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繁华,底色却是国富民穷

科技   2024-10-17 00:01   广东  

《山坡羊·潼关怀古》写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往往对后半句更熟悉,也从诸多电影小说中见识了什么叫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然而对于前半句,却由于种种滤镜而忽视,幸好历史的细节中藏着被盖住的真相,而这真相往往不忍细读。
说起宋代,文人多其带着美化的滤镜,最近几部关于宋朝的电视剧,例如《东京梦华录》《清平乐》等更是描述了开封的繁华,宋仁宗的仁爱和节俭。然而在最近读到的新书《大宋繁华-造极之世的表与里》中,却展示了何为“兴百姓苦”。该书的作者曾著有《秦制两千年》,指出中国两千年来,都是在遵循秦制,而《大宋繁华》这本书,则集中阐述了为何宋朝并没有脱离秦制,在少数官僚的烈火烹油之下,是十之八九衣不蔽体的底层。
这是一本不忍再读一遍的书,之前说一本书好,会说忍不住一口气读完,还想再读一遍,但这本书若是能一口气读完,那多半少了几分同情心。书中描述的宋朝百姓因为税负“生子辄杀”、为了逃避官府派差“孀母改嫁,老父自尽”,书中种种细致的描述,让读者体会到所谓的太平盛世下,底层百姓真实过着怎样的日子。书中写到宋朝独有的纸衣,纸被,当百姓为了交税只能穿纸衣御寒时,这样的盛世和异族统治的《饥饿的盛世》(一本讲述乾隆年间盛世成色的历史书)五十步笑百步。
之所以说起这本书,是由于最近诺贝尔新科经济学奖得主的书《Power and Progress》,这本书延续了前作《国家为何失败》的逻辑,讲述进步是如何取决于我们对技术进行选择的。
正如《权力与进步》这本书中所说,技术的进步不代表普通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宋代同样有众多新技术,也有皇权因为忽略而带来的“不立田制”(不规定什么等级的官员能有多少田产),但由于制度终究是攫取式的,导致大多数人依然处在温饱线上。
在《国家为何失败》一书中,作者将国家的制度分为攫取式和包容式两种,这一分类也对应宋代。南宋朱熹谈起北宋的历史教训,朱熹的回答是: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所以有靖康之乱,正是由于盘剥过重,导致了靖康之变。这正对应了下图(来自《国家为何失败》一书)所绘。
《两宋繁华》这本书的作者,一如既往地试图用历史照亮现实。的确当下我们的物质生活,不会再如同宋朝的普通人那样普遍吃不饱穿不暖,至少在国内,如果一个年轻人饿死会上热搜,说明这已不是常见的。但在人之为人更关键的精神上,我们依旧如宋人那样“国富民穷”,国内是短视频里的假美女和假消息,国外则是合法化后的大麻,把大多数人养起来,让他们过上不能思考的,行尸走肉的,但越来越上瘾的生活。只是这里的国换成了那些掌握了平台的垄断巨头。
《两宋繁华》一书写到:北宋都城开封与南宋都城临安,均是人口规模达百万级别的大城市。大致同时期,西欧的顶级城市如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与热那亚等,人口规模只在10万上下。但这既不意味着宋朝的经济比同时期的欧洲更发达,也不意味着宋朝的民众比同时期的西欧生活更优越。同时代的东西方城市,虽然皆名为城市,实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这就对应上图中攫取式制度下的那个高峰,而开封因为不再是首都后的一夕消亡则是图中右下方降到0点的那条线。开封与临安之所以能聚集百万人口,是因为皇权将数十万统治阶层(包括宗室、官僚、禁军及其家属)聚集在这里。为了满足这些统治阶层的消费需求,开封与临安犹如巨大的怪兽,源源不断汲取全国的人力与财力。而这段时间里,威尼斯、佛罗伦萨等城市,皆非由国王、封建领主或教会主导造就,而是商人、工匠和手艺人在长达数个世纪的商业活动中逐渐汇聚财力建设而成的。这就是成长型缓慢但可持续的增长。
读《两宋繁华》这本书,笔者想到的是《贫穷有罪?:洛杉矶贫民区的治安与日常生活》与《制造贫困:一个美国问题》,这两本书同样打破了很多人对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的滤镜,让我们看到了美国底层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追求根本,在于美国已经从之前的灯塔,变成了靠金融从全球吸血,靠军工维持对外吸血;同时靠医疗对内吸血,靠法制来维持内部吸血的攫取式制度。在这样的环境中,底层甚至中层都如同药渣,会被榨取,精英推崇的绩优主义,会让每个人如同被上了加速发条的傀儡,这无疑是当下我们需要警惕的。40多年前罗大佑的《未来的主人翁》的歌词:我们不要一个被现实生活超越的时空。这句歌词或许是想说,我们不应该那么无声地接受国富民穷,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
以《北京折叠》为代表的众多科幻小说,描述了技术的收益被少数人攫取所塑造的社会有多畸形。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西莫格鲁说,他非常担心AI成为将财富和权力从普通人转移到一小群科技企业家的方式,现在我们看到的“不平等”是“煤矿里的金丝雀”。而当我们讨论当下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引用过去的历史,正如《大宋繁华》这本书第九章写到:
人类的历史记忆是很容易出现偏差的。因为生活在历史中的绝大多数人没有理解自身命运的能力,更没有记录自身命运的能力。也因为后世的时代意见常常基于现实需要而扭曲历史意见,会刻意过滤那些“不恰当的历史记忆”,只保留“合乎需要的历史记忆”。这正是历史被不断重写的原因。只有在不断对历史的重构中,那些已被遗忘的、属于普通人的历史记忆,才可能被重新发掘出来。
从这个视角来看,对宋代祛魅无疑是必要的,正如清宫戏泛滥的时候,《饥饿的盛世》与《叫魂》两本书让人看清楚了满清的成色;如今我们将宋帝不杀士大夫的密室私情施恩当成了言论自由,将宋仁宗不肯为了口腹之欲去点夜宵(以免成为惯例)当成了仁爱,就需要看看《大宋繁华》这本书来了解点真实历史中的血与泪。
更值得关注的是制度及其背后的文化(叙事模版)的转变。正如在当下我们面对AI的冲击时,也不应当只应激式地关注那些成为热搜的新闻,而是要发展一种关于我们对技术的期望的新叙述(例如,机器有用性,而不是机器智能;赋予工人和公民权力,而不是剥夺他们的权力;多元化,而不是集中控制),这些适用于宋代的道理,也适用于当下。《过秦论》有云:“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我们不应该把当下和过去割裂开看待,而要将其视作一个整体,不要让后人发现我们当下不过是另一个国富民穷的“伪盛世”。
《大宋繁华》中,对宋代有良心的知识分子有一段极为到位的描述:“他们知道旧制度对百姓极为不利,需要改革;但他们同样也知道,只要改革措施仍然来自不受制约的权力,就很难给百姓带来真正的福利,改革可以利朝廷,可以利官,却很难利民,甚至会将百姓推向更恶劣的境遇。在良知的驱使下,这些人往往表现为既呼吁改革,但又反对具体的改革措施。”
如今不再有不受制约的权力了,知识分子想必不必再过这样拧巴的精神生活了,只要不是选择了自我阉割,或是把技术进步当成我唯一是真神,就应当能注意到:技术并不总是对劳动力、工资或人类发展的双赢,但双赢以及其背后的增量博弈其可能性始终存在。宋人在有限的言论自由下都能留下那么多生动的介绍,让我们得以窥那个时代的苦难。当下的人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当是配不上这个时代经受过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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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巡洋舰
人工智能已经在迅速的改变我们的世界,当它与脑科学结合,这种改变将最终达到人本身。混沌巡洋舰站立在这两个未来的塑造者之间, 讨论这场正在发生的变革对每个行业和个体的影响。我已委托“维权骑士”为我的文章进行维权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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