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的表面,乃是事物的核心”,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施特劳斯在《思索马基雅维利》中所提出的一个研究方法。在现代研究者中,马基雅维利要么被视为中立的社会科学家,要么被视为一名爱国主义者。对于这些“面具”,施特劳斯则一一进行驳了斥。前者,在施特劳斯看来,这样的论断深受其本人的毒害,以至于忽视了他的道德判断。后者,对于施特劳斯而言,则忽视了灵魂的“整全”。相反,他认为,我们应当严肃对待传统的观点,即马基雅维利是一位传授“邪恶”的导师。只有从这一路径入手,我们方能发现其真正的“面貌”。
在《思索马基雅维利》开篇,施特劳斯就处理了一个重大的问题,即《君主论》与《论李维》之间的关系问题。对此,施特劳斯先给出了两个选项。第一,就政治制度来看,《君主论》所谈论的乃是君主国,而《论李维》谈论的乃是共和国。但是,从《论李维》的内容来看,其不仅讨论君主国,也讨论了共和国。由此,我们可以转向第二个观点,《君主论》从君主的视角,来谈论政治,所以,呈现了其政治教诲的一部分。而《论李维》既包含君主的视角,也包含共和国的视角,因而,呈现了其完整的政治教诲。但是,还是从文本来看,在《君主论》中,马基雅维利表达了自己关于政治的“一切观点”。由此,施特劳斯否定了这两个观点的正确性。
从作者的引用上看,施特劳斯认为《君主论》的主导性主题乃是新君主,尤其是缔造社会的新君主。但是,对于施特劳斯而言,马基雅维利忽视了这个被构建的社会的“内容”,即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性社会,还是一个“政治-宗教性的”社会。而《论李维》的主导性主题则是“复活古代美德是否可能,以及是否可欲”。对此,在作者看来,施特劳斯认为,马基雅维利拒绝了启示宗教的真理性特征,拒绝了异教。而后者,在作者看来,马基雅维利根本无意于恢复古典德性,从而恢复“‘政治-宗教性的’社会”。
拒绝启示宗教,拒绝希腊异教,正如作者所分析的那样,马基雅维利并不“虔敬”。而其不虔敬的理由在于,他自身谙熟世事(cose del mondo)。这世事,根据作者的列举,不同于自然事物的知识,不同于超自然事物的知识(机运、彼岸等),不是书本知识。而是属人的事物,包含国家、宗教等方面。那么,这意味着,对于社会整全的完全洞悉乃是基于对于更大整全的洞悉。也就是说,马基雅维利知晓自然的运行,知晓超自然的事物。显然,马基雅维利是一位哲人。但是,正如作者所言,马基雅维利大量谈论君主与平民,却忽视了对于哲人的探讨。
对于马基雅维利,就像柏拉图《高尔吉亚》中的卡利克勒斯一般,他只是将哲学作为一种手段,而不是作为一种目的。与卡利克勒斯一样,他将“政治的整全绝对化”(社会整全)。正如作者所言,他对于自然事物的思索乃是“为此世统治服务”,对于机运的思索乃是“为了征服机运”。他是一个“民主主主义者”,像卡利克勒斯一样站在民众的一边。相比于沉思,他更注重行动。故而,政治与哲学的结合,意味着哲学本身变成一种“宣传”。
对于这位“未武装的先知”,《君主论》已透露出行动(praxis)的伟大(greatness)。而为了构建这个新的社会(纯粹的政治性社会),他需要吸引真正有能力的人。而《论李维》则是教导“哲人王”的手册。
正如迈尔所分析的那样,马基雅维利乃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喀戎”,半身是人,半身是动物。因为,就像作者所分析的那样,其以次人事的方式来领会人事。
文章来源:
许越:《试析马基雅维利教诲的双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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