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了“团圆”,
春节就不是真正的春节了,
吃吃喝喝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文/婉兮 图/摄图网
这番话,当着王亮的面说,没有丝毫顾忌。
刘思勤翻了个白眼,对王亮温柔一下,暗示他不必理会。毕竟,二人已私定终身,为自己的未来,规划出了一条路。
二人决定,在大城市打工,靠两双手挣来衣食住行,安身立命。
那滇黔交界的小山村,刘思勤已经去过了。
乌蒙山下,天高地阔,环绕在未来婆家四周的,都是延绵起伏的高山。
所以,王家的耕地不算多。
耕地不多,山地却不少。高而陡,需要翻山越岭去干活儿。
他们那儿的人,习惯把干活叫作做活路。
“在我们家那边,做活路太苦了。苞谷熟了,要拿背篓去背,因为都在山上,牛车马车进不去。背到山下,才能用车拉。我五六岁那会儿,我爸妈就给我买了个小背篓,我就跟着姐姐们背苞谷,背猪草,也背过煤。”
因为缺水和寒冷,王亮的老家,只能种玉米、种苦荞、种魔芋。不像东梧乡和曲溪镇那样,蔬菜粮食都在孜孜不倦地生长,一年四季从不停歇。
也正因为如此,王亮拼了命想闯出去。
在学习手艺上,他也确实是不遗余力,不怕吃苦,也愿意钻研。放眼整个美发店,数他最上进,也最有理想。
这一点,同样是刘思勤看重的。
所以,她干干脆脆地顶了回去:“新时代,婚姻自由,我想嫁哪里就嫁哪里。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但你也不要太管我。我小时候,你都没怎么管。现在我长大了,你更不要管了!”
长大了,自己挣钱了,底气和勇气都在蹭蹭往上窜。对这不学无术的父亲,她敢顶嘴了,也不怕放狠话。
“你要逼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奶奶没了,这破破烂烂的家,她早就不留恋了。要不是王亮执意要拜访拜访她的父母,她根本不愿意回来。
刘家的瓦房,跟过去没有两样。
堂屋虽然抹了水泥,可也只是抹了水泥。它依旧空旷而破旧,角落还隐约结了蛛丝网,只有上了年纪的供桌和藤椅,在摇摇晃晃。
“你……”
刘健怒火攻心,一肚子脏话在翻腾,可刘思勤那冷冰冰的眼神,却又让他心生恐惧。因为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下半生,需要依靠她来活着,此时撕破脸,绝不是明智之选。
想了想,缓了一口气,改了话题:“你要嫁人,我没意见,但一切要按照风俗来。彩礼不能少,衣衫鞋袜之类的,也不能少!”
他没出过省,对地理没有任何概念,只笼统觉得,嫁了外省人,离自己便是千里之遥。
既如此,那便抓紧时间,多要些彩礼才是正经。
毕竟,能光明正大要钱的机会,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而已。
这次,王亮赶在刘思勤前头开了口:“叔叔你放心,规矩我懂的。彩礼的话,你说个价,我们好好商量。你把思勤养这么大也不容易,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我们也承认。”
在他的家乡,说媳妇不是容易事。
从外乡外省说媳妇,更是难上加难。夸张些说,他刚一出生,父母就开始筹划娶媳妇的事儿,攒彩礼,也是早早就开始的。
得了这个回答,刘健这才把神情一缓,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矮是矮了点,五官也不算好看。好在他懂事,瞧这样子,彩礼应该少不了。
想到这一层,刘健的反对,便也收回了一半。
然而,刘思勤只在小麦村住了短短三天。
三天里,她带王亮赶了一回街,吃了儿时最爱的酸萝卜、凉米线,坐在摊位上,看着熙熙攘攘办年货的人群,满心惆怅,恍如隔世一般。
地球还在转,春节也在过,年货照常买。
只是,曾经带着她一起买年货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小麦村乃至整个曲溪镇,都透着一股子萧索味道。跨越千里归来,迎接她的,再也不是温暖和爱。
而缺失了“团圆”,春节似乎也不是真正的春节了,吃吃喝喝,变得毫无意义。
离开前一天,她又带着王亮,到云水村走了一趟。
目的是看望外婆。
“这里有火腿,还有核桃、魔芋粉,都是他们家那边的特产。特地带过来,给你尝尝。外婆,你要保重身体呀,不要总是这么辛苦。”外头闯荡几年,刘思勤学会了说客气话,面对赵翠云时,真心和刻意都带了些。
好在,听的人并不反感,甚至还能生出感动,催出欢喜,得到十足十的慰藉。
拉着刘思勤的手,再看看王亮,赵翠云百感交集:“思勤,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外婆希望你好,你要好好的。小亮,你要对她好,我们思勤,命苦……”
讲到这里,不禁哽咽,低头擦了擦眼睛,把往事咽下去,又看看两个年轻人,把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在外头,要互相照顾,都好好的。”
隔了一辈,赵翠云对刘思勤的择偶问题听之任之,不再像当初张玉竹选择刘健那样目眦欲裂。
对孙辈,责任感淡了,但爱意浓了。
人也变成了慈祥的老祖母,愿意把孙辈的开心快乐放在第一位。至于现实因素,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当然,她也的的确确,没有了解过王亮的家庭环境。她看得的,只是小伙子会做人、嘴巴甜,一进家门就外婆长外婆短的。见她正在筛米,二话不说就帮着撑口袋。
瞧那样子,应该不像坏人。
不过,刘思勤跟王亮,只略坐了坐。
喝了几口水,吃了几瓣橘子,就要起身告辞了。对赵翠云的留饭,他们始终是拒绝的,只说明天就要去黔省,需要收拾行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说话间,张沁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一年不见,刘思勤发现这个曾经黑黢黢土巴巴的表妹,变了。
她戴上了眼镜,穿一件运动外套,因为不晒太阳不受风吹雨打,一张脸白嫩许多。虽说跟方珏比,还有些差距,但浑身上下的泥土气,仿佛已经洗了个七七八八。
取而代之的,是书卷气。
斯斯文文的,不算美,但一眼看过去,很舒服很娟秀。
见了表姐,张沁浅浅一笑,跟着奶奶挽留了一阵儿。挽留不成,便平平静静回了房间,继续研究数列和方程式。
进了高中,学习难度骤然加大,尤其是数学。
所以即便放了假,她也保持着看书刷题的习惯,只会每天上午守在电视机前,看一看重播无数次的《还珠格格》。其余时间,几乎都窝在房间里,孜孜不倦地搞学习。
她跟方珏不一样。
解开的数列和方程,都能让她产生幸福感和自豪感。
背过的诗词古文,也总能让她心情舒畅,穿越时空看见远方。
方珏说:“你这是天选学霸啊,我反正没这个命。算了,我能考进大专,就很满足了。”
说这话时,她再一次坐上大巴,跟着张咏梅风尘仆仆而来。春节到了,可归来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