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
往往千古传颂,
可身处其中的红颜,
却无法评说甚至不敢提及。
文/婉兮 图/摄图网
好在贺斌没注意到没说出口的半截话。
他点了支烟,往沙发上一坐,缓缓吐着眼圈:“阿军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丁慧美贪心归贪心,有句话说得对,人不能一直闲着。可是,让他做点哪样呢?总不至于真的开网吧呀。”
网吧的生意,确实是好。
2007年,拥有电脑的家庭并不算太多。但网络成瘾的年轻人,却不算太少。
在个鸣这座不大的城市里,网吧可谓遍地开花,而且随时随地都坐满了年轻人。随便推开一家网吧的门,都能看到五花八门的屏幕,打游戏的聊天的听歌的看剧的,应有尽有。
投资一家,应该不至于亏钱。
但这门营生,不适合贺军。
谁叫他有前科呢?
网吧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要是真成了老板,估计三教九流都会接触。
如此一来,复吸的概率不是大大增加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依贺斌的想法,最好是贺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被做哥哥的保护得严严实实平平安安。
又或者,回老家去,守着山守着水,再不接触花花世界。
当然,这些都不现实。
最后,张梦柳提了个建议:“要不让他去周总的公司,就是那个什么安保公司,让他去做个保安没问题吧。反正保安不需要技术,更不要学历。”
把贺斌带出来的周德彪,注册了好几个公司,甚至还开起了娱乐城,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贺斌不乐意家人掺和自己的事儿,那到朋友的公司上个班,总不至于会怎么样吧?更何况,贺军的工作不求钱多,只是找点事做,应该算不上为难。
可贺斌,依旧面有难色。
他咳嗽了一声:“安保公司,你知道是干哪样的吗?不合适。周总那边,也少去招惹。实在不行,就开个小卖部给他好了,我看小区外头,也有两三家。”
“也行,你决定。”
小叔子的事,张梦柳自问不是第一责任人。意见提了,也就过了。
丈夫的事,张梦柳过问得越来越少。
毕竟,她也是个大忙人。
两家服装专卖店,占据了她一大半时间精力。在本就脚不沾地的情况下,男人忙什么怎么忙,好像也没那么在乎了。
她只晓得,贺斌黑白两道都有接触,做的绝对不是百分百清白的事儿。
也劝过吵过哭过求过,然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然这样,那她只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就当自己全不知情。
不过,自己是万万不去沾染的。
至于以后可能出现的祸患,就以后再说。
见她沉默,贺斌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跟她多聊几句:“周总那个安保公司,其实就是收费替人解决问题的。就是……跟收保护费的性质一样,所以,阿军不能去。去了,我怕会出问题。”
“哦。”
这个解释,在张梦柳的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周德彪是真的金盆洗手,没想到即便注册公司,做的依然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勾当。一时间,心忽然又悬起来,不自觉地多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参与?”
“有。”
贺斌没隐瞒,把事情和盘托出,“我入了股,30%。这也是一条生财之道。再者说,他也提出来了。我要是拒绝,脸面上不好看。”
这些年,他的实力一路飙升,单论财力,能跟周德彪平起平坐。可到底是有昔日的情意在里头,面子上的事,总要顾着些。
于是,张梦柳无话可接了。
“那随便你吧,不不过我还是想说,我希望你平平安安。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必提心吊胆过日子。”
半晌,张梦柳终于开了口。但她一直低着头,没看贺斌的眼神,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这一幕,跟从前看过的电影何其相似。
女方希望男方退出江湖纷争,从此隐姓埋名,去过平平静静的小日子。但男方却放不下恩仇,也无法从错综复杂的关系中脱身。
果然,贺斌的语气很为难。
“现在这摊子越铺越大,要结束,谈何容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朝正轨上走了。去年年底,我不是还拿了个优秀企业家的奖吗?有了五姐夫那边支招,我觉得会好起来的。”
说话间,他拉住张梦柳,既心酸又无奈,拿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她,像从前那样,满是深情。
然而,张梦柳是失落的。
她没接他的眼神,人也不知不觉往后移,嘴唇微微一颤,想要谈一谈王麻子那桩命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依然是夫妻之间的禁忌。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往往千古传颂,可身处其中的红颜,却无法评说甚至不敢提及。
还能怎么办呢?
至于未落网的另一人,张梦柳不敢再提,也甚少再往公安局去打听。
仇报到这里,她已经不知所措了。
半晌,张梦柳才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看看贺斌:“不早了,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呢?”
“我……”
贺斌想要的,是两个人同床共枕,用身体接触来消除这一瞬间的隔阂,但想起妻子从前的拒绝,忽然又没了兴致。所以也只把头一点,“我们都早点睡吧,晚安。”
说罢,他在张梦柳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出门而去。
可张梦柳,却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辗转反侧失了眠。
害她的另一个人,她能确定就是跟在纳总身边的彪形大汉。
这也是阮云玉替她打听出来的。
郑老四那个圈子里,集聚着个鸣三教九流的小角色,能量算不上太强,但消息不难打听。阮云玉哄着这算不上丈夫的丈夫,耐心套了几次话,基本就确定了。
可张梦柳,反而没了主意。
报警吗?
没有证据,郑老四的话并没有录下来,而且嬉皮笑脸的,好像随时可以更改。贸然前去,不一定能够顺利解决问题,搞不好,还会露出马脚。
毕竟王麻子的死,跟自家有关。
现如今,她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警察避开公安局,整个人都是心虚的。
可她也不敢告诉贺斌。
她怕他会再一次冲动,再一次欠下人命债。他的性格,她了解。
反正已经欠下一条了,还怕第二条吗?反正已经做过那么多不该做的事儿了,还差这一桩吗?这辈子,这条命,本来就已经豁出去了,还怕哪样?
而这,正是张梦柳最后悔之事。
她后悔把这些透露给了贺斌,她后悔让自己深爱的丈夫惹上了人命官司。
夫妻之间,不仅隔着当年那桩案子,还隔着许多难以言说的东西。而这,正是他们渐渐疏离的原因。
婉兮说