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从放牛娃到国学大师的传奇人生

文摘   2024-10-27 06:26   广东  

熊十力: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在民国的文化圈中,不仅狂人多多,疯子也是多多,但如果能目中无人地将自己的名字改得狂傲无比的,首先是推熊十力。

“十力”者,出自佛典《大智度论》“六度之业既深,十力之功自远”,用来比喻佛祖有超群的智慧、广大的神通和无边的力量;说自己亦有此十力而能与佛比肩人,这狂得可谓是无边无际了。

世间的狂有两种,一种无知且傲慢,而另一种则是饱学而睥睨无知,作为中国近代史上也许是最富盛名的佛学大师,熊十力自然是后者。

熊十力当然有狂的资本,他学贯古今、会通中西,融摄道释、要归于儒,自成一家,创立了一个颇具特色的哲学体系,是“后五四时期”现代新儒学思潮的哲学奠基人。

他原名熊继智,湖北黄冈人,这个地方也是中国的一个神奇之地,可以说是中国基础教育最牛的地方,似乎人人都可以当老师,如今的黄冈中学可谓是遍地开花,就如同当年的桐城,人人都是读书人一般。

然而,熊十力可是出生于赤贫之家,小时穷得来只有一条裤子,连洗换的都没有,为生活计,以帮别人放牛为生;别看他穷,他的家庭以前可是个正宗的书香门第,只是后来破落了而已,但那能读书的基因却是深深地遗传在他的身上,他后来在一家私塾中读了半年,这也是他接受正规教育的最高学历。

书虽然读得不多,贫穷到因没有裤子穿,而被人送了个“空空道人”绰号的他,可以说是个学习的神童,小小年纪所展示出天才的潜质让人吃惊,他一天可将“三字经”倒背如流,经史子集多有涉猎,又喜读晚明诸先生书,尤爱王船山书,并兴救国之志。

熊十力和梁漱溟及马一浮一起,被誉为“新儒家三圣”,更是“新儒学八大家”之一,这个说来就很深沉了,能说出其中精妙之人,那肯定是少之又少,不过,与这些大师们相比较,熊十力最初是以武人的面目面世,他走的是由武及文之路。

家贫的他在1902年17岁时,加入了武昌新军,在大时代浪潮的影响下,他心向革命,除了参加武昌起义外,还参加二次革命及护国讨袁运动,虽然不知道他担任的是何职务,贡献有多大,但他是一位民国的开国元勋,那是毋庸置疑的。

自辛亥革命后,眼看着许多的革命党人在取得权力后,私欲膨胀,贪淫侈糜,卑屈苟且,党内手足相残,乌烟瘴气,特别是倡导内阁制的政治家宋教仁被刺杀后,熊十力深感失望,“党人绝无在身心上做工夫者,如何拨乱反正?”

自1918开始,转而为文,遂将自己这几年的读书札记、书信、及杂论和随笔合刊,集为《心书》一册自印出版,从此走上了他投身革命,学术为荫的文士之途。

1920年,熊十力拜欧阳竟无大师研习佛学,从此便彻底脱离政治,专注学术,潜心研习,试图从影响民众的各种教义中,提取出能修养心性、磨砺品行的核心价值观,进而来陶冶心智,影响政局,不过,我总觉得,熊大师太一厢情愿了。

他花费三年时间,写成《唯识学概论》,期间如苦行僧般地潜心苦修,独具慧心,如同马一浮一样,远离人间烟火,探寻佛界正果,追求真理,安之若素,而这部书也使他赢得极高的声誉,以至于当蔡元培主政北大后,聘熊十力为北京大学主讲佛家法相唯识的特约讲师,并称其为“二千年来以哲学家之立场阐扬佛学最精深之第一人。”

在后来的日子中,熊十力在多所高等学府任教,抗战期间,还在马一浮主持复性书院中担任讲席,终因理念不和而分手,后来,他也被蒋梦麟聘为北大文学院教授。

新中国建立后,新政权对他是礼遇有加,在稳定又舒适的环境中著书立说,他不出门、不会客、不写信,衰年求静,聊以卒岁。

直到“史无前例”到来时,与世无争的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被当作牛鬼蛇神扫地出门,精神受到沉重打击,最终于1968年5月,在一片狂乱的叫嚣声中悲怆离世,时年84岁。

熊十力是老资格的民国元勋,因为他早年加入武昌“科学补习所”和“日知会”等反清革命团体,并直接参加了武昌起义,还被任命为湖北军政府参谋,所以,在后继的任何一个政权中,他都是被尊敬之人。

他的哲学苦旅,也异常地艰辛,一篇《新唯识论》虽然奠定了他在业内的基石,却遭致了圈内群起则攻之,其师欧阳阅后痛言:“灭弃圣言,唯子真为尤”,甚至在整个佛家思想中也被视为异端学说,所以,他内心的强大和自信也是超乎常人,不然也无法支持他继续前行。

油画 《现代三儒》(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

同老师分道扬镳后,他独立门户,自成一派,以其卓越的见识和对新唯识论的诠释,吸引了大批的听众,连学界号称“第一疯子”的章太炎也前来听课,并赞誉道:“吾曾以为中国无人懂唯识论,今听汝讲,才知吾见偏颇。”其评价之高,也着实少见。

熊十力一生可谓是著作等身,其《原儒》、《体用论》、《明心篇》、《佛教名相通释》、《乾坤衍》等著作影响极大,“顿悟血气之躯非我也,只此心此理,方是真我”,他提出“之我”的存在,是他作为人生全部意义之所有,强调“我之唯一”,是他早年所写“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的最好诠释。

熊十力应该算是个佛家人士了,他虽然没有真正地剃度出家,其实也就是差个形式了,说他是位居士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想通过研究和普及“求己之学”,以此增进国民道德水准,这同佛家的“普渡众生”,应该有着异曲同工之义。

我是没有能力解读熊十力的思想体系,他一生尊崇的人大概只有三个,即孔子、王阳明和王夫之,而且他似乎一直是在探究唯物论之缺失,由此而观,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其哲学核心,怕是建立在唯心主义基础之上的。

他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可能有丝毫的更张,直拗得让人在不可理喻的感叹中,心中会产生一种崇敬感,试想,在文革之时,一个一直拒绝挂伟人画像之人,会有如何的一种结局,所以,在这一拨汹涌的浊浪潮中,他最终没能躲过厄运来袭。

人们都记得,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一个身着破旧长衫,无纽无扣,一根麻绳胡乱地栓在腰间的老人,漫无目的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晃荡,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关心他,司空见惯寻常事,人人自危,老人口中时常念叨是“中国文化亡了!”他就是一代哲人熊十力。

在清醒的时候,他绝过食,拒绝服药,在一张张白纸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直到最后痛苦地离世,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衰年心事如雪窖,姜斋千载是同参”,去了那他一生探究的佛界。

逝世后,他的骨灰被运回黄冈故里安葬。直到1979年上海各界隆重举行追悼大会,为他恢复名誉,可惜,九泉之下的熊十力是感受不到这迟到的温馨了。

在英国《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熊十力被评为“中国当代哲学之杰出人物”,他的学说被世界各国所推崇,他意识与存在为一的哲学观,继承了自王阳明以后的哲学体系,知行合一,以知促行,以行求知,博大精深,影响旷远。

尽管熊十力的哲学思想现在并不是大众化的主流意识,但是,他作为20世纪中国最具创造力、最具影响力的佛学家和哲学家,是不会被人遗忘的。


青林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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