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翟德芳
离开浚县,再行 170 公里,就到了郑州。在郑州,我见到了十几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张玉石,还见到毕业后再没有见过面的我大学实习时的带队老师张文军。文军老师在我们毕业不久后就调回河南,后来担任河南省博物院院长,师友多年没见,此次相见,分外高兴,也分外珍惜。
在郑州必须打卡的地方,是河南省博物院和郑州商城遗址博物馆。我仔细看了省博物院的展陈,又在玉石兄的陪同下,沿着郑州商城的东墙,步行考察城墙遗址,之后参观了商城遗址博物馆。
河南博物院主展馆的主体建筑以元代古观星台为原型演绎的“戴冠金字塔”的造型;郑州商城遗址博物馆用斜面、斜线元素突出建筑的磅礴大气,土黄色的建筑色彩与周围的黄土城垣协调融和,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郑州访古,当然要以郑州商城为最重要,这里就简单介绍一下这座早商时期的东方大城。
01
郑州商城的发现和发掘
郑州商城发现得很早。 1950 年秋,郑州南学街小学教师韩维周在城东南二里岗一带散步时,路过一处建筑工地,捡到几块绳纹陶片和磨光石器。他推测这些陶片应是商代的东西,立即向省文化部门汇报,请求深入调查。这些陶片和石器引起文物部门的注意,河南省文管会及郑州市文教局决定以韩维周为首,进行全面调查。
1952 年秋,中央考古工作人员训练班在郑州二里岗作了实习性的发掘。1953 年,为了配合基本建设,在文化部文物局裴文中处长的亲自领导下,河南省文管会派员开始发掘,并于同年成立文物工作组。随后几年,以安金槐先生为首的考古人员开始大规模调查和发掘工作。
调查中发现了两座古墓,在发掘古墓的时候发现夯土。考古队员寻找夯土的边缘,却漫无边际。安金槐先生觉得这可能是城墙,于是考古人员循此全方位继续寻找,不久便钻探出一个纵长方形、总长近 7 公里的商代城墙。之后的考古材料证实这里存在大型城垣,是一座前所未知的古城址,“郑州商城”由此被命名。
安金槐先生
在后面的工作中, 1973 年在城墙内东北部发现商代二里岗期的夯土建筑基址, 后来又在郑州商城遗址西墙外杜岭一带和东南城角外侧发现青铜器窖藏坑。经过多年工作,对郑州商城的功能分布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2023 年在城址南部发现商代早期的水系遗存,填补了对郑州商城空间布局认知的空白。
现今地面残存的商城东城墙
郑州商城规模宏大,应是都城无疑。但是哪一处都城呢? 1959 年,郭沫若先生在考察完郑州商城考古工地后,提笔写下“郑州又是一殷墟,疑本仲丁之所都”的诗句,认为这里是仲丁所都的隞或嚣。
安金槐先生则明确提出郑州商城是“仲丁迁于隞”的隞都,属商代中期。北京大学考古系教授邹衡先生却认为郑州商城应是商代第一位君王汤所建的亳都。现今学界公认郑州商都遗址是商汤灭夏之后所建的亳都,是商王朝开国第一都城,时代属商代早期。
郑州出土的带“亳”字的战国时期陶片
02
郑州商城的规模和主要遗迹
郑州商代遗址由占地约 3.25 平方千米的都城遗址(包括三重城垣遗址、宫殿区遗址)和分布在城外的手工业作坊区、居民区、墓葬区遗址组成,总占地面积约 25 平方千米。
城垣为夯土板筑,平面为长方形,北墙长约 1692 米,西墙长约 1700 米,南墙和东墙均为 1870 米,周长近 7000 米。西墙和北墙西段破坏较严重,残墙大部分被埋在地面以下;东墙和南墙的大部分还保留在地面上,城墙底宽 20~30 米,顶宽 5 米多,高约 10 米。
郑州商城遗址平面图
郑州商城复原效果图
宫殿区遗址位于城内中部偏北偏东,这里有数十座夯土建筑基址。台基多呈长方形,均用红土和黄土夯筑而成,表面排列有整齐的柱穴,间距 2 米左右,柱穴底部大多有柱础石。有的台基表面有坚硬的“白灰面”或黄泥地坪。各种大中型夯土台基的总面积近 40 万平方米,大型基址的面积达 2000 余平方米,小型基址的面积 100 余平方米。
宫殿基址附近的出土物有青铜簪、玉簪和玉片等。已发掘的 10 号房基南北长 34 米、东西宽 10.2-10.6 米,夯土地坪上保存有七排圆形柱洞,每排 2-13 个,其下为料礓石筑成的柱础,房基西壁还残存部分墙基;15 号房基东西长 65 米、南北宽 13.5 米,地坪面上有南北两排柱础槽,每排多达 27 个,槽中部有圆形木柱痕,槽底部有河卵石或红色砂岩的石柱础,柱础槽外侧还有小型擎柱,可以复原为重檐式、带回廊的大型宫殿。
商代早期宫殿复原图
在城内东南区域发现的沟渠均口大底小,一处在河道基础上加工而成,另外两处则是人工建成。已揭露的沟渠总长约 540 米,最宽处 12 米左右,最深处 4 米左右。在一处沟渠中发现了用于分流的石砌挡水设施,表明郑州商城的水网体系存在着复杂的功能设计。发掘表明,这些水系与北部池苑相连,不仅用于满足城市生产生活用水需求,还是城内景观用水。
郑州商城的排水道
手工作坊遗址位于商城遗址外围,在城北和城南发现铸铜作坊遗址,城北发现制骨遗址,城西发现制陶工场遗址,城东南发现酿造工场遗址。铸铜作坊内发现生产操作的地坪,出有大量坩埚残片、红烧土块、炼渣、木炭和数以千计的各种青铜器的铸范,显示了相当大的生产规模。
郑州商城出土的夔龙纹铜盘
郑州商城出土的兽面纹铜斝
郑州商城出土的三牺铜尊
城北、城西、城东南都发现了商代早期的墓葬。内城南城墙北侧发掘的墓地,残存面积约 1 万平方米,南北两侧发现两条东西走向、平行延伸、间距约 130 米的壕沟,壕沟设有专门进出的通道。壕沟内的 25 座墓中有 3 座出土青铜器,其中 2 号墓出土随葬品包括青铜礼器、兵器 20 件,玉器 11 件,金器5件,另有贝币、绿松石管珠、镶嵌绿松石的牌饰等,加上出土的金覆面,印证了墓主人高等级贵族的身份。墓地中的 6 座墓疑似祭祀坑,另外 16 座无葬具和随葬器物,推测为陪葬墓。这种墓地布局方式为研究商代“兆域”的起源提供了新线索。
郑州商城贵族墓葬出土的金覆面
03
郑州商城的意义
郑州商代遗址不仅发现有城墙、宫殿夯土基址、手工作坊、墓葬、青铜器窖藏、祭祀遗址等一大批遗迹,更出土了青铜器、陶器、原始瓷器、玉器、石器、骨器、象牙器、习刻甲骨等大量遗物,为研究商代早期的历史与文化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杜岭方鼎
郑州商城发现的青铜器不乏精美的重器,如杜岭方鼎和兽面纹提梁卣。前者又名乳丁纹青铜方鼎, 1974 年出土于河南郑州商代遗址杜岭窖藏,共两件。大的那件通高 100 厘米,口径横长 62.5 厘米,纵长 61 厘米,重 86.4 千克,口部和腹部略呈长方形,口沿外折,深腹,双耳四足,腹上部饰兽面纹,两侧及下部饰乳丁纹,底部由四个上粗下细的柱型足承托器身,形体质朴庄重,是已发现的商代前期青铜器中体积最大者。
兽面纹提梁铜卣也出土于窖藏坑,通高 50 厘米,口径 12 厘米,圈足径 16 厘米,重 10.4 公斤。其体态修长,做工精美,器身呈圆形,盖隆起,顶部有菌形钮;器身小口,鼓腹下垂,腹上部有一对半环形钮,上连一个两端为蛇首的提梁,提梁一侧有一链与盖钮相连,圜底,圈足较高。该器盖钮饰涡纹,盖面饰夔纹,器身由上至下为雷纹、夔纹、兽面纹、连珠纹等,极富特色。
兽面纹提梁卣
郑州商城出土的原始瓷尊,是目前学术界普遍认同的我国最早的青瓷器。尽管还带有明显的原始性,但郑州商城原始瓷器的出土,毕竟将我国开始烧制瓷器的时间提前了 1000 多年,极大地开阔了学术研究的视野。
郑州商城出土的原始瓷尊
郑州商城始建于距今约 3600 年。商代早期,这里是中华民族早期文明时期的统治中心,是中国历史最早的都城遗址之一,在中国古代文明史中占有重要历史地位。郑州商城遗址的遗迹遗物基本反映出早商文明的完整形态,尤其是大量的王室青铜重器,集中展示了早商文明的发展高度,代表了中国早期文明在这一阶段的最高发展水平。郑州商代遗址三重城池和宫殿区的规制,奠定了中国城市发展的基础,为以后的历代都城所沿袭。
早商时期诸方国和郑州商城的位置
郑州商城遗址所展现的发展成就,显示出华夏文明已经走向成熟,华夏文明的形态已经逐步清晰。中华文明在商文明时期奠定了发展基础,商以后的各代文明中能看出对其强烈的传承关系。
郑州商城出土的虎噬人陶片图案
在郑州商城的陶器以及甲骨上发现了“瓮”“臣”“鸟”等文字。研究者认为,商代前期,文字已经比较成熟,从商代前期到以甲骨文为代表的商代后期,汉字体系经历的只是丰富和不断发展完善的过程,这个过程一直延续到西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
郑州商城出土的兽面纹铜钺
最后提一句,在商代贵族墓葬出土的金覆面以及大量用金的现象也极有意味。现在人们对三星堆的金覆面等发现十分惊奇,郑州商城的出土品远远早于三星堆,因此也就为中国西南地区出现的黄金面具、黄金装饰的起源和文化风格等提供了新的参照物。
不过现阶段的郑州商城还有不少未解之谜,比如迄今为止没有发现商代早期的王陵,发现的文字材料也少;发现的几处窖藏坑,用途和意义仍不甚清楚;这一都城为何被放弃也是不很清楚,放弃之后内城便没有居住迹象,其原因为何也不清楚,等等,值得进一步发掘与研究。
排版 | 黄思琦
设计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