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欢欢喜喜干着活儿,
一砖一瓦一丝一缕地,
建起了自己的家。
文/婉兮 图/摄图网
又或者,重新盖一栋房子。盖了房子,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男主人。属于老张和赵翠云的一切,或许就能抹去?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张建邦猛的兴奋起来。
是谁说的,盖自己的房子,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
可这梦想,张凤菊无法理解。
“我们没有儿子,盖房子做哪样?小沁会读书,以后肯定是出去了,不会在家里招姑爷。以后家里就我们俩,花那么多钱盖房子搞哪样?有钱,以后给小沁不行吗?以后,她肯定会在大城市,大城市的房子,可比个鸣贵多了!”
她去过的城市不多,只能拿个鸣来做模版。
北京上海,无法想象,但跟个鸣一对比,就找到了它们的坐标系。
没生出儿子,是她的毕生憾事,仿佛是辜负了爹老倌的期待,仿佛没完成家族使命。
这一生,似乎也缺了一个角,永远无法圆满。
好在,张沁足够争气,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总能叫她扬眉吐气。
既然如此,那就全力托举她成就她,最好让她成为老五那样的女人。
至于老家的房子,根本没必要重盖。反正,张家的下一代里,已经没有儿子了,房子盖得再大再好,用处也不大。
她跟张建邦老两口子,马马虎虎吃马马虎虎住,在物质方面,一直都在主动压制,对“享受”二字,从不在意。
这道理,张建邦明白,可他的执念挥之不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住进自己的屋檐下。
“那就盖小一点,装修简单一点。钱多钱少,都有盖法。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宅基地……”
云水村是个大寨子,嫁进来的媳妇多,新生人口也不少。相对来说,宅基地卡得比较严,张家不娶儿媳妇不生娃,想要重新批一块地,不是容易事。
张建邦的想法,是把老张盖的瓦房推倒重建。
但这一点,他很难说出口。
张凤菊不会答应。
其余六个姐姐妹妹,也不会答应。
这大瓦房,是老张倾尽半生心血盖起来的,一分一文攒着工资,一点一滴做着计划,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和期盼。
据说盖房子那会儿,石头是赵翠云带着几个姑娘一块砸的,水泥也是自己去搬的。后期的粉刷和打扫,也没假手于人。
她们欢欢喜喜干着活儿,一砖一瓦一丝一缕地,建起了自己的家。
既为省钱,也为快乐。
这种心情,张建邦当然懂。毕竟,他也盖过房子,那样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他并不陌生。
张凤菊听出了弦外之音,一张脸冷下来:“你的意思,是要把现在的房子推了重新盖?不行!我跟你说,想都别想!我不同意,我阿妈不同意,我们全家都不同意!”
这里的全家,指她的原生家庭。
她和她的爹老倌、阿妈,以及姐姐妹妹。
这样的决绝,让张建邦不舒服:“为哪样不行?时代在进步,房子也要进步。你看看,很多人都盖小洋楼了,我们为哪样不行?你不想舒舒服服地住,但我想,我跟我姑娘都想!”
这宅基地,不是非要不可。
但张凤菊这一开口,他的怒火也随之而起,忍不住要跟她呛上几句,“你那些姐妹,个个都去城里住好房子了,就你还窝这儿!咋个,我重盖都不行?我偏要盖,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是气话。
可话赶话到了这儿,免不了又是一场夫妻大战,两人吵得你死我活,冲动之下,又吼出了“离婚”两个字。
堂屋里的张沁,坐立不安。
父母吵架,是家常便饭,可即便看过一次又一次,她还是会产生天要塌了的感觉,想要上前去劝,却不知该帮着谁,左思右想,只能坐在堂屋里垂泪。
她可以解开复杂的方程式,却无法解开父母、奶奶跟各位姨妈孃孃之间的复杂纠葛。
所以到最后,也只是默默垂泪,对父母的恩恩怨怨,始终没掺和半分。
第二天,父母打起冷战,连带着奶奶的脸色也不好看。张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把剩下的几张试卷一口气做完。
而后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顶,等待着开学到来。
又过了一天,她找了个机会,深呼吸一口气,跟爸爸说自己的想法。
“房子不用盖,要不我们去城里买。大爹家不是要买吗?我觉得还是城里好,我可羡慕不住校的同学了,哪天都可以洗澡,还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睡觉。你不知道,我们宿舍有人打鼾还有人磨牙,可烦了。”
她想要化解父母之间的矛盾,试图拿一个折中的办法出来。
然而,张建邦却只摇摇头。
他觉得,女儿是异想天开。
“进城不现实,家里的田地总得有人管。年轻时,我想过你说的这条路,但失败了……你妈妈她们,丢不开田地的。没办法,这是老思想了,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慢慢改变了。算了,不折腾了。”
那天,张沁第一次听说了爸爸年轻时的梦想。
“那会儿我想跟越南人做生意,打完战几年了,口岸刚刚开。我想着,把电子手表贩卖过去,再带点拖鞋过来卖。越南的平仙拖鞋,还是挺有名气的,可你爷爷不肯。他说天冷把火烧天热把扇摇,找我来,就是为了把田地管好的。”
讲起当初的老张,张建邦依旧愤愤不平。
张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在她心里,爷爷同样是个伟岸光明的存在。
他慈爱、温和、慷慨、渊博,对张沁这个小孙囡儿,可以说是倾尽心血,既花钱又花时间精力,陪伴和教育,自不必说。
她眼里的爷爷,跟张建邦口中的老岳父,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候,她的年纪还小,对人的多面性,还没有立体全面的认识,所以只觉得满心悲凉,对爸爸和爷爷的矛盾无能为力。
好在,张建邦很快又说出另一番话来。
“我跟他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他对你当然是好,这些我都知道。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该咋个样还是咋个样。我跟你妈,不会离婚,你放心吧,再过几天,我们就和好了。”
“真的吗?”张沁半信半疑。
“真的。”张建邦的态度很认真,又点着头,重复了一遍,“真的。”
张沁这才放下一颗心,开始为开学做准备。一周后,收拾好行李的她,坐上爸爸的面包车,往学校去了。
与此同时,张爱莲也打来了电话。
是打给张凤菊的。
重盖房子,她不同意。
因为这落伍的大瓦房里,藏着她的童年、她的过去,以及她和爹老倌阿妈姐姐妹妹的幸福时光。
但她提出重新装修:“就按照你们之前设想的,贴地板砖,吊天花板,再装个太阳能,建一个卫生间。至于钱嘛,我跟三姐、老六平摊。你跟建邦商量一下,要是他同意,就开工干吧。”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