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分享】亚洲经济增长前景展望

学术财经 2024-09-18 16:53 北京

陈卫东，亚洲金融合作协会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研究员，中国银行研究院院长

廖淑萍、熊启跃、王宁远对本文亦有贡献。

一、外需回暖，带动出口贸易逐步恢复

欧美等发达经济体需求有所恢复，半导体行业进入上行周期，全球外需呈回暖态势。2022年年中—2023年年底，美国处于主动去库存周期，商品的进口增速明显低于消费增速。2024年以来，美国进入补库存周期，商品进口增速与消费增速基本保持一致，制造业、批发商和零售商库存总额同比增速均触底回升。2024年一季度和二季度，美国商品进口同比增速结束连续四个月负增长态势，分别为1.1%和5.5%。随着欧元区通胀水平明显回落，需求端开始修复。2024年3月，欧元区零售销售指数同比增速结束连续十七个月的负增长，进入正增长区间。6月，欧洲央行开启降息，欧元区消费和投资活动得到提振。预计2024年下半年，欧元区补库存会更加明显。美欧补库存带动商品进口需求回升，韩国和东盟国家的出口贸易获益明显。2024年1月—6月，韩国和越南对美国出口累计同比增速分别为19.1%和17.4%，单月同比增速基本维持在15%以上水平。

全球半导体行业走出衰退周期，促进亚洲经济体贸易复苏。电子产品行业进入上行周期，刺激存储半导体市场需求扩大；人工智能大模型的不断迭代及广泛应用，催生高性能存储芯片需求，特别是高带宽存储器（HBM）这种算力芯片。世界半导体贸易统计局（WSTS）预计2024年全球半导体市场规模增长16.0%至6112.3亿美元，2025年增长12.5%至6873.8亿美元。增长主要由存储芯片和逻辑芯片驱动，预计2024年两类芯片市场规模分别增长76.8%和10.7%，2025年分别增长25.2%和10.4%。预计未来两年，两类芯片市场规模占半导体市场总规模比重将从2023年的51.4%增长至接近60%的水平。作为在全球存储半导体市场拥有领先优势的韩国，半导体出口大幅增长。2024年上半年，韩国半导体出口额同比增长49.9%，其中，存储芯片出口额同比增速高达88.7%，高于出口总额同比增速79.5个百分点。由于越南承接了诸多半导体加工制造业环节的产业转移，其电子产品出口明显增长。2024年1-7月，越南计算机及零部件、手机及零部件出口额居于前两位，均超过320亿美元，同比增长分别为30.0%、12.3%。

在全球供应链调整以及美欧国家需求上升等因素共同作用下，越南出口贸易迎来强势回暖。2024年一季度，越南出口同比增长17.0%至931亿美元。从具体产品看，劳动密集型货物出口高增长态势有所趋缓，取而代之的是中高附加值产品出口的高速增长。2024年一季度，越南纺织品和服装出口增长7.9%，鞋类出口增长11.7%，均低于出口总额的增长幅度；高附加值的电子消费品出口增长幅度超过20%，反映出越南制造业结构升级的趋势。

二、全球流动性改善、投资便利化措施不断出台，国际直接投资进一步带动亚洲增长

2024年，全球通胀水平明显下降，主要发达经济体开始启动降息，全球流动性环境将改善。2024年6月，欧央行降息25个基点；8月，英国央行降息25个基点；美国CPI同比增速下降，市场对美联储2024年底前降息的预期升高。随着主要经济体利率下调，跨国企业投资环境更为宽松。

亚洲发展中经济体积极出台吸引外资政策。2023年，亚洲发展中国家采取的37项与跨国直接投资有关的政策中，33项均是支持跨国直接投资活动，仅次于非洲地区（34项），占比达89.2%，高于拉美地区（73.7%）、欧洲地区（45.7%）。从具体措施看，亚洲地区的促进政策以取消FDI准入限制、放松外汇管制、鼓励私有化以及放开土地限制等投资自由化措施为主。2014年至2023年期间，上述措施占亚洲地区支持跨国直接投资政策比例的37%，其次是以提高信息透明度、精简投资手续为主的投资便利化措施，占比为29%（图1）。

图1 2014-2023年部分经济体支持跨国直接投资政策情况（%）

注：投资便利化措施包括提高投资透明度以及精简投资手续；投资激励措施包括税收、经济特区以及签证、工作许可等措施；投资促进措施包括制订新的投资政策和战略、鼓励公私合营项目（PPP）；投资自由化措施包括取消FDI投资限制、取消外汇管制以及放开土地限制等

资料来源：UNCTAD

东南亚经济体在吸引外资方面表现活跃。越南推出《2021—2030年外国投资合作国家战略》，提出九项具体措施，目标是在2021年至2025年和2026年至2030年期间将来自亚洲、欧洲和美国的外国投资份额分别提高至70%和75%。柬埔寨通过新《柬埔寨王国投资法》，推出简化注册程序、加强投资者保障和鼓励对战略部门的外国投资等政策。菲律宾修订了《外国投资法》和《公共服务法》，允许外国投资者在菲律宾设立、并全资持有菲律宾国内企业（包括小微企业），取消通信和交通等公共服务领域外国投资限制。泰国豁免12个领域初创企业的企业所得税。在大国博弈和本国吸引外资政策共同带动下，东南亚成为本轮全球产业链转移的热点区域。中国作为全球吸引外资规模位于前列的国家，持续优化引资政策。2023年8月和2024年3月，中国先后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外商投资环境加大吸引外商投资力度的意见》《扎实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资行动方案》，就进一步吸引和利用外资做出详细部署。东亚和东南亚仍然是全球最吸引外国直接投资的地区，2023年流入这些地区的外国直接投资规模占全球总规模的比例接近50%。其他亚洲发展中经济体也不断强化外资吸引工作。2023年，巴基斯坦出台《2023巴基斯坦投资政策》，从降低商务成本、简化业务流程、创建工业集群和经济特区以及提高贸易、工业和货币政策之间的协调性四个方面着力提高本国对跨国投资者吸引力；约旦推出《2023—2026年投资促进战略》，设立专门的机构负责对选定国家和外国投资者重点开展吸引外资活动。

三、物价、就业稳定为消费提供支撑，服务消费增长前景良好

2024年多数亚洲经济体通胀压力将进一步缓解，通胀水平回归央行目标区间。根据亚洲开发银行报告，2024年，亚洲通胀水平预计为2.9%，较2023年降低0.4个百分点。其中，东亚和东南亚地区通货膨胀率最低，分别为0.8%和3.2%。2024年，亚洲地区整体失业率预计为4.7%，低于全球平均水平0.5个百分点。同期，亚洲平均工资增速预计5.2%，较2023年提高0.1个百分点。

收入提高促进消费转型，新兴服务业发展前景广阔。麦肯锡全球研究院预计，2015—2030年期间，全球消费增长的50%将来自亚洲地区。2030年，亚洲地区中产阶级数量将突破30亿，中产阶级人群不断扩大，带动消费向品质消费转型，品质、品牌和个性化服务相关的消费需求明显增长。当前，在线教育、远程医疗、电子商务等新兴服务业蓬勃发展。亚洲各国政府积极推动服务业发展和服务业对外开放，通过降低市场准入门槛、优化营商环境、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等措施，为服务消费市场增长提供有力保障。

跨境旅游活动加速复苏，驱动服务消费增长。亚洲地区是当前全球旅游业焦点区域，东北亚和东南亚地区引领全球跨境旅游业增长。2023年，东北亚和东南亚地区吸引国际游客同比增长分别高达417%和138%，高于全球平均水平383个和104个百分点。进入2024年，两个地区跨境旅游业依旧保持繁荣增长态势（图2），是全球跨境游客增长最快的两个区域。亚洲地区跨境旅游业尚未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仍有进一步增长空间。同2019年一季度相比，2024年一季度，东北亚、东南亚、南亚跨境旅游人数同比减少27%、11%、7%，中国、泰国、印度尼西亚和越南等诸多经济体的跨境旅游收入仍与疫情前存在显著差异。亚洲地区仍在持续提高国际旅游业开放度，助推该地区国际旅游业复苏加快。2023年以来，中国、新加坡、泰国等多国出台签证便利化、提高航空运力等促进国际旅游业发展的政策措施。泰国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的新卫星航站楼已启用，预计第3条跑道将于2024年完工，2030年前完成廊曼国际机场和乌塔堡国际机场扩建；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等均宣布了增强机场能力的计划。根据世界旅游组织报告，亚太地区对国际旅游的开放度最高，东南亚和南亚地区国家电子签和落地签政策已较为普遍。在亚洲多国积极支持文旅发展措施影响下，亚洲旅游业仍有较大复苏空间，并将带动经济增长。

图2 2024年一季度不同地区跨境游客数量同比变化（%）

资料来源：世界旅游组织

四、新兴产业为区域发展注入新动能

1.数字贸易合作取得积极进展

亚洲多国正积极加强数字经济领域合作，区域数字贸易有望快速发展。2023年9月，东盟启动《东盟数字经济框架协议（DEFA）》谈判，该协议涵盖数字贸易、跨境电子商务、跨境数据流和数据保护、数字支付等核心要素，旨在加速推动东盟数字化转型，预计到2030年，该协议将使该东盟国家的数字经济规模达到2万亿美元。《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扩围谈判也在积极推进。2023年6月，韩国完成加入DEPA实质磋商，成为第一个加入DEPA的新成员。中国也在加速推进加入DEPA进程,将数字经济等经贸规则纳入自贸谈判。截至2024年7月末，中国已与DEPA成员方举行了六次首席谈判代表会议，就中国加入DEPA谈判总体进展和推动无纸贸易、电子支付、网络安全合作等具体议题深入交换意见。

2.经济绿色转型持续推进

亚洲地区具备良好的绿色产业发展基础。具体体现为可再生能源资源丰富，绿色生产技术领先，可再生能源领域投资受到广泛重视。资源储量方面，亚洲水能储藏量占全球的47.2%，风电和光伏的全球份额分别为28.4%和22.9%。中亚地区可再生资源丰富，拥有水能、风能、太阳能、生物能等多种能源。清洁生产技术方面，亚洲地区的产能占全球份额的60%，是全球减碳绿色产品重要提供方，全球约70%的光伏组件、风力发电机、齿轮箱等关键零部件由中国供应。2022年，中国出口的风电、光伏产品合计实现减排约28.3亿吨，约占全球同期可再生能源折算碳减排量的41%。可再生能源投资方面，亚洲是全球清洁能源投资规模增长最快的地区。根据中国能源局数据，2023年中国能源转型投资达6760亿美元，是全球能源转型投资最多的国家。日本和印度的太阳能和风能投资也处于世界前列。2023年，可持续发展领域绿地项目数量1225个，项目数量和项目金额增幅分别为30%和54%，主要集中在可再生能源、交通和电信领域。

亚洲积极推动绿色发展顶层设计，推出多项鼓励措施。亚洲地区已有至少25个国家明确作出碳中和承诺。中国、韩国、日本、印度、土耳其、哈萨克斯坦以及东盟国家等多个经济体均出台政策，对本国可再生能源装机、氢能供应体系建设、核电清洁能源使用等方面进行详细部署，着力扩大可再生能源供应（表1）。各国结合本国可再生能源市场发展阶段，采用电价补贴、贷款支持和税收优惠等不同措施，激发清洁能源使用需求。泰国和越南提供大力度的额外电价补贴，两国可再生能源安装容量快速增长。中国人民银行提供碳减排贷款支持工具，金融机构向重点领域发放碳减排贷款后，中国人民银行按贷款本金的60%向金融机构提供资金支持。

表1 部分亚洲国家可再生能源政策制定情况

资料来源：博鳌亚洲论坛

绿色发展国际合作持续深化。亚洲各国已经在电力基础设施、绿色技术和投融资等方面，开展了广泛且富有成效的务实合作。中国正在积极推进与周边国家的电网互联项目，包括中—韩、中—缅—孟等跨国联网工程。中亚、东北亚、东南亚和南亚等多个区域也有相关规划和实际落地项目。“一带一路”国际绿色发展联盟是国际绿色合作的重要平台，新加坡通过该平台分享其绿色技术、绿色金融实践和城市建设经验，成为绿色转型典范。东亚峰会清洁能源论坛、亚太经合组织能源部长会议、东亚及西太平洋电力工业协会等均为亚洲各国开展绿色转型升级提供沟通交流平台。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洲开发银行、新开发银行等多边机构为亚洲绿色转型建设提供优惠贷款技术援助，有效支持亚洲地区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

五、技术创新促进亚洲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

亚洲的创新数量、质量及产业化水平正加速提升。在2023年全球国家创新指数排名中，新加坡上升至全球第5位，韩国、中国、日本、以色列分别处于全球第10、第12、第13和第14位。2023年全球科技创新中心前100强中，亚太地区有32个。中国在生命健康与生物医药、新能源和低碳技术、新材料与先进制造、数字智能技术等领域的技术创新数量和质量均居于世界前列，入选全球科技创新中心的数量有23个。亚洲地区仍在积极加大科技创新投入。根据咨询机构Forrester的报告，2023年，亚太地区用于技术创新的支出预计为7100亿美元，同比增长6.4%，信息通信技术和服务是重点投入领域。东南亚经济体的数字化转型浪潮驱动该域投资增长。预计计算机和通信设备投资同比增速5.3%，主要包括5G设备和数据中心建设。通过加大创新研发投入以及促进科技成果产业转化，资源将向着高效率、高附加值的产业流动，推动亚洲地区产业结构向更加合理、高级化的方向发展，劳动生产效率将有显著提高。

【本文为亚洲金融合作协会研究动态2024年第24期（总第261期）】

【作者简介】

陈卫东，亚洲金融合作协会专家咨询委员会主任研究员，自2019年9月起任中国银行研究院院长。1999年加入中国银行，2005年-2011年任中国银行战略发展部副总经理，2011年-2014年任中国银行辽宁省分行副行长，2014年-2019年先后任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常务副所长、所长。2015年2月起兼任中国国际金融学会秘书长，2014年7月起担任《国际金融研究》和《国际金融》杂志主编。1997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经济系，获经济学博士学位。

廖淑萍、熊启跃、王宁远对本文亦有贡献。

【委员会简介】

亚洲金融合作协会成立于2017年5月，为首家由中国倡议发起设立的金融类国际性社会组织，其下设专家咨询委员会由来自4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百余位境内外专家共同组成。亚洲金融合作协会专家咨询委员会以“面向市场、问题导向、深度观察、智慧方案”为定位，已形成《亚洲金融合作协会研究动态》《亚洲金融观察》《粤港澳大湾区金融发展报告》等中英文产品，举办季度论坛、年会等高端金融论坛，不断在国际金融舞台发出亚洲声音。

【往期回顾】（2024年）

2024年第1期（总第238期） Hubertus Väth：亚洲通货膨胀的现状及原因分析

2024年第2期（总第239期） Alicia Garcia Herrero：2024年亚洲经济前瞻

2024年第3期（总第240期） Janos Müller：国际金融组织在“一带一路”中的作用

2024年第4期（总第241期） Jochen Biedermann：亚洲金融科技生态系统现状及评估

2024年第5期（总第242期） Hubertus Väth：亚洲绿色经济的转型及影响分析

2024年第6期（总第243期） Janos Müller：多极体系下的央行数字货币

2024年第7期（总第244期） Jochen Biedermann：金融科技如何引起经济增长

2024年第8期（总第245期） Janos Müller：逆全球化对国际金融监管体系的挑战

2024年第9期（总第246期） Andrew Tilton：全球宏观政策收紧影响逐渐减弱

2024年第10期（总第247期） 沙银华：金融产品销售适当性监管的日本经验

2024年第11期（总第248期） Mohd Sedek Jantan：数字金融环境下金融网红的销售适当性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