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师说：“我不同意你XXX”，是自我暴露吗？

本文来自于起手定式第二期进阶组干预模块训练中，同学们提供的作业，已经获得该同学授权使用。

本文有两处带*，和**的地方，大家有兴趣可以先思考。

以下片段来自《长程心理动力学治疗》配套视频，对话部分由苏奕虹老师修订。‍‍‍‍‍‍‍‍

视频链接：《长程心理动力学治疗》配套视频

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带着问题先看一遍。

这个问题是：咨询师的每一句话分别使用了哪种干预？

咨询师1：时间差不多到了。在结束之前，我想知道你这周末计划怎么过？

来访者1：（沉默片刻）我很确定，我会独自过这个周末。

咨询师2：你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吗？

【同学提问这里咨询师用的是什么技术，单看这一句比较难说，但是如果我们结合咨询师3的内容就很清晰了。】

来访者2：我想是吧……我有几只猫陪着我。

咨询师3：你知道，你完全可以自己做选择。只是你告诉过我，上周末你独自在家时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咨询师2的干预是一个面质，因为来访者上个周末来访者一个人在家度过的时候产生了强烈的自杀念头。】

【* 我说，甚至咨询师可以说：“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即便是这样说，也不代表着咨询师在进行自我暴露。这是什么干预技术？我会在本文最后展开阐述。

来访者3：那已经过去了。

【来访者阻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咨询师4：好吧，就像我说过的，这由你做主（it’s up to you），我们该结束了。（站起身）那么，下周三见。保重！

来访者4：（起身边走边说）下周三见。谢谢。

【这里有一个马后炮的反思：如果来访者的自杀意念如此强烈，咨询师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开始讨论周末怎么过的话题。而不是在仅剩2、3分钟的时候。】

在出门时，来访者的外套袖子穿不上，尝试了一两下，咨询师想要帮忙拉一下。来访发了脾气，大喊：“我可以自己穿外套！(I can do it myself)”后离开。

咨询师5：好的，我们下周讨论这件事。

一周后的会谈。

来访者非常高兴地一边走进咨询室一边开始说话。

来访者1：（和咨询师一起说说笑笑走进咨询室）你不会相信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住我附近的家伙，.

咨询师1：嗯，那个养猫的男人。

来访者2：（坐下来）我有时在取邮件时跟他聊天。有时候，他敲了我的门，小心地问我可不可以帮忙照顾猫，因为下周他有三天不在家。他说他知道我也养猫，他想让我帮忙照顾他的猫，清理猫砂，喂猫。这让我难以拒绝，而且我觉得他让我照顾猫，说明很信任我。他想到让我来做这件事，我其实挺高兴的。他肯定对我评价很高，觉得我很不错，他信任我，甚至愿意把猫交给我。

咨询师2：听起来是这样，这可能对你来说是件好事。我不想打断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我想我们必须讨论上次咨询结束时发生的事情。

【当来访者兴致勃勃地谈到自己和可能互相有好感的邻居的互动的时候咨询师改变了话题，这意味着咨询师主导了谈话内容吗？这是一个合适的干预吗？**】

来访者3：什么？

咨询师3：你不记得了吗？

来访者4：不记得了，为什么？（why）

咨询师4：你出门的时候对我很生气，然后摔门而出。

来访者5：哦，那件事，我没发现有什么意义。跟那天不一样，今天我感觉不错。

咨询师5：我仍然觉得我们应该讨论一下这件事。

来访者6：我真的不太想讨论。

咨询师6：我知道你不想，但让我解释为什么我认为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我认为这对你的治疗很重要，，我们尝试把你认为不属于你的观点和你自己整合起来，与现在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结合起来。因为你毕竟是一个整体。

来访者7：好吧，你想说什么？我不太记得当时的细节了。

咨询师7：你走到门口，穿外套的时候袖子卡住了，我过去帮你把外套从后面提了起来。

来访者8：那没必要，我可以自己穿上的。

咨询师8：我知道，但你当时对此有非常大的情绪（emotional about it）。你走后，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你想起了过去的某个情景或某人，我引发了那个记忆。【移情诠释】

来访者9：（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我猜是因为你的表现像我妈妈。

咨询师9：具体说来，这是什么意思？

来访者10：她把我当成小孩子，她不相信我能自己做任何事（声调升高）。我真的不想再聊这件事。你不是我妈妈，我喜欢和你相处。

咨询师10：我知道，但是先等等，因为我觉得这很重要。在你发火之前，我问你是不是可以独自在公寓过周末，那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你妈妈？

来访者11：（逐渐平静下来）我不知道，可能吧。

咨询师11：马乔里，你可以想象到其他我帮你穿外套的原因吗，除了像你妈妈一样认为你是个小孩？

来访者12：我想可以，只是我感觉那像我妈妈。

咨询师12：我知道，在你看来是这样，但我说的是，“你能想象，除了你的看法之外，我那么做，还有其他不同的可能吗？”

来访者13：我想是吧。我真的不想再想这件事了！

咨询师13：我知道你不想。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完全不想讨论这件事。

来访者14：你什么意思？

咨询师14：如果你真的认识到，你不想承认属于自己的愤怒，其实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与现在坐在这的人是同一个人。你可能担心你愤怒的一部分会赶走我，而你自己就会被抛弃。（诠释）

让我们回到前面的问题**：当来访者要谈猫的时候咨询师改变了话题，这意味着咨询师主导了谈话内容吗？

很多咨询师都会有同样的担心：“我是不是太过于控制来访者了？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从后面的谈话来看，确实有一些非常像妈妈的互动。但是，这个干预是否合适，还取决于一个很重要的判断标准：

咨询师的干预是基于咨询师私人的需要（私欲）还是基于咨询师的专业判断？

很多时候，咨询师都会混淆这一点，会把所有“由咨询师提出的建议”都看作是咨询师私人需求，并且觉得这是和来访者的福祉相对立的，进而会担心自己在剥削来访者。我非常欣赏和肯定咨询师在这里的谨慎，这往往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有的时候，这种谨慎也会限制我们的工作。

典型的例子：

1. 在评估阶段，来访者急于讲述自己的困扰，咨询师不忍打断提问。

这是因为咨询师把自己的提问理解为自己的需求：咨询师觉得这样的提问是出于窥探猎奇的需要，而不是为了更全面地了解来访者。

事实上，咨询师需要区分，事实是否如此。

正常的好奇心，和对来访者整体状况的全面了解是我们开展工作的必要前提。

2. 咨询师按照设置要求来工作的时候，经常会对来访者怀有内疚。

在设置营的课程里面我问大家：

“为什么说，按时结束比给来访者延时，对来访者更好？”

“为什么说，来访者缺席，我们收费比不收费，是对来访者更好的？”

这些问题都使大家沉默了很久。——很多人甚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因为大家都更容易把“对缺席收费”看成是“满足咨询师私人欲望”的手段，而看不到这样的举动对于保护来访者的意义。——咨询师意识层面愿意提供更多的时间、收更少的费用，但是潜意识呢？会不会积怨，会不会暗中报复？会不会暗中攻击？——所以，对缺席收费是为了保护来访者免受咨询师潜意识的愤怒、攻击和报复

回到我们第一个*的地方。

这里就算换成：“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也并非出自于咨询师的私欲，不是为了显示咨询师自己的强势或者权力——当然在这个案例里面，这样说会更强烈地激活来访者对于被妈妈控制的强烈情绪。

咨询师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上一周来访者周末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时候，曾经产生过强烈的自杀念头，而现在来访者决定忽视这个事实，依然选择一个人待在家里度过周末。所以咨询师的这个干预是为了提醒来访者注意到这个被她忽视的事实。

其核心是一种面质——不管这个面质是以什么样的语言形式表达出来。——在TFP里面这类面质的使用是非常多的，特别是当来访者有破坏咨询的行动、自我伤害的行动的时候，咨询师排第一优先级的干预，是面质。

这样的面质是基于咨询师的专业判断，其目的是保护来访者和保护咨询不受破坏，而不是为了行使权力、或者炫耀自己的优越感。

当然，如果咨询师说：“你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吗？”听起来会更温和，留了更多空间给来访者。而更紧急的时候，我们甚至有可以说：“我不同意。”

十几年前，讨论到不适合结束的来访者要从咨询中脱落的时候，雷正则老师说：“我会和他说，是否继续治疗是你的权力，你有这个自由。但是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我不同意。并且给出具体理由。”

当时，我更多的是将其理解为这是来自于一个有丰富治疗经验的治疗师的坚定。

而我也是在这十几年里慢慢理解到：阻止来访者脱落不是单纯出于“我要挣钱”的私欲，尽管来访者来得越久我们能收入越多咨询费，是现实。

但这份私欲不是留下来访者的全部理由。

更深的拒绝来访者结束咨询的理由是基于专业判断，比如说，来访者有很高的自我伤害的风险、或者来访者的这种切断关系是ta一贯的人际关系中的强迫性重复。

这种时候，继续咨询才是对来访者更好的选择。

以下是本文共同作者苏奕虹老师的简历，最近有两个时段可以预约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