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工人家庭的方珏,
无法拥有这样的能为自己托底的父母。
所以成绩不好,
成了她的原罪。
文/婉兮 图/摄图网
小姑娘脆生生应着,明眸皓齿,比电视上的小明星,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这画面,令贺斌动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他跟弟弟的童年时光。
在尼拉底那小山村里,在自家那低矮的土掌房中,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塘边,他跟贺军,不正是这样长大的吗?相亲相爱又相爱相杀,一点点,从穿着彝族小褂褂的小男孩,长成今天的模样。
想起家乡,贺斌又不自主地,想起了枉死的阿爸。
阿爸的意外去世,成为他的人生分水岭,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把他猛的推到矿山,成为闯荡江湖的一份子。
钱是挣了,但一颗心始终悬在空中,偶尔做一两个噩梦,总是惊坐而起,许久无法再入眠。
当初收矿时,他的打算是带着弟弟一起。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想必能把生意做起来,换来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吧?
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因为他参与了周德彪的一场火拼。
起因是抢矿,两伙人打得不可开交,武器是枪、刀、棍棒,以及自己的肉身。那场面,跟香港的黑帮电影似的,人人的表情都狰狞,带着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狠劲儿。
周德彪说,这很正常:“反正你不抢别人,别人就来抢你,不打打杀杀,哪儿能发财?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就看你要还是不要。”
草莽出身的他,文化不高,能在矿山上占据一席之地,靠的就是个“狠”字。
贺斌的阿爸被杀,是因为周德彪一直与人结仇。几伙人打来打去,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手下干活的人,也就成了替死鬼。
好在,他的良知一息尚存。
对替自己死了的老贺,始终心存愧疚。
他的老婆小娃,当然就不能不照顾。所以给钱给物,也愿意把贺斌带出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点本事发点财。
贺斌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
但他不想把弟弟拖下水。
相比较之下,贺军老实、胆小,自幼都是躲在哥哥身后的乖宝宝。矿山上的事儿,他隐有耳闻,但又不太相信,总是一遍遍问哥哥:阿爸的死,会不会就是个意外?
他不愿意相信,矿山上的帮派之争,真的烧到了自己身边。
思来想去,贺斌把弟弟择了出去。
在个鸣时,他也混过社会,也参与过几次群架。
但矿上的狠戾,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兄弟二人同时卷入,绝对是家门不幸。
但这番良苦用心,他从未对弟弟说起。
有些事情,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参与的那些烧杀掠夺和打架斗殴,他只想尽可能地瞒住全家人。
虽然,也不一定能瞒住。
万万没想到,被他层层叠叠保护起来的弟弟,竟染上毒瘾,成为贺斌的一块心病。虽说已经戒除,可一想起来,他就浑身不自在,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想到这里,贺斌顺手接过贺锦程,仔细看了看,满脸怜惜。
“锦年,我跟你妈妈,估计不会再生了。那么,锦程就是你唯一的弟弟,亲弟弟。以后,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好不好?”
“好!”
贺锦年依旧是一口应下。
她的年纪还小,只晓得弟弟时常生病,需要打针吃药很是可怜,也总爱以姐姐自居,愿意带着弟弟玩儿,愿意为弟弟做点什么。
大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一口应下,小和尚念经一般有口无心。
不过,照顾小堂弟的兴趣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贺锦年又打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上,看起《欢天喜地七仙女》来。
这是她最爱的古装剧。
但她爱的,不是剧情,而是剧里那些五颜六色,轻纱笼着薄雾一般的服装。
当然,也包括造型夸张的头饰。
对这些造型飘逸色彩斑驳的古装,她总是兴趣浓厚,爱得无法自拔。
甚至还央求妈妈把店里一条粉色纱裙拆了,拿到裁缝那里,给自己做了一件仙气飘飘的古装。后来又配了头饰,特地去一家名叫“流行美”的发型店盘了头发,大摇大摆到大姨妈家里去吃饭。
当时,方珏大吃一惊,也不无艳羡。
“我小时候,跟你张沁姐姐披着蚊帐演白素贞和小青。你倒好,直接穿上定制古装了。不错不错,可以可以!00后跟我们,就是不一样!”
她很羡慕贺锦年。
不仅仅是因为她出生在富裕家庭。
还因为张梦柳跟贺锦年的相处方式像姐妹,时常嘻嘻哈哈没大没小。小囡儿想做的事儿,她也总是尽力满足,愿意陪着她疯陪着她闹,再夸张再出格,都不以为然。
至于学习成绩,贺斌也在很早前就表示过,“尽力而为吧,反正世上不仅仅读书这条路。”
可出身工人家庭的方珏,无法拥有这样的能为自己托底的父母。
所以成绩不好,成了她的原罪。
电视机里的七仙女,轰轰烈烈演绎着自己的爱恨情仇。
贺家的爱恨情仇,当然也在继续。
丁慧美冲好药,从大伯哥怀里接过孩子,一边喂药,一边叹息。
“这小娃也不知道是咋个了,老是生病。医生说他免疫力太差,我想了想,要不还是带着省城看看,去儿童医院,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或者找个好中医,好好调理调理。”
嫁给贺军,她的的确确是图钱。
可这小娃,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对他的疼爱深入骨髓,他咳嗽一声,她的心就要揪上大半天。
这次,贺斌赞同。
“是该去看看,那就去吧。你找个时间,我让司机带你们一家三口去,就去昆州吧。好歹是大城市,看得更好些。”
得了贺斌的支持,丁慧美放下一颗心,急忙笑了笑,重重点头。
可不知怎的,贺斌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到自家别墅,背过女儿,他问张梦柳:“会不会是阿军吸毒影响了小娃?我觉得戒了应该就没问题了,但有些事情吧,也确实不好说。万一……万一有影响呢?”
他的姿态,没有从前那么坚决了。
一番话讲得犹犹豫豫,似乎也带了点自责。
这次,张梦柳没再粉饰太平。
迟疑了一下,她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不好说。毕竟吸毒,不是哪样好事。不过小娃已经生出来了,说这些没有用,还是想办法让他增强体质吧。另外……”
她顿了一下,一句话含在嘴里,不敢继续说下去。
贺斌那些事,她知道得不多,但能隐约猜到。多次劝说未果,总觉得也隐约有些因果报应的意思在里头。
好在贺斌没注意到没说出口的半截话。
他点了支烟,往沙发上一坐,缓缓吐着眼圈:“阿军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丁慧美贪心归贪心,有句话说得对,人不能一直闲着。可是,让他做点哪样呢?总不至于真的开网吧呀。”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