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善良的我们》剧照
今天早晨薛阿姨跟我八卦,邻居家帮忙打扫卫生的梅子阿姨辞了工作,她儿媳妇大着肚子,儿子叫她去上育儿嫂的培训课程,学成了帮他们带孩子,我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梅子阿姨的儿子自己不去培训,即将出生的不是他的孩子吗?另外,梅子阿姨自己不是养过孩子吗,要再培训什么?薛阿姨说,梅子阿姨想着培训之后可以获得育儿师的证书,以后就可以去给别人当育儿嫂。但去了才发现,她在里面年纪最大,现在育儿嫂的招聘要求四十岁以下,会开车(可以接送孩子),外形佳,有学历更抢手。培训班里最年轻的女学员28岁,未婚,本科,还没拿到证书就已被雇主抢先预定,工资可达万元,在这个就业市场,五十多岁的妇女已经被淘汰了。我很不解,五十多岁的阿姨有丰富的育儿照护经验,为什么反而不要了?薛阿姨说:现在人家都怕年龄大的人有慢性病、传染病,对孩子不好。
很多人从小都是家里长辈带大的,长辈年纪大了,自然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慢性病,但对带孩子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多数小家庭需要帮忙带孩子也只能依靠长辈,不管怎么样,长辈对孙辈有血缘情感,这就是一个“证书”。我不知道现在的育儿培训机构里教了什么育儿必要的知识,让梅子阿姨这样曾经养育过孩子的年长女性,在雇主甚至儿子和媳妇的心里也不具备带孩子的资格。
(当我这样写的时候,也在警惕一种“年长女性就该在家育儿”的倾向,照护是个复杂的社会课题,到底谁有照护的权力和义务?谁该承担照护的责任?什么样的照护才是合情合理且自然的?)
这件事情让我看见了一种趋势,当照护劳动从亲缘/情感关系中被单独拎出来,变成市场上的雇佣关系时,照护者也逐渐“商品化”,长者的优势不在,最好的照护者,得是年轻、健康、看起来完美、光滑、没有瑕疵的、接受过专业育儿训练的女性。但每个照护过孩子、老人或者病人的人都应该体会过,当一个人全天候照顾另一个人吃喝拉撒的时候,根本无暇也没精力照顾和关照自己,常常蓬头垢面。
当“照护”这件事逐渐被以高价外包出去,或是过度专业化时,家庭这种结构未来会产生什么变化,家庭将是怎样的存在?家庭会不会仅仅成为一种经济关系,而失去了生命和情感意义?如果没有家庭,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学习如何全身心的,而非功能性的与“他者生命”共处吗?还有什么机会从和他人的共处中,那里学习体认自己的生命?还是说我可以去想象更广泛或复杂的亲属关系?
我为什么会说这些呢?上周我去城里,在本次工作坊的周边闲逛,朝天宫广场上聚集满了闲聊、打牌的老年人,朝东的广场全是男性长者,朝西的广场全是女性长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格局。
朝天宫东广场
朝天宫西广场
我在西广场上,找一位刘姓阿姨聊了会天,她年轻的时候高中毕业,婚后全职在家带孩子,一直带到女儿读了大学才出来工作,但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能干的只有清洁工、钟点工、保姆,现在六十多了,丈夫去世,外孙有爷爷奶奶带,她终于一个人了,是最快活的时候,只是身体也不行了,每天只能出来楼下打打牌玩一玩,刘阿姨的经历,是很多那个年代女性的缩影。聊着聊着,她突然就开始了观点的表达:我年轻时候,做饭、买菜、干活都把女儿背在身上,大了点,也跟着我一起做事,孩子很懂事。现在的孩子不好带,大人宠,ta自己也宠自己,心里面没有别人,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孩子千万不能宠,以后的孩子不会像我们那时候一样,心里会考虑别人了。
刘阿姨对于育儿这件事,有自己的见解,虽然她那个年代并没有育儿培训,也没学习什么知识,但有朴素的智慧。这些话,属于一种基于自身长年照护经验的公共表达,这种表达里,关注的是具体的人,以及由这些孩子组成的未来。但是,现在没有多少人愿意听一个没啥头衔、功名的长者说话,尤其是女性长者,她们的话会被形容为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刘阿姨在我这个搭讪的陌生人这里找到一个公共表达的出口。
本周六、日的抹布神工作坊还在招募中,期待你的加入,从“照护”出发,在商品化、专业化的城市生活中,寻找相关的人与物品,探索一种具有照护精神的社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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