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本身就是相信,只要你相信,神便会成真

文摘   2024-09-28 15:32   江苏  



文/朱璟茗

将起风了艺术节的呈现仪式确定为“创造一个抹布神”,是某次工作结束后讨论的结果。“造神”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眼睛一亮。
大家讨论了抹布神的造型,有说借鉴早年农村逢年过节舞龙、杀猪之类的习俗做一只抹布猪或者抹布龙,有说抹布神其实是一把保护大家的伞、或者一双照顾他人的手,也有具体到一个外柔内刚、爱传八卦、朴素精干的女性形象,而我觉得抹布神未必要有一个“真身”,ta可以是任何人和物,只要ta拥有关怀、照顾、爱的能力。讨论持续了很多次,始终没有合适的结果,因为这个形象不能太陈腐,也不能过于具体限制想象,又不能什么形态都没有。我们很难找到一个能够涵盖照护者的所有特点的形象,就像再多的词语也无法描述照护的具体内涵一样……弹尽粮绝之下徐艺函决定求助7岁的孩子糖糖。糖糖说,不然就用蝴蝶吧!从此之后,抹布神便是一只蝴蝶了。
此外还需要为“抹布神”创造一个故事,为此我找了不少资料,比如芷若推荐的《大家的民俗学》,里面介绍了日本各地居民自己创造的民俗,有不按常理出牌的“肘神”;有挨家挨户提醒大家不要霸凌欺负弱小的驱魔仪式;还有应广大市民需求孕育而生的“咖啡店早餐习俗”。原来,“造神”并不会像我原本以为的那样,超出我们日常生活的边界,充满了奇幻色彩,而是在日常生活中生成。而自古以来“神”的产来源于故事的口口相传,传播足够久足够广,“神”的存在便说得通了。
后来,里林来南京看我们,正好她前段时间刚给自己贡了一个“窑神”,也叫“风火神”。她为了烧制陶瓷作品买了一台电窑,起初烧制过程意外不断,连失败了好几回。在她开始供奉“风火神”之后,窑便不再出问题。

擅长造神的里林,工作室里贴着“女神谱”(左)

里林烧制并供养的风火仙(右)


里林的“风火神”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是童宾,生活在明万历年间,是景德镇官窑的陶瓷工,他是为抗议朝廷压榨迫害工人,纵身一跃跳入烈火熊熊的窑内,以骨作薪。工人们为纪念这位秉性刚直的英雄,称颂童公为"风火仙师”,成了陶瓷行业的神。一个是亚伦·布什内尔,隶属于美国空军。他于2024年的2月25日独自走到以色列驻美使馆门前,把燃料浇到身上自焚,抗议发生在Gaza的暴行,他在自焚前高喊:“我将不再是这场种族灭绝的同谋”。最终由于伤势严重,不幸离世。
显然这两个斗士一般的故事打动了我,让作为一个无神论者的我,不再下意识地探讨逻辑的合理性,或者坚持认为所谓的“神迹”往往只是巧合。里林对我说:“你看,你被打动的那一刻就是神迹本身,造神就是为了讲述她们的故事,讲述本身就是相信,信就是真。” 
我发现我之所以苦思冥想,是希望自己能设计一个贴合、饱满且满足所有人期待的照护女神,而忘却了近在咫尺的力量,这是我常常会犯的错误——我想到了张素英,她是一个让我可以相信爱的人,可她在生前总是被我抛在脑后。
最后,我们在诞生礼的前一天让大家每人创造一个自己的抹布神,由负责舞台部分的姜馨楠将她们的故事张贴在舞台的各个角落。抹布神的故事可以是来源于日常生活中让你感到关爱的人,让你印象深刻、引发你思考的照护经历,也可以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最终我们收集到了14个故事,也就是说,有14个抹布神分身已经缓缓升起。以下便是她们:

「抹布神的故事」在展览「年轮」现场,树美术馆



抹布神的故事


Amy Jiang
抹布神像是每家每户的守护神,但是ta是作为一个观察者的身份默默记录母子(女)之间的点滴日常。就像抹布在生活中看似不起眼,但是对日常生活很重要不可或缺的物品一样。而且抹布在家中经常被女性使用,所以抹布神和女性关系密切。抹布神和女性一样,默默无言地付出一切,无言又坚韧的力量!
抹布神藏在每家每户厨房和饭桌的角落里, Ta 偷偷地观察着每位家庭成员的生活动向。 清晨,第一位来到厨房的是母亲,她一会儿打开冰箱,一会儿摊着蛋饼,她忙碌的身影被抹 布神尽收眼底。接着来到厨房的是孩子,她着急忙慌地洗漱后,一边把蛋饼塞入嘴中,一边 和母亲打着招呼“妈,我上学去了!”,孩子小小的身影很快在家门的玄关处消失不见了。 中午,收拾完家务的母亲在厨房里简单地弄了一顿便餐。 傍晚,母亲早早准备好了饭菜坐在饭桌旁等着放学回家的孩子。孩子一边高喊着“我大老远 就闻着饭菜香了!”,一边迫不及待地脱下书包坐上饭桌将手中的筷子伸向她最爱的糖醋排 骨。而母亲则是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大快朵颐的孩子。 夜晚,当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抹布神化作一个小小孩童的人形从角落里冒了出来。Ta 看 着正在熟睡的母女两人,想到孩子不知道的是,母亲一次次在水池边弯腰洗碗使她挺拔的腰 背变得酸痛,母亲柔软的手在一次次洗洁精的浸泡下变得粗糙…只有当母亲一个人在的时候,才能听到她轻声地叹息。而她在孩子面前是那么的坚强。 


包旸
抹布里藏着一个神秘的网络。最开始,一块洁白的抹布里什么都没有,直到一双手把它从塑料包装中取了出来,这是生命发生的重要时刻。这双手为它带去了第一个原住民,她们是抹布网络的女娲。女娲带着抹布触摸到第一只圆圆的碗,在哗啦啦的龙头下淋过第一场雨,它遇见了黄瓜、花生油、辣椒、蒜头、鱼刺。每一次的遭遇,都为抹布网络带去新的居民。随着越来越多的居民入住,抹布网络逐渐衰弱。它不再像原来那样洁白平整,每一个缝隙里都塞满了住客。直到有一天,它再也不能承受更多一位住客了,又是那双手轻轻地把它从桌面转到地上。在地上,它度过了一段枯燥但平静的时光,它不再拥有那样忙碌的生活,也没有更多的居民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灰。无数的灰汇集在一起,在它的身上形成黑色的斑点,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在某天深夜,最后一次被女娲的手触摸后,它明白就是这一天了。它看着那双熟悉的手,那双曾经带给它生命又带走它的手,内心非常平静。
女娲虽然有创世的能力,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每一次劳作、每一次认真使用都意味着新生命的诞生。一块块抹布见证了她日复一日的关怀与劳动、沮丧与失落。抹布和女娲,创造生命却又那样平凡,但在今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在动荡不安的未来中,至少她还有它,它和她依旧会彼此牵绊、相互依靠。


高璐璐
抹布神一开始并不是神,她本是桂林市全州县石塘镇卖豆腐的普通百姓,名为清莲,有一天她给家里的女儿、丈夫和女儿的男朋友做好饭后,准备去地里干活,这是仲夏时节里明亮的一天,阳光透过门前金银花绿色的树叶,蝉鸣声穿过巷子也到达门前。前一晚她熬夜画完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故事,她在抹布上作画。故事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她已经七十岁。
清莲在田埂上走着,不小心揣进兜里的抹布上刚好画着她出生那日的场景:土房子、瘦弱没有奶水的母亲、嗷嗷大哭的她来到人世间。
她和田里的人打招呼,吃了吗?怎么样?宛如平常的农妇,但她心里藏着一整个由抹布构成的宇宙,她穿梭其中且不甘于此,宛若掌管抹布的神。


黄吾璇
我要讲一个故事,在那开始之前,我要先记录下方的文字。
我的大脑神经元出现了一条裂缝,至于裂了多长,尚且还无法计量。
“这裂缝,长到一定程度,可是会要了你的命啰,可就,快要你的命啰。”
我听见这个诊断,只有理性,没有处方,没有,要救我之心。
“这人间的医术,可有治愈之法?”
我内心渴望活着。
我内心渴望,真正的活着。
“要想真的活着,就要先死去。”
什么?要先死去?这是什么把戏?
我被那声音恐惧。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医术。
不要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之所以记录下来,因为我知道那个人一定看到,我们一定无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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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精妙的医术,不在教堂,不在医院,而在那被人们称为“抹布”的事物里。
当时我年龄尚小,刚刚开始学会倾听人间的话语以及,那背后的不言之意,言语文字,无法触及的领域。
“抹抹”,我总是听见这个声音,在我年幼无知的岁月里,只要听见这个声音,我就感到安心,后来,我学会了自己呼唤这个声音的魔法,至那以后,我开始无畏地成长。
我开始无畏地成长,我开始接触万物,抹抹的手总将我满足。我曾一次次听闻,有光的人,总是照进掩藏污渍的裂缝之处,我一次次将那污渍清理之时,都在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使污渍现形的,是什么?
“下一个怀疑的决心,要在正在怀疑的时候。”
“起一个邪恶的念头,要在谁认可恶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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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一双落寞的眼睛望着我,发呆,我隐隐听见这样的声音:“我不喜欢这玩意儿,我不想做这些事,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情…,我要把你扔进垃圾桶!”
我被扔进了垃圾桶。后来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人,那个声音是妈妈,不是抹抹。妈妈对我的否定,是不是对自己的怀疑?我当时还没有学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误以为当时诞生而下的婴儿是我。
在我被抛弃的日子里,我遇见了许多被人间遗弃的伙伴,各类污渍已将我们本来的面目遮蔽,很多伙伴们也真的被蒙蔽,忘记了自己是谁。思量我们共同被遗弃的缘由,探究来去,都怪罪不到我们的身上,都避免不了人们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怀疑。而我们,成了这被怀疑的结果。
得到这样一个令我们认同的结论后,我们下了一个坚定的决心,并悄悄地告诉其他受蒙蔽的伙伴们,百千年的决心传达,我们终达成一致,起了一个善意的念头。
为了重生,我们施展一个魔法,那人间,公元二零二四年六月之际,一处被称为南京的桦墅村之地域,每一位女儿和每一位男儿,都因受到母亲的肯定而存在。最终选择这个地域,不仅得益于一位妈妈的心意。
我们要施展一魔法,借照护之名,借万物之名,借那一双双精妙之手,做我们重生的养料。
于是我们施展一个精微的魔法,让那些人们,以为这是他们的想法——从选择抹布作为联结的开始,再到鬼神的出现,各种奇思妙想闪烁其间,最终,莫名引出造一个抹布神的念想。
成人离不开疑虑,让那孩童道一声蝴蝶的天真。他们以为造了一个神出来,其实,不过是他们终于愿意看见我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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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大致结束了,许多细节我没有呈现出来,故意不写出许多当地村民之名,以及那使得抹布神显现的重要群体之貌。一些地方我糊弄而过,以便不要让看的人发现我监视了他们的记忆,引得无辜人后续的麻烦。但绝对必要的,我都给了。
只是,人是健忘的神灵。我也是健忘的,我想起来自己大脑神经元的裂口,已经被一双双精妙之手缝补完成。但我至今仍不知道这医术的过程是如何进行的。
我后来的发现让我知道,每个人的内心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只是我们被教导怀疑。
不要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我相信,人间有一精妙的医术,可以治愈所有被认为不可能治愈的疾病,这项医术,天上的神,都在渴望。


「抹布神的故事」在「诞生礼」现场,桦墅村周冲村口大树下


姜馨楠
传闻女娲以五色石补天之际,天地震动,山崩地裂,一时间齑粉四溅,万物蒙尘。补天事毕,女娲遂令抹布神荡清三界。抹布神以翅为扇,所至之处疾风阵起,碎石粉尘随气浮荡,吞入神明巨口之中,涤荡污浊,遂化为无形太极遁入气道。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抹布神越四海,行九州,万物清灵,了无哀浊矣。


焦若琛
神是一个会流经血的女性,抹布成神之前是一个破旧肮脏的鬼,以它的视角窥探一个破碎甚至有些可怖的家庭,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有关家暴,有关反击,在复仇之后成神的故事。我觉得经血并不象征污秽,所以特意写上世界变得“洁净”。
《菜鸟成神》 
我是一个菜鸟鬼,没错,就是刚刚成为鬼而 且没什么厉害本事的那种。关于我是怎么死 的,我已经模糊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我自己是块抹布,并且肮脏、破旧、沾满污秽。我 可能是死在一尺灶台,也可能是死在四方饭桌,总之死因不详。 
作为鬼,我也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收集情绪,当然是阴暗面的那种。人们惯常忽略、 逃避否认、不愿面对的那些怨气、害怕、失败、孤独、憎恨、委屈,包括一些掩藏在日 光底下的家务事,我统统收下。我时常觉得吵闹,在这个小村落里,狗吠声、鸡叫声昼夜不停。我收集的情绪里,往 往是在阴暗处,有时候是呜咽声,虚弱微小;有时候是打骂和打碎啤酒瓶的声音,刺耳可怕;有时候是怨恨声,粗鄙不堪。随之 我的身上也会沾上泪水、汗渍和偶尔的鲜血。
突然有一天,在一场不知何起的斗争里,我被拧成一股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而且握住我的是一个女性的手。因为那双手我十分熟悉,它布满老茧,它用我擦过泪,擦过汗,也擦过血。 
后来我出现在垃圾场,带着血腥味,平静中带着杀意。铃铛的空灵声一点点响起,我突然觉得空间变小,呼吸变得困难,好像一切浓缩成一个点,然后世界变得透明,紧跟着 我突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经典从我身体一团团涌出。我从污秽变得洁净,从乌黑变成鲜红。世界透亮清净,万物悦耳动听。我已成神。 


井丽丽
当我进入这个家,想象着发挥我抹布之王的魔力。让家里每一个角落变得一尘不染,我的女主人时而勤劳时而懒惰,勤劳时我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她会在我身上涂上洗洁精把桌面和厨房擦的蹭亮。女主人这时也非常开心,我也很有成就感。女主人懒惰时,擦完桌子随手把我丢进水池,洗也不洗一坨丢在那里,她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和男主人吵架了吗?我对她太失望了,这么一个阴睛不定的人也太可怕了吧。我想逃离这个家,可惜我没有脚呀!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这一天女主在厨房炒菜时,把放在灶台边的我烧着了,把我心脏的中间烧出一个大洞。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我愤怒了。巴拉拉小魔仙变身,我要惩罚你这个女人。(哈哈哈哈) 


李亚丽
每块抹布从抹布星球出生后,都有一个任务,就是寻找自己的主人。这个主人必须要勤劳智慧,帮助抹布们吸收到足够的污渍,这样抹布们才算完成来地球的使命,才能重返抹布星球。老太太菊珍是许多抹布的主人,擦油烟机的、擦地板的、擦碗筷的、擦灶台的、擦餐桌的… 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帮助各种各样的抹布们完成了使命。抹布们都很感激,把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看在眼里,但菊珍的家里人却从来没有感谢过她,甚至还嫌弃她把抹布用的又脏又臭。于是,抹布们决定在重返抹布星球的这一天,为菊珍送上一份最好的祝福。在盛夏的傍晚,它们一齐飞到空中,竟交织变幻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巨大蝴蝶,蝴蝶将菊珍缓缓托举到了空中,就在这一刻,菊珍成了抹布神!她将获得世上所有的爱和尊重,庇佑其他勤劳的抹布主人们获得快乐和幸福。


匿名
关于照护,我想说的是照护行为里面可能出现的“善良与理性之间的挣扎”。就我之前的一段恋爱经历来说,我的前任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家庭阴影中的一个人,如果他的自诉是真实的,那可以认为他是一个在痛苦中长大的人。无论如何,这是他的主观感受。我刚开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度“主体性爆炸”,觉得自己足够独立、勇敢、有能力,在一段关系里面不需要对方给予我什么,除了对方对我的需要(当时我会跟朋友说“我对对方的需要只是对方需要我”)。与他的相遇显然唤起了我的关怀欲望,我愿意去保护他,倾听他的痛苦,我曾经跟他说:“在我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这段关系持续了半年,因为家庭的关系,他说他仍然处在巨大的痛苦中。有一天他就突然离开我了,没有任何理由,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他离开以后,我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难受”,毕竟我会担心他过得怎样,还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自责,会觉得是不是我做的哪里有问题,所以他才不愿意继续待在我身边。一年以后,他重新在微信上加了我,说自己已经好很多了,还想念我。我当时很高兴,我觉得时间还是有用的,做到了至少是我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是让他开心起来。重新在一起之后,我们似乎又延续了之前的模式,尽管不像之前那么的“照护者—被照护者”二元分明。如此半年以后的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之后一起健身,整个过程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第二天他又把我删除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难受,那么第二次是愤怒且可笑。就像马克思说的,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闹剧。这一次,我仍然理解他可能没有完全从痛苦中走出来,但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对待我(我当然可以逻辑地理解,但我无法共情地理解)。我开始反思他对于痛苦的“自由选择”,我不再认为他命定地要承受痛苦,我认为他是主动选择了痛苦(这里面当然有很多细节,但是就不一一展开了),并且会把周围的人一同拉进这种痛苦中,如果周围的人拒绝这种痛苦,就是在拒绝他的存在。对于痛苦的追求超越了基本的道德原则,他不会信守他曾经对我承诺过的“不会删掉我”(三次),他不会在乎他的突然消失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困扰,他不会在乎“他者”——他的世界是培根笔下的形象,一个封闭空间中的扭曲肉体,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存在。
这跟照护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说的是,照护者需要明白自己的能力边界,“主体性爆炸”会给照护者带来一种幻觉,仿佛自己真的可以做一个圣人,但鲜有人可以做到,如我现在不想成佛,我只想要基本的公平。其次,照护者需要明白自己身处于怎样的游戏当中,不是任何游戏对手都是值得尊敬的,不值得尊敬的游戏对手会激发你的恶(我现在用这种文字去描述我的前任,出于某种报复,难道不是一种恶吗?),趁早离开这个游戏,把照护留给那些能够激发你的善的人。
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试图完全清除掉我人性里的刺,我现在必须要把人性的刺找回来。


PenPen
《镜子》
“你看,你家客厅里没有女性的物品。”q来到p的父母家后和p聊起来。p想,是的呀。仔细回想起来,客厅里有电视、茶几、沙发、柜子还有瓷器。“没有一面全身镜,比如你怎么想象,你妈妈在家如何看到自己呢?”
在那之后的母亲节,p买了一个全身镜,放在了家里的客厅里。慢慢的镜子旁边长出来了化妆品,原来瓷器被放在了其他地方。听到这个变化之后q她在淘宝上细心地买了一些耳环,小小的人,银色的很有设计感,但不贵重到让收礼物的人有压力。p的妈妈特别开心,带上它,跑到镜子前说“娘的!过去活得像个男人似的,也不化妆了,也不打扮了。”
一个月后在p去日本时,他妈妈托他爸爸转给他一些钱。他爸爸说,她不好意思说,想叫你帮忙买一些化妆品和护肤品。在那之前好像不常见呢,她给p转钱不是为了把钱赠与他。


孙梦莹(了了)

汪思怡

《盐》

向针线的缝隙
掷入三只山羊
涡轮喷射 红的气息
沉静因为滴入
滴入
因为颗粒
圆圈环绕腥涩的气息
生出角 生出蹄
火把是旨义
簇拥走向谷地
人群陨落
太阳屏息
你是布的母亲 绝望的母亲
你是盐 是姜 是泥泞


章宝珊

存在于水中的一只蝴蝶

小时候家里三楼带一个晾晒露台 

那时我和姐姐很喜欢洗床单这个活 

我们掠高裤脚,光着脚丫,奋力踩 

感受床单和水之间存在的张力带给我们惊奇感 

下午,阳光大片地洒落 

我们在水里疯踩,比谁的水花更多更高 

米黄色瓷砖上荡漾着一轮又一轮的洗衣水 

水上漂浮着彩虹光泽的泡泡们 

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我和姐姐小小只的,散开在露台的两端 

把巨大的床单向相反的方向拧 

越拧越紧,仿佛在玩一场拔河赛 

感受对方的臂力,得到一种暗暗较劲的快乐 

水被哗啦啦地挤了出来 

霎那间水帘生出了一只巨大的蝴蝶 

翅膀的纹理是床单上的图案 

随即又转移到了水中的倒影 

随机闪现出家里用过的抹布 

对应地闪回那些发生在厨房和饭桌上的故事 

目不暇接,来不及反应正发生什么事情 

“落黎开饭啦” 突然妈妈喊我们下楼吃饭 

回头时只看见露台边上有一只小蝴蝶 

扇动着翅膀准备飞去 

透明的翅膀好像还在闪烁着那些琐碎的日常


张铭铭
有时候抹布神会在女性迷茫的时候出现。当你第一次想要尝试爱一个人却又不知所措瞻前顾后的时候,抹布神会化身成为发小或者闺蜜的样子,找理由和你一起去见那个对象,但不会去评论这个人是好是坏或者合不合适,她会微笑着观察你,握着你的手告诉你:“爱情的过程其实是一种成长,能看到你爱一个人的样子,我真的为你高兴。知道你有爱人的能力,我就放心了。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种快乐,我不希望你因为胆怯错过任何一种。”


张芷若
人们常说,猫有九条命。有一个小秘密,抹布神,ta的寿命好似无穷。
抹布神,这位宇宙的守护者,汲取着弯曲、破损、污迹的能量,以其柔软的身躯吸收着一切,然后转化为新生。这种能力让ta能够无惧于任何形式的破坏,因为ta知道,每一次的破坏都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ta会死吗?当ta再也不能带来新生是否就意味着死亡?当你丢弃ta是否意味着死亡?
爱护ta,珍惜ta,清理ta,让ta长存------是否是“用心”或者说“爱”这些东西在让ta长存,所以有些不死的传说。
信仰抹布,信仰长存,信仰爱,信仰自己无垠的心。赞美整洁、干净、美好,赞美抹布(神)!


朱璟茗
《张素英的故事》
她生于1937年3月26日,家住在尧化门外,小学一年级时,父亲对她说:“明年别上学了,在家给你哥哥带孩子。”
她很喜欢念书,但却再也没法念了,每天帮忙看着才一岁的小侄女,大一点之后她会随着父亲挑着担子,从尧化门外走进城做点买卖。
再大了一点就要嫁人了,家里给挑了一个城里人。这家人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帮佣,儿子读高中时入过三青团,在建国后逐渐落末,也成平民。但她觉得还不错,因为男人长得文绉绉的,那是1955年。
婚后住在市里,男人因为有文化,可以做些文职,而她在外面做些重体力活。男人有时候会说她不上进,她听着,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她继续每天拖板车,风雨无阻。然后大女儿出生了,两个儿子在大跃进时代接连出生。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在高中毕业后赶上了取消高考,便去了厂里工作,没再继续念。小儿子读了师范,当了老师,再后来当上了公务员。她常说,不管如何,几个孩子都读上了书,也都没学坏。

后来她经常陪着孙女写作业,就这么坐着看她写字。孙女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坐在那里,因为奶奶说自己不识字,也没法像爷爷和爸妈一样给自己检查作业。但她一声不吭只是坐在那儿,孙女也没有在意。她会让孙女把写的东西念给她听,或者让孙女教她写字,孙女总是会答应。有时候她也会写两个简单的字给孙女看,说是自己梦里学会的。

「抹布神的故事」在「诞生礼」现场,桦墅村周冲村口大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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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还将继续

我们将继续征集「抹布神的故事」,依旧可以是来源于日常生活中让你感到关爱的人,让你印象深刻、引发你思考的照护经历,也可以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感兴趣想要参与的朋友们,可以编辑邮件「姓名+你所编写的故事」,发送到pukoufactory@163.com。
抹布神的诞生礼已经告一段落,但抹布神的故事流传了下来。她现在刚刚飞到北京,在树美术馆短暂停留数月,欢迎大家去跟她打招呼~


策展人|Curator:邱志杰  Qiu Zhijie

执行策展|Executive Curator:张倩媛 李峥  Zhang Qianyuan  Li Zheng

开幕 | Opening:2024.09.28  15:00

地点 | Venue:树美术馆 Tree Art Museum(北京市通州区宋庄镇小堡艺术东区)

展期 | Duration:2024.09.28-2024.12.28

「抹布神」在展览「年轮」现场飞起来了,树美术馆


图文编辑/朱璟茗

现场展陈设计/徐艺函

鸣谢/起风了艺术节所有参与者、桦墅村全体村民



徐艺函工作室
独立创作人,工作与生活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