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这个巨大的新来临者,似乎一出现就注定要把乐观主义者推向绝对的悲观主义和政治幻灭(civic nirvana)。
-乌托邦去死!信仰去死!爱去死!希望去死!”——二十世纪在火焰的齐射与枪炮的轰鸣中咆哮着。
-投降吧,你这可怜的梦想家。这就是我,你翘首以待的二十世纪,你的“未来”。
-不,毫不谦卑的乐观主义者回答道:你,不过是当下罢了。
——《论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托洛茨基
这篇文章是托洛茨基在1901年所写,迎接新年并评价已经过了1年的20世纪的一篇小短文,其作者的心境与即将度过1/4个21世纪的我们尤为相似。
其中“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作了一场想象中的对话。当然,乐观主义者是致力于为一个新社会而奋斗的革命社会主义者,那是一个尊重所有人,并且为其成员的利益而不是为资本的利润而工作的社会。而悲观主义者则认为一切都会照旧,并重复“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任何一个基本理解政治的人都会对已经过去1/4的21世纪,特别是大流行以来的几年,做出这样一个判断:整个世界在右转。可以说,我们没有什么好乐观的,世界在飞速地堕落。保守派和反动派的接连得势、极右的接连胜利、已经发生的战争仍在继续、新的战争也在扩大、潜在的危险也在升温、压迫与屠杀仍在发生...我们又在身边看到什么呢?我们看到政治冷淡与忧郁的蔓延、保守与反动意识形态在青年群体中的生长,气候在有条不紊地异常、被掩盖的社会紧张喷发为无法掩盖的恐怖事件,我们面对新闻一次一次地哀叹着...这兴许可以概括过去的时间。
这一切似乎都在狠狠地给”相信未来“的人们来上一击击沉痛而响亮的耳光。但是正如托洛茨基所言:不,这不过是当下罢了。我们并不是均匀书写的记账者、更不是漠不关心的星体,我们是在生成、在创造中的人类。未来并不因为基督纪年的数值增加而自动到来,当一切还未真正发生时,世界就仍然是当下——因为那”新到来者“不过是昨日的复制。
提到新年,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有所涉猎的人几乎总是会想到葛兰西,以至于在新年——不论公历还是农历——提及他(就像我们往年所做的那样)基本上已然成为一种不得不品鉴的文化景观。然而,我们应当搞清楚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在这样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这显然与葛兰西所想表达的背道而驰)去反复声明这个节日是无意义的”,而是理解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不能将自己的生命寄托于线性连续的、由天体运动所决断的时间之上——对乐观者而言,这个日子是“新的开始”与对过去创伤的结算;对悲观者而言,自己至少与必然在某个时间点碾来的火车又近了一些。
Dum spiro spero![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怀有希望!]...... 如果我是一个天体,我会以彻底超然的态度看待这团悲惨的尘埃和污垢......我会同样地照耀善与恶......但我是一个人。世界历史,对你这个无激情的科学狂来说、对你这个永恒的记账者来说,似乎只是时间天平上微不足道的一个瞬间,但对我来说却是一切!只要我仍在呼吸,我就会为未来而战,为那个光芒四射的未来而战,在那里,强大而美好的人类,将成为其历史的飘荡溪流的主人,并将把它引向美丽、欢乐与幸福的无边地界!......
抛开从劳累的工作中短暂抽身(尽管我们仍然在以略有不同的方式参与着再生产)的轻松,新年不意味着任何实质性的转变——事实就是,我们将与所有僭主、西西弗斯、大地上的受苦者、广义上的殖民者、牲人、不自知的“艾希曼”......一起继续活着,一起承担痛苦。人们扔掉旧的日历,并期待着能在撕下新日历的某一页后找到泛黄的弥赛亚的画像,但“救赎”的潜能终究不是由线性连续的时间所指定的,正如根本不存在的僵化历史主义所说的那荒诞的“历史必然性”。我们需要直面这些无法被任何节期所掩盖的创伤。
使列宁成为列宁的恰恰是一种坚定的主人姿态,即忠实于共产主义信念本身,而不是别的形式、行为方法等等,除此信念外我可以灵活地行事(而不是相反),既不是相信某种客观规律最后会救我们(正如“大的要来了”),也不是认为行动之初便存在着某种纯洁的动机(从而不敢行动),问题的关键是一种不求任何担保的行动,一种绝对的行动,就拿列宁喜欢引用拿破仑的话:“我们先投入战斗,然后再看结果。”
真正的乐观主义,与所谓的加速主义心态不同,这种心态魔怔地从崩坏的世界它本身里得出什么诳语,从而获得一种口头的享乐,而预告了一个自然的未来。但真正的乐观主义者深知,只有人本身才是未来的源泉,因为它就是事情本身。
让我们不要忘记68年5月的箴言:
请现实主义起来,然后要求不可能之事!
Soyez réalistes, demandez l'impossible!
最后,恕我们在此不祝诸位朋友新年快乐了
“快乐”本身真的是有“可能性”的吗?
特别鸣谢
鹅肝酱不加吐司
封酒编辑部
蜜塞鸭、蒋兴无、Ernst Fackel、真知子、高正阳
携全体封酒成员向封酒读者们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致以最诚挚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