕秀莲胸前，哪知道吕秀莲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转身反手一耳光，抽得韩冷眼冒金星，口中同时十分厌恶地骂将开来：“流氓阿飞，敢吃老娘的豆腐，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什么东西？下次再敢碰老娘，就告到你们公司领导那儿去。”
吕秀莲恶声粗气几句，骂得韩冷狗血淋头，瞧瞧没旁人看热闹，赶紧灰溜溜的逃了。
胡生不光看见韩冷光天化日之下，在歌厅内摸服务员的胸脯，还亲眼看见过韩冷对自己的好友老婆下手。
一次周末，胡生带韩冷上老朋友袁畅军家喝酒，袁畅军老婆桂雨濛在考驾照，正发愁找不到车子练手，就要韩冷带自己到附近学校的操坪上练车，韩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胡生也跟去了，坐在后排。
白皙清丽身段妖娆的桂雨濛，穿着一袭旗袍，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少妇的迷人风采。
看着秀色可餐的桂雨濛，韩冷这家伙是垂涎欲滴，借着教她打方向的当儿，早已经忘记了朋友妻不可欺，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耻地伸出肮脏之手，从旗袍开叉之处开始，直往腿缝中间摸，吓得桂雨濛一声尖叫，丢下方向盘就飞身下车去了。
这个时候，韩冷脸不红心不跳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似的，胡生却早已无地自容，暗骂了韩冷一声：“不像话，大嫂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你果样搞简直禽兽不如，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韩冷损人利己的事，一一道出来会让你咋舌，歪哉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一次，韩冷家里的复式楼水管开裂了，重新更换水管时，正是晚饭后用水的高峰期，本来将自己家里的水管总阀关闭即可，也不知当时哪根神经不对头，韩冷径直找到小区水管总控制闸阀，二话不说就一把给关死了。
小区住户电话打爆了物业公司，家家户户都在追问是什么原因？说晚饭后这种用水高峰时间，一般没有紧急抢修是不会停水的，何况我们网络通讯公司这种高档小区，供水供电一向都是正常不过的，有时候就是别的地段小区停水停电了，我们这里再怎么着也不会停，何况还有几个庞大的蓄水池应急，搞不懂现在通知也不发一个就停水了？
物业公司也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自来水公司，人家说绝对没有停水，就是要停水也会事先发通知的。
物业公司就派出水电工到处查找，结果是小区的水管总闸关了。再一查，原来是韩冷家更换水管，就擅自将整个小区的管道总阀一把给关了。
小区业主听说后，纷纷指责韩冷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一点公德良心都没有，有几个上了年纪的退休女职工还跳起来，将韩冷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种种不耻行为，让人火冒三丈忍无可忍，也怪不得大家看不起韩冷，胡生最后一个才彻底看穿，对韩冷是心有余悸，跟这种低素质的人交往，丢脸掉价让人诟病，他开始疏远韩冷，与韩冷始终保持着距离，再不敢有事没事跟他搅到一起了。
被韩冷哄着骗吃骗喝那些年，胡生也时不时从韩冷口中得知了王剑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韩冷曾经是王剑的司机，王剑那些龌龉肮脏内幕，韩冷自然知道不少。
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登峰造极令人发指，韩冷说王剑那些鬼事随口一说，都是一个个自成篇章的灰色故事。
还是在王剑从县公司提拔到市公司担任副职的时候，韩冷那时在车队开车，被指派给王剑当专职司机，上世纪末，领导干部标配的都是一色普通桑塔纳，王剑也不例外。
那天周末，王剑从县公司调研完毕返沙州市，在一段路面宽阔人烟稀少的县乡公路上，王剑和往常出差一样，心血来潮时，就跟韩冷提出要继续练练手，想尽早提高自己的驾驶技术，就让韩冷一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指导。
其实王剑的驾驶证早就通过交警支队领导的关系搞到手了，因为不是通过驾校走正规培训途径凭本事考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是偷偷摸摸开后门搞来的，王剑的驾驶技术当然不过关，凭着有专车的方便，他就时不时让韩冷带带。
这天，合当有事，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毛毛小雨，视线不好加上连日下县出差调研，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王剑本来驾驶技术就不过关，不是专职司机车又开得少，碰上紧急情况时，经验更是不足，心里时时发怵着慌。手忙脚乱精神高度紧张的王剑开着开着，快到一个交叉路口时，忽然从小路上呼地蹿出一辆自行车，因为路边有浓密的树枝遮挡，毛手毛脚的王剑没有事先防备和心理准备，看朱成碧时人一慌张，油门就当刹车踩，黑色桑塔纳闪电一般撞上从小路上奔过来的自行车，失控的桑塔纳小车将骑着自行车的农妇撞飞到几米开外的水沟中后，同时侧翻在水沟中。
有惊无险，不幸之中大幸，几个人都算命大，都侥幸躲过这一劫，开车的王剑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韩冷两个都安然无恙，只是那骑自行车的农妇手脚上有一点皮外伤，王剑和韩冷像虚脱一般爬出驾驶室，瘫坐在地方瑟瑟发抖。
还好，出事那湾子的村里人都比较纯朴厚道，加上那年代的人普遍都善良实在，农妇家闻讯赶来的家人和乡亲们，见伤者没有什么大碍，就没有报警，伤者及村民们也蛮好说话，只要了一千块钱医药费赔偿就作罢。
村民们见王剑的小车只是侧翻在水沟中，自发主动上前帮忙，十几个男人齐心协力，大家无一例外都是一身泥一身水的，合力将侧翻的桑塔纳抬上路面。
王剑觉得过意不去，让韩冷再拿出一千块钱感谢村民们帮忙。
回来后，桑塔纳只是换了一个前保险杠二百块钱修理费而已，王剑眉一展，要韩冷开了一张八千块钱的车辆维修费，这就叫作因祸得福，一次事故还有钱赚。
营业科的蹇春兰蹇姐，也曾恨恨不休地跟胡生说起王剑。
蹇姐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出生的人，由于家中几姊妹中她居老大，从小懂事早能吃苦，孝顺父母照顾妹妹，到部队通信总站当了三年女兵后，按政策规定，退伍时被安排到沙州市网络通讯公司上班。
蹇姐是个实干型的女人，到公司后，被安排协助科长负责营业员管理工作，她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以身作则一心扑在事业上，几年下来，将营业厅打造成省公司、集团标杆，沙州市网络通讯公司中心营业厅年年被集团、省公司评为“精神文明建设标杆营业厅”、“巾帼风采示范厅”，个人也年年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和集团劳模。不光如此，在蹇姐的运作和带动下，县级公司也有二三个营业厅年年被评为省级“巾帼风采示范厅”。
公司上下都为单位出了这么一位优秀的干事创业女强人感到自豪，大家都以为营业科老科长退二线后，蹇姐肯定会当上科长，退一万步说，这么出类拔萃在全集团声名鹊起的女强人，就是不能直接当科长，至少一个副科长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竞岗前夕，王剑有意指派人事科在营业科增加了一个分管营业员的副科长岗位。这样一来，同事们纷纷向蹇姐表示提前祝贺，明摆着人事大变动风口浪尖的关键时刻，突然增加一个副科长，这个位置不给蹇姐还能给谁？
蹇姐这个时候也信心十足，认为科里的副职位置非自己莫属，她忖度王剑也是想拿自己这个集团级先进模范典型引路当先锋，在员工中营造爱岗敬业的声势，扶正祛邪兑现口号中“一分业绩一分回报”、“能者上平者下庸者让”的正气清风。
大竞岗结果出来后，蹇姐榜上无名的现实让公司员工们大跌眼镜，更让科里几个和全体营业员们惊愕震撼，相互间说道时都是一口一个的“真想不到”、“哪个环节出问题啦？”
面对现实，面对邪恶，蹇姐真是气懵了，她觉得事情都到这个份上，觉得没有必要再顾全大局，没有必要维护领导形象，没有必要压抑自己，再去顾虑什么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她发泄着一吐内心不快：“我来告诉你们答案，要找原因的话，就是我这个人头脑简单没有悟性，不懂政治，不会揣摩领导心思，不搞溜须拍马曲意奉承这些歪门邪道，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到王剑那儿送过一分钱。”
同事们一个个啊啊着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蹇姐营业科的老科长鄢大山退二线那天有些喝过头了，当着全科十几个人的面，醉意醺然地告诉蹇姐：“难怪王剑有一次好像也是和我现在酒气冲天这个样子一般，在科室负责人大会上毫不避讳大言不惭，信口开河摇头晃脑地说——我们身边有些同志能力没得说，偏偏在政治方面天生弱智，冥玩不化迟钝得可爱，思想意识跟不上时代节奏，以为自己捞了几个先进，就有了政治资本，就飘飘然觉得了不起，居功自傲翘起尾巴，有些干部甚至还煽风点火多方呼吁，为这种人没有得到提拔打抱不平。告诉你们，不管是谁，工作干好是一个方面，个人职业发展中，你没有悟性寸步难行，要与时俱进，学会待人接物，善于处理好上下左右的关系，多向领导汇报汇报，争取领导支持，这年代哪个单位都一样，都是领导说了算，领导说你行你就行，领导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要不，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什么？”
说起王剑，工程科科长霍蔚天有一次跟胡生碰到一起时，更是火冒三丈忿忿不平：“公司同事都知道我是工程科元老，资历比王剑老，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中专毕业一进公司，就一直在工程科，从科员到副科长再到科长，我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干出来的。如今碰上王剑果个崽当道，像我一样以前跟他从来冒得来往，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几个老科长，现有的位置都被他拿出来重新洗牌。王剑果个崽贪心不足蛇吞象，瞒天过海耍小聪明，把别个当蠢子，果种冒屁眼的歪哉事，亏他想得出，还做得绝，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个中猫腻来了，真个歇斯底里钱迷心窍。我们都是临近知天命老大一把的年纪，已经日头西边斜，船到码头车到站，到头来还得出血受王剑这个窝囊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办法，只得拉下一张老脸，事前上他家去拜个码头，才保住了这个位置。”
听到霍蔚天声声控诉发泄着内心不满，胡生也感同身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着呸呸了几口：“邪恶，无耻，王剑晓得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上不去了，就暴戾恣睢穷凶极恶，肆无忌惮疯狂敛财，人都掉到钱眼里去了，到处明码标价昧着良心洗钱，难怪人常说人坏心先黑果坏肉先烂。”
霍蔚天心情烦躁口水飞溅，张口吐了一口唾沫继续对胡生诉苦：“胡老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竞岗那会，我是一次性拿出二十万才保住科长这个位子，你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早着呢，王剑果个崽几次私下暗示我，一本正经又装婊子又立牌坊地关心我，说什么工程科长管着全公司的工程项目，每年上千万的工程经费从手中过，是个人人眼红的肥缺，好位置要时刻记得好好珍惜，只要你干得好，知恩图报，我这个当领导的当然会护着你……这意思再明朗不过，丑恶嘴脸在明目张胆中一览无余，我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年年进贡岁岁纳粮，每年过年时，都提前给他孝敬个十万块。”
胡生这时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就迫不及待地问：“蔚哥好像记得你五十五岁不到，怎么提前两年就卸职了？”
问到痛处，霍蔚天仿佛有些怒火攻心地加重了语气：“后面两年，你可能听说过，我弟我妹卷入一场几百万元的高利贷，屋漏偏逢连年雨，破船又遇打头浪，这人一倒霉祸事跟着来，我老婆这个当口得了子宫癌，给她治病又花了一大笔医疗费，最终人还是撒手人寰走了，到年关时，我成了一个十足的穷光蛋，咬紧牙关七凑八凑给王剑送去了五万块，王剑当时眼色就不怎么好看，我一瞧情景不对头，晓得这回要拐场了。”
霍蔚天怔了怔，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果然，节后不久，王剑果崽就找我谈话了，装模作样假惺惺地对我说，说什么还有两年你就快到卸职年龄，家中又连遭不幸，如今通讯行业竞争激烈，形势发展日新月异，工程任务越来越重，公事私事凑到一起，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再说风水轮流转，你也该休息了，早两年给年轻人腾出位置来也是积德的好事。就这样，软硬兼施逼我就范，这就是我提前卸职的真实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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